【329】为自己

　　“你为什么想要见他？”玄竹是真的有些不理解，“你觉得，你见着他能问出些什么？还是说，你认为，你去找了他，他能给你什么不同的答案？”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左安眸色清冷，身形单薄的她湿漉漉地站在这夜色里，显得那么遗世孤绝：“所以，你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命令？在这里抱我性命无虞？他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面对左安的咄咄逼人，玄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青梧还在我身体里对吗？”左安这么说着，忽然露出了浅笑：“你知道吗，其实，你们的手段真的没有多么高明。”

　　“……”玄竹眸光惊诧，她从未发觉左安原来是一个心思如此精细的人，过往的她一直看来都是大大咧咧的阿！！

　　“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所有的精明都是从青梧那里得来的？”左安说着，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了，去把我的话带给他吧，我知道他有事要处理，那我给他半年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玄竹咬着牙，眸色愈加深沉。

　　“去吧，别在这里傻呆着了，你去处理你的事情，我也该把我的事情了结一下。”说着，左安从玄竹身旁走过，声音清冷，没有多余的情绪：“记得，我只给他半年时间。”

　　“你想干什么？”玄竹转身，伸手拉住了左安，面色清冷：“你别胡来。”

　　“你只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胡来！”左安笑着，眸底却满是凉薄：“况且，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掉的，不是吗？”

　　“他是神尊，我不过一个小小婢女，我有什么能耐让他出现在你的跟前？？”玄竹摇头：“我连见他一面都是不容易的。”

　　“唔！”左安点了点头：“只是不容易而已嘛，容易的话，何必用你？”

　　“……”玄竹冷笑：“强人所难，那就没意思了吧？”

　　“说得好像你们对我有多仁慈一样？！”左安也轻笑出生，眉头微动：“我们就彼此彼此吧！”

　　说完，左安便推开了玄竹的手，往屋里走去。

　　玄竹呆呆地站在原地，眉头浅浅地拧着，迟疑了一阵，消散了身形。

　　左安走进房间，拿了张浴巾将身上的水擦干，原本一直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似乎变得没有那么痛了。

　　人，总是这么奇妙的。

　　当你选择了一条所谓的善良的路，尝试着阉割自己的灵魂，让自己默默承担下一切，然后，忽然发现当自己内在的阉割无法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之时，就会选择将阉割外放，尝试着将自己弄得满身是伤，将精神上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延放到外面来。

　　左安就是经历了一个这样的历程。

　　当她醒来，发现了自己成了一个如此平凡的人，她的第一选择就是选择所谓了善良。

　　她首先站在了别人的角度思考。

　　在那些破碎的梦里，她能感觉到君墨和青梧之间那复杂的情感因素，虽然那些过往左安看得不是那么全面，但是左安是很感同身受的，而且是刻骨的感同身受。

　　感受得到君墨的爱，感受得到君墨对青梧的担忧，也能感受得到他对青梧强大的占有欲。

　　当然，还有青梧发自灵魂深处对君墨的依赖。

　　在加上，左安自己也很喜欢青梧。

　　这些年时时刻刻被捆绑在一起，左安对于青梧是有了极深的感情的。

　　所以，左安面对这样的境遇，第一件事是选择阉割自己，成全别人。

　　既然一切都过去了，那么就算了吧。

　　她什么都愿意放弃，包括放弃自己，来成全他们。

　　只是，可惜！

　　莫念的陪伴，莫念的温情，莫念想方设法的安慰，都没能让左安宁静。

　　而，莫念应该也是看出来了的。

　　看出来左安在不断地阉割自己，却无法阉割掉自己内心的真实。

　　所以，他才带着她去了黑拳拳场。

　　只是，谁也不承想到，这种释放让左安内心产生了如此大的动荡，尤其是当她看到柳歆的时候，左安忽然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自己为何阉割自己呢？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啊！！

　　即便最后玉石俱焚，那就一起共赴黄泉阿！！

　　凭什么，我的生命就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呢？？？

　　而我，又凭什么需要成全别人呢？

　　我成全了别人，谁又来成全我呢？？

　　他是君墨，可是，他也是我的温言阿！！！

　　他如果到处留情，那么他又有哪一点值得青梧去爱？

　　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不是吗？

　　左安一边想着，一边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吹干了头发，然后往外走去。

　　她，需要给莫念一个交代。

　　屋外，天色暗黑，月色变得尤为光亮，冷冷清清的洒满院落，居然有了一些清明淡雅的味道。

　　仿佛是猜到了左安今晚会造访似的，莫念竟然没睡，坐在他自己屋前小院里喝茶。

　　月色清冷，茶香悠然……

　　或许，他并不希望自己等到她吧，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眉眼里透出了不可掩饰的凄冷和荒凉，一贯善于隐藏情绪的他，脸上的笑容里都明显透着无奈。

　　四目相对间，万般感慨。

　　在那一刻，彼此想要说的话，大家应该都明了吧。

　　毕竟，都是聪明人。

　　寒风清冷，引得枝丫轻摆晃动，簌簌作响。

　　“天气这么凉，你还穿这么少！”莫念的声音非常轻柔，起身，冲着她伸出了手。

　　左安连忙走了过去，将自己冰冷的手放入他宽大温暖的掌心，笑道：“我喜欢这样的温度，让我明白自己为什么存在着。”

　　“唔！”莫念浅浅应了一声，拉着她坐了下来，还是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我还是觉得看着你温温暖暖的，比较安心。”

