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错误的婚姻
安锦卿挂了电话没一会,顾泽绵就推门进来了,买回来了各种水果和零食,满满两大袋。
虽然顾泽绵住院的时候,安锦卿没有来陪他,但安锦卿住院,他却寸步不离地守着。
就连晚上睡觉,都只是叫护士搬了张折叠床放在病床边上。
他似乎是担心,只要他稍不留意,安锦卿就会再出什么意外。
夜已深,半圆的月亮半隐在云层中,冰冷的光照不亮斑驳的树影,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安锦卿侧躺在软硬适中的病床上,撑着头看一边窄小的折叠床上,正在背剧本的顾泽绵,再次劝道:“有医生和护士在,我不会有事的。你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别浪费在我身上了,回家睡去吧!”
“陪你,不算浪费时间。”顾泽绵说了这么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就又低下头看剧本。
这句话,暧昧是暧昧,可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随口开的一句玩笑,那专注看剧本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很难多想。
安锦卿甚至分辨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撩了。
她这边被对方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撩得坐卧不安,那边顾泽绵却看剧本看得入迷,神情和肢体也都跟着剧本变化而变化,不时手舞足蹈,还鼓起腮帮子卖萌。
他认真的样子可爱是可爱,但那副置身事外的神态,却看得安锦卿分外郁闷。
辗转反侧的安锦卿,不由恼怒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毕竟是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不像普通病房一般白惨惨的,经过精心设计的素雅风格,因为艳丽鲜花的点缀,多了几分活泼的色彩。
此时,顾泽绵就坐在那盆色泽娇艳的插花旁边,屈起一条腿踩在折叠床上,托举着摊开的剧本,另一条腿自然垂下,但不时会因为进入情境,激动之下,绷出充满力量美感的线条。
他微微低垂着头,神情专注,暖黄色的灯光从侧面打在他身上,给他那身冷白皮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倒映在墙上的影子,能清楚地看到高挺的鼻梁下面,偶尔扇动的长睫毛。
洗浴过后,顺毛乖巧的顾泽绵,安锦卿也算见得多了,但今天的他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沉浸在剧本中的缘故,还是真的心情不好,安锦卿总觉得他身上时不时会透出几分冷厉。
尤其是他在安静沉思,没有任何肢体动作的时候。
趁着翻页的间隙,顾泽绵突然扭头看过来,对上安锦卿的视线,他目光闪烁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羞赧的笑:“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安锦卿直接问出心头疑惑:“你不高兴?”
顾泽绵也不反驳:“你从哪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感觉。”安锦卿坐起身,正色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受伤而愧疚,其实大可不必。追根究底,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那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但如果你是因为现在举步维艰的困境,而愤怒迷茫,倒是可以跟我聊一聊。别憋坏了。”
顾泽绵敛了笑容,将剧本收好放在一边,起身走了过来,在床沿坐下。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安锦卿有些不适,她用双手撑着床板,退了半个身体,带着点疑惑地看他。
顾泽绵那双从来都干净通透的双眸,此时幽深地看着安锦卿:“你可能会死,你知道吗?”
安锦卿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要是这么点小伤就会死,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挣口午饭钱,去工地捡废品会被生锈的钉子扎,在街上翻垃圾会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划伤手,还不止一次被流浪狗追着咬过。我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顾泽绵的目光震惊中带着怜惜,声音都颤动起来:“你父母呢?”
安锦卿淡淡道:“我生父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接受的就是最优良的教育。他从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毕业后,又去国外的顶尖学府读了研。”
她说道这里,露出了个嘲讽的笑:“那个时候的海归,可比现在的值钱。他家世好,又才华横溢,在大多数的女性眼里,都是个闪闪发光的金龟婿。好笑的是,他家里给他介绍的名门闺秀,他是一个都看不上,却对我妈妈一见钟情了。
“可我妈妈是什么身份呢?她只是一个小学都没毕业,就出来打工给哥哥赚学费的文盲。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合遭到了我生父家中的激烈反对。可我生父是个诗人嘛,又以当代徐志摩自居,最终不顾家里反对,跟我妈妈结了婚。”
提到过世的妈妈,安锦卿的目光终于不再冰冷,眼睛渐渐泛红,声音也哽咽了:“一个文盲,一个高知,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婚后生活简直是一场灾难。我生父很快发现这段婚姻就是一个错误,他聪明地选择了及时止损,在我3岁时跟我妈妈离婚,然后继续寻找他的真爱。
“他爱得热烈,走得也洒脱。可我妈妈没有他那么聪明,没能走出来,还患上了抑郁症。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就因为感冒发烧没有及时去医院,转成了肺炎,结束了她短暂而戏剧化的一生。”
最后说到妈妈的死,安锦卿竟然笑了起来。
只是随着她这一笑,眼泪也跟着滑下。
顾泽绵正要伸手帮她擦眼泪,她就已经自己擦掉了。
收回伸到一半的手,顾泽绵问:“那你其他亲人呢?都没有人管你吗?”
安锦卿道:“我生父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祖父祖母,对他们来说,我和我妈妈就是他们的耻辱,他们甚至为此和我生父断绝了关系,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我外祖父外祖母……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们觉得是我生父害死了他们的女儿,也不愿意抚养我。我生父将房子留给了我妈妈,我舅舅舅妈从乡下搬了过来,做了我的监护人。只可惜他们同样恨我,能够给我一口饭吃,没有让我辍学,已经是最后的仁慈了。一段错误的婚姻,造成了三代人的痛苦。我不恨他们,但我也无法原谅。”
她语气平静,像是在复述一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但顾泽绵却听得鼻子一酸,再说不出话来。
他发现,安锦卿除了对生母亲切地称呼“妈妈”,其他亲人,包括生父,都只是冰冷地使用亲属称谓,似乎是不允许自己对他们有一丁点的期待。
这是被最亲近的人伤到了极致,才会这般决绝冷漠吧!
顾泽绵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享受着优渥而自由的生活,似安锦卿这般的经历,他只在剧本上看过。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编剧脑洞大开的胡诌,哪知道现实远比剧本残酷。
安锦卿见他眼眶泛红,反而笑了起来:“你这是干嘛啊?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不需要仰人鼻息,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人嘛,怎么活,还不都是一种经历?”
顾泽绵侧过脸,抹掉眼角的泪,再次看向安锦卿时,也带着坚定的笑:“都过去了,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安锦卿笑笑,没有接话。
这种在父母的爱护中长大的幸福孩子,怎么能够理解她这种孤儿对爱与陪伴的渴望与恐惧呢?
她又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这些你听听就算了,就当是为你理解角色积累素材,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可怜。时间不早了,睡吧!我也困了。”
安锦卿说完,也不等顾泽绵的回答,就背过身侧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半个头。
顾泽绵盯着她的后脑勺呆坐良久,才缓慢地回到了折叠床上。
只是这一夜,各怀心思的两人都未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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