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选择

　　“我眼睛怎么了？”左安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那只异样的瞳孔，慌慌张张地下了床，直接往卫生间走去。

　　就是这么短暂的瞬间，左安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安满脸的惊慌。

　　“青梧！！怎么回事？？”左安不不光声音在颤抖，就连她支撑着自己上半生的胳膊也在微微地晃动着。

　　她暴露了！！

　　如此一个怪异的自己出现在了温言的跟前！！！

　　左安心下除了慌乱和惶恐再也没有别的感受了。

　　所幸，青梧还算是清醒，“你能用魄力将这只异色的瞳孔便回去，你别这么紧张，你回头就告诉温言你是戴了隐形眼镜。”

　　“……”左安脑子里都是懵的，听到青梧这么说了之后，心跳才稍微放缓了一些。

　　随着青梧的话音一落，左安就感觉到自己眼内掠过一阵清凉，然后便眼见着自己的瞳孔从一个浮夸冷冽的颜色转变为了黑色。

　　左安那颗心才瞬间找到了它原本该有的节奏，舒缓宁静了下来。

　　沉闭双眸，左安的眼前出现了青梧柔媚的模样。

　　“你凝魄成功了，对吗？”左安望着青梧。

　　四目相对，一种莫名的陌生横在了两人之间。

　　须臾间，一种离别的情绪悄然而生。

　　未等青梧回答，左安又道：“你凝魄成功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可以寻找合适的时机离开我的身体了？”

　　“我会办法的。”青梧浅声回答着，但是依照她对待左安坦率的态度来说，她也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隐瞒左安：“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煅魂卷内容吗？”

　　左安浅浅颔首。

　　煅魂卷她记得很清楚。

　　卷首：

　　先祖神辟大千，寡守神族于宇。

　　冀神氏族永存，取孤一脉育灵。

　　以守神界永久安稳，护六界万世太平。

　　卷一：

　　魂体有三源：魂元、魂灵、魂神

　　魄体分七重：魄元、魄一、魄二、魄三、至魄六

　　卷二：

　　三源魂体可单生，魄无魄元无魄体

　　卷三：

　　固魄元，凝魄，七魄得生，可应魂灵。

　　卷四：

　　七魄不生，魂灵不醒。

　　“总共七卷，还有三卷没有找到。”左安缓声回答，但是随着青梧这个问题一想，左安心中有一个不妙的感觉绵延而生：“魂元、魂灵、魂神，三源魂体可单生，你现在七魄重生，能感应到魂灵了对吗？玄竹所说的凝结魄体之后便能离开我的身体，其实是假的，对吗？你最初告诉我你必须三魂七魄找齐了才能离开，才是真话对吗？”

　　青梧摇头，“玄竹的话不假，我的话也不假。”

　　“怎么说？”左安望着青梧，等她继续说下去。

　　“从理论上来说，我现在能离开了。我能感觉到我自己跟你已经不是曾经那种依附关系了。我的魄体已然能够独立开来了，我现在应该能在你面前凝聚出一个单独的实体。你看看你的胸口，那片朱砂记没有了。”青梧浅声说道。

　　闻言，左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光洁白皙，那片朱砂记确实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需要我将它幻化出来吗？不然，温言该发现了。”青梧还是很为左安着想的。

　　未等左安回答，感应到了左安的所思所想后，青梧径直为她把那片朱砂记给恢复了出来，继续道：“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需要你的魂魄滋养，我无法离开你的身体太久。一旦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我会继续陷入沉睡的。”

　　“所以？”

　　“我可以离开你，那我必须找一个新的寄体。”青梧温声答道。

　　“……”左安眉头微凝，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咬紧了牙关，不再说话。

　　“……”

　　左安那一刻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她感觉自己在一步一步地迈向深渊，感觉自己脱离了束缚，其实那种脱离也不够是表象而已。

　　自己已然还是在这个怪圈里，无法自拔。

　　“好了，你先回去房间吧，温言还等着你呢。”青梧现在似乎对左安的感觉越发地敏感了，那些情绪非常容易地便撩拨了她自己的心绪，整个人也忽然变得沉闷了起来。

　　是了，温言还在外面呢。自己不能在里面待得太久了！！

　　这么想着，左安睁开了眼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嗯！”

　　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左安惊觉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了些许青梧的神采。

　　当这个感受弥漫在心间的时候，左安的情绪变得愈发烦躁了。

　　占了自己的眼睛还不够，连模样也跟她有些相似了吗？

　　“杉杉……”温言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左安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神色，提高了声音应道：“嗯？”

　　“需要我进去吗？”

　　“不用，我马上就好了。”说着，左安冲着镜子拉扯出了一个干净灿烂的笑容，若不是眸眼没有笑，她这个笑脸还算是真挚的。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左安伸手打开了门。

　　看着门前站着的温言神色里充满了担忧，左安便浅笑道：“是昨天晚上你睡了之后，我睡不着，起来戴言颜的隐形眼镜玩，戴着之后就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忘记取了就直接睡了觉，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边这只隐形眼镜就被揉到眼睑下面了，而这边这只还戴的好好的，所以就搞成了一只花的，一只黑的。”

　　对于左安的这个解释，温言似乎显得非常认同，直勾勾地望着左安的眼眸，温柔地问：“疼吗？”

　　左安连忙摇头，仿佛是怕被温言识破青梧的幻术一般，快速地躲避开了他的眼眸，“没事，没事，天色还早，回去休息吧。”

　　“确定？”

　　“确定！”

　　“嗯！”温言说着，伸手将左安的手牵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之后，左安虽然沉闭双眸躺在了温言的怀里，却再也睡不着了。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左安都能听到窗外那些树上叶片呼吸的声音。