　　左安也不推脱，乖乖穿上。

　　两人四目相接，陡然无言了。

　　沉静之间，鸟儿在枝头飞过，引起一片声响。

　　“你知道吗？一旦进入这样的沉默之中，两个人可能就是在面对离别了。”莫念眉头若有似无地蹙了起来，为左安倒了一杯茶。

　　左安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茶香，然后伸手拿起了一旁的碗盖拨了拨茶叶，浅浅地喝了一口，连声赞叹：“外形色泽红褐，内质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这个普洱很好！”

　　要知道，左安是不爱喝这些东西的。

　　茶，在她的眼里不过是老派的饮品，她向来喜欢那些甜腻的东西。

　　时光，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至少，在听到左安说普洱是好茶的时候，莫念真心觉得眼前的左安不是左安了。

　　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左安了。

　　“对不起！”左安放下了茶盏，抬眸望着莫念，神色真挚，眸光里充满了歉意。

　　“……”莫念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脸上那抹强装出来的笑容变得越发冷淡了，那双黝黑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左安。

　　他的眸色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又怒意，却也充满了心伤。

　　她的双眼，一只黝黑，一只红得快要滴出血似的。

　　“他不过是虚幻的存在，你难道想要搭上你的一生去追究吗？”莫念说这个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看着他的怒意，左安的心也是咯噔了一下。

　　这么直面着他，她还是耐不住自己心底的悲伤。

　　“对不起。”左安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说什么。

　　她不是不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思，她也尝试着想要呆在他身边养伤，然后，她也期望自己能喜欢上眼前这个人。

　　可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他对自己的付出，自己根本不能返还千万分之一。

　　“……”莫念眉头越蹙越深，脸色也变得沉凝了下来，一缕笑容都不存在了。

　　“莫念。我很感激上天让我遇到你，可是，我觉得我还是不能这么自私了。”左安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她能做的就是对莫念坦白了：“我很想念他，无时无刻。我努力地想要忘记他，想要找到我自己生存的意义，我也明白你说的虚无，我也了解他根本就不存在。可是，我的人生里有他阿，我从小就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我的人生里，所有的经历他都存在着，我真的没有办法说要放弃他，就干干脆脆地放弃他。”

　　“那你不想放弃他，又能怎么样呢？”莫念摇头：“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了。对他而言，大千世界中，我们不过蝼蚁而已。百年时间与他们而言不过眨眼之间，跟何况你们这区区十来年，他弹指一挥的时间也不过如此罢了！你心心念念将他放在心里，可是他何曾将你放在心里？？”

　　“……”

　　莫念说着，气性也越来越大：“等他一辈子？等着他哪天想起了你，转头回来给你一点垂怜吗？”

　　“……”左安眉头微蹙，忽然笑了：“我当然不会这么傻傻地等着了，你别说你不知道，青梧还在我身体里，他就算不为了我，为了青梧他也会回来的。”

　　“……”莫念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眸底透着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感觉到。”左安伸出手，看了看自己了因为寒冷有些泛青的皮肤：“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跟青梧沟通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还在，之前我以为不过是幻觉，可是在昨天在拳场的时候，我还察觉到了君墨在我身上下的结界。”

　　“结界？”

　　“他不想我死，虽然他撤去了我的自愈，但是每当我挑战这性命进行攻击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浅浅升起。”左安继续道：“所以，我猜他派了人跟着我，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玄竹。我刚刚试了试，她就出现了。”

　　“你见到玄竹了？”莫念眉头深蹙。

　　左安颔首：“嗯！”

　　“……”

　　“我知道，你这么费心想让我摆脱那个世界，情愿看着我受着伤，忍着痛，只为了让我明白自己现在属于哪个世界，让我不要心存幻想，让我找到我自己该有的位置，和我应该有的生活方式……”左安说着，神色里透出了抱歉：“可是，心脏是一个很不讲情理的器官。它跟别的器官都不一样，别的器官是因为存在着，所以会痛，而它却总是因为失去了而痛，时时刻刻地纠缠着，让人心神慌乱，不知所措。”

　　“可是，时间会治愈这一切的！”莫念的眼神里仿佛带着丝丝乞求。

　　忽然间，左安心底一阵恍惚：她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对了，是当初青梧想要舍身进入古荒的时候，赢深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充满了不解，也充满了不舍，还有满满的怒意。

　　“可是，我不想等着时间来治愈我了。我想要自己治愈自己，哪怕碰的头破血流，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就算这辈子他不能还我丝毫，那我也要冥簿记得，他欠了我的，我生生世世地等着他还给我！”左安说着，眼神里透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生生世世？？”莫念被气笑了：“你搭进去一辈子还不满足？还要生生世世地搭进去？你疯了吗？？”

　　“可能是吧！”相比于莫念愤怒的声音，左安显得平淡多了，“我如果不这么做，我迟早也会疯的。”

　　“不是有我吗？”莫念直勾勾地望着左安：“你好好待在我身边，我能照顾你，我也不在乎你心里有没有他，我也不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你完全可以依赖我，在我身边带待着，时间悄然流逝，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可以有很多个十年。那之前的十多年也会变得遥远的……”

　　“可是，那不就让你浪费了一生在我这里吗？”左安看着他受伤的眼眸，手不禁握成了拳头，摇头道：“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公平不公平，我愿意！”

　　“可是我在乎！”左安接过了话头：“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无止境地欠下去了，你这么好，值得一个更好的姑娘。”

　　“……”

　　“莫念，谢谢你！”说话间，左安站起了身，白净的脸色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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