　　神识里，空空荡荡的。

　　青梧已经敛了结界，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了。

　　左安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神识虚空里，顿感虚无，百般无奈涌上心头。

　　脑海里，浮现了一幕一幕。

　　从自己第一次感知到青梧开始，那些画面如电影一般在自己的眼前掠过。

　　进原始森林看到了光蛙，抓了银花灵蛇，青梧还用蛇皮给自己做了一条绝美的裙子；

　　那一天，还见到了生死孪生草，知道了世界原来还可以是那么一副模样；

　　后来见识了厌胜术，认识了小鬼头，对了，还收了他的鬼灵。

　　想到这里，左安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小鬼头的模样慢慢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眼前的鬼婴不是她最初看到的那个鬼婴，他没有黑色的阴影，没有如血的眼眸，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双眼，雪白清透的肌肤。

　　如今，不知道他是不是转世成功了？

　　想着，左安的眸色里透过一丝恍然：青梧，以后会兑现曾经的承诺吧。

　　很快，左安又自顾自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青梧会达成的。

　　这一点信心，左安还是有的。

　　思绪继续向前，左安想起之后过年的时候又见识了白虎送葬。

　　九头两米多高的白虎昂首阔步迎面而来，为首的那头面露凶色，步履矫健，忽然低吼一声，周围的灵力便泛起一阵一阵紊乱的波动，气势夺人！九头白虎身后竟然还有很大一队阴兵，数目至少五六百，个个身披厚重铠甲，手持长矛，队伍浩浩荡荡，壮观无比。

　　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看到了一个更加多样的冥界，回老家之后，在青梧的帮助下收拾了两个人渣，还顺便收了一只黑狐狸。

　　对了，那只狐狸真的很帅，长身玉立，玉肤玉骨，品貌非凡！

　　面如刀刻，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如海，鼻梁挺立，细碎一笑，顾盼间邪魅围绕。

　　这么想着，左安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了。

　　同样，也因为有青梧，在碰到莫念后日子也是多姿多彩，收了钦原，还从怨气堆里弄出了两个残破的魂魄，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让人满意，但是也不得不说，在那个复杂的伦理世界里，自己还是找到了一些自我价值，当然，也丢失了一些自己原有的道德，或者说，看到了道德在灵界的薄弱性。

　　左安不否认，自己成为了一个更加立体的自己，不再那么一根肠子通到底了。

　　再后来，玄竹一出现事情就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原本的玩乐好像都变了味，自己仿佛越来越深陷一个局中。

　　自己的生活越来越不受控制。

　　自己仿佛一直都被牵着走了，所有的选择似乎都是被计算好了的。

　　修炼也好，入道也好，自己的际遇也好，都变得像一个局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了。

　　每天的生活似乎都是在打太极。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活在哪个世界了，不仅要应付温言，还要应付青梧，应付玄竹，应付苏浅，应付莫念……

　　似乎面对所有人都是一个状态：谎话连篇！！

　　人命，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这一切都变了味了！

　　努力？奋斗？寻找？

　　不，都不是！！这只是一个局而已！！

　　当今天这么梦境这么一显现，左安才深切地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任何价值，是多么的渺小。

　　巅峰中的青梧可是神尊的未婚妻。

　　她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多了，后盾也大多了……

　　有那些过往的支撑，青梧根本不会走入绝境。

　　作为渺小的人类，自己却只有短短百年的人生。

　　根本不用为青梧焦心！

　　这么琢磨着，左安开始自言自语，虽然她知道青梧能感知到她的想法，但是她还是想要说出来。

　　“青梧，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我也很依赖你，大多数时候我的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之中的，带我见识了这么一个奇妙的世界，也让我明白了自己生命原来可以有别样的价值。”

　　左安说着，慢慢地躺在神识里：“可是，青梧，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失去了我本该有的样子，我活得越来越不像在人间了。我跟我的父母，我跟我别的家人好像都越来越疏远了。而且，我感觉我现在所有的交际圈都是跟你有关的，我越来越没有自我了。你如果一直留在我身体里，那我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呢？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你？如果你离开了，那我是不是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清零，我之前的人生是不是都白过了呢？我无法兼顾到你和我自己。”

　　虽然没有听到青梧的回答，左安依然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和我自己，这两者之间我必须选择一个，我还是要选择我自己的。我希望你原谅我的自私。”

　　结界中的青梧，秀眉浅蹙，依然没有言语。

　　左安浅浅地说着，“对于刚刚的梦境我感知得很清晰。那些爱、恨、纠缠我都清晰的知道了，我也明白你如今想要回去的愿望已经变得异常地强烈了，但是，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你吞噬了那么多胎魂，我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去侵占人命了。”

　　“……”青梧依然沉默着。

　　“所以，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亦如曾经你最坏的打算，你一直呆在我身体里吧，等着我哪天死去！”左安咬紧了牙关，眸色却透着松散。

　　“……”青梧眉头微蹙，迟疑了一阵之后，她握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缓缓开口，应声道：“好！”

　　“那，从今天起，你让我过自己的人生，好吗？”左安眉头浅蹙，问道。

　　“好！”青梧没有丝毫迟疑，点头。

　　“嗯！”说着，左安的神色陡然松泛了下来。

　　在灵界，百年不过眨眼间。

　　况且，已经没有百年了。

　　左安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眸，温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就在她眼前，长睫微颤，呼吸悠长。

　　青梧，在那个世界有一个疼爱你的人在等你，以他的修为，他迟早会护你周全的，灵界如今这么混乱，他若未寻来，且等等吧。

　　或许，等待才是一个绝好的选择。

　　何必为了修炼伤人性命，去承受那些天劫？

　　打定了主意，左安竟然又渐渐地睡去了。

　　这一觉异常好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了。

　　耳畔，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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