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祸世（中）
寒风凛冽，拂过山丘，风清寒一起身，眼前是一片满目狼藉的山谷。
唤醒他的也并不是那吹过的寒风，而是天上明艳的骄阳。
日上三竿，风清寒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还躺着两道身影，其中一道便是一直未曾回到风清寒体内的小团子，另一道则是依旧在睡梦中的苍焱。
风清寒微微皱眉，仔细回想了之前在夜里所发生的画面，却发现恍若梦境一般，无论是雷凰所说过的话语，还是那头最后出现的小兽，都似是不切实的幻觉一般。
轻轻虚握自己的双拳，风清寒又分明感受到了此前在那处洞窟之中所存在的极致风雪道韵。
更为关键的是，风清寒发现自己此前一直只能外放的界域，此刻竟然是回到了他的体内，风清寒不知道此事发生在何时，但显然是雷凰的手笔。
“这是要逼我啊...”
风清寒仰望着晴朗的天宇，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他分明从雷凰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或许还是与雪倾天有关，但风清寒不敢确定，也懒得在此时去细想。
雪倾天曾经谋划是宏大的，无疑也是十分困难的，风清寒知道他志在保全三域，但这并不是风清寒的想法。
三域之中存在着太多不合理，太多令风清寒感到不齿的地方了，这些东西不该被保存下来，风清寒也没有那样的志向去守护所有的人。
弱小是罪，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弱者就是没有自尊的。而强者的自尊也不该是一味地去保护弱者，否则弱者恒弱，永远都不会有觉醒的一天。
当风清寒带着苍焱回到洛王府时，府里就只剩下了李明月和寒清雪两人，由于风清寒一夜未归，有些担忧的少女独自一人在房顶上冥修到了天亮，见到风清寒和苍焱无恙归来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啊雪，你们回来了啊，我昨晚预见到了你有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寒清雪笑道。
“嗯。”
风清寒点头，“雪原上有些琐事，处理了便回来了。”
之所以选择搪塞过去，风清寒也有自己的考量，雷凰的存在虽然在雪国之中几乎尽人皆知，但有关三域劫难的事情，尚且还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否则除了会引起大众的恐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且风清寒也不愿意他所在意的人为自己的事情而烦恼，这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或者说这部分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能够承担。
虽然他不愿意承担。
“诶，我家的那位小丫头呢？她昨夜不是在你们这儿的吗？”苍焱四下里找不到祝炽，只好返回来问寒清雪与李明月。
他的宿醉还没清醒彻底，脑袋有些昏沉，一时间也懒得动用神魂去感知祝炽的方位。
“她一早和商大哥出去了哦，洛洛也跟去了，你们若是想找到他们的话，或许可以去流芳阁蹲点，午时左右洛洛一定会带他们过去的。”李明月笑道。
“我刚好也想出去逛逛了，啊雪我们一起去吧？”寒清雪也对风清寒发出的同行的邀请。
风清寒略微思索了一阵，点点头，“好。”
“我刚好也没喝够，正好中午再去一趟！”苍焱转眼也有了盘算。
“你还是少喝点的好，哪天醉死了可就怪不得雷凰大人了！”小团子浮现，呛了苍焱一句。
苍焱被人戳到了痛处，顿时急了，“嘿！你小子怎么阴魂不散呢！信不信我现在揍你一顿？！”
“诶，好漂亮的娃娃，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呀？”寒清雪则是被外表精致的小团子吸引了目光。
“姐姐你好，我老大叫我胖墩，你叫我团子就行了！”小团子顺势就要扑进寒清雪的怀里，“这条笨龙好可怕啊姐姐，你要保护我！”
风清寒在关键时刻揪住了小团子的后脑，将他拽了回来。
“小女娃你可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活了上万年，比我的年岁都大了！”苍焱揭穿道。
“嘿！老龙，我都没揭你的老底，你这样太不厚道了！”小团子竖眉骂道。
风清寒没工夫理会这两人的拌嘴，而是转而看向李明月，“明月，同去？”
“我就不去了。”李明月温婉地笑笑，“晚些时候我父亲会过来，洛洛不在的话我得在这里等我父亲。”
“又有事？”风清寒若有所指地问道。
“不一定哦，大皇子殿下可还在南疆呢。”李明月笑道。
“你或许可以说服他。”风清寒忽然又道：“他不需要承受这些。”
“和你一样呢，他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李明月微微抬眼，澄澈好看的眸子与风清寒相对视，“就像他想劝而不劝你一样，你们倒是很有默契啊。”
“一样固执。”风清寒眼神淡然，嘴角抿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复杂的思绪。
......
雪京城繁华，向来热闹，此际又是最具特色的冬季，无论是求学的弟子还是往来游玩之人的数量都为一年之最。
风清寒一直不喜特别热闹的场景，尤其是人多时，会显得有些不适。
而寒清雪虽然大多数时候也喜欢安静的氛围，但少女好玩的天性令她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之中也能显得十分自在。
似乎是受到了寒清雪的感染，又或是因为风清寒自身也发生了些改变，此时再逛辉煌大道时，风清寒比之前要自在了许多，虽然心头会不自觉地想起某个令他难以忘怀的身影，但今时不同往日，风清寒早已不再会因为那段感情而神伤，只是觉得有些唏嘘而已。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事到如今风清寒都不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与行事是错误的，也并未对那徐将军府产生丝毫的愧疚感，毕竟当初是他们要杀自己，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风清寒难得的感慨了一番时光的飞逝，彼时的他还只是个未入死境的小小修道者，眼下却已经是足以改变一方战局的天地境强者了，这之中明明有着一段不短的时光，但再回首时，却又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而已。
人来人往的繁荣街道上，风清寒静默地在路边缓步走着，前方不远处是活泼的少女，还有一只常人不可见的青色小团子。
苍焱则是跟在风清寒的身旁，此时他的宿醉稍微缓解了一些，神识的作用下也找到了祝炽的方位，所以此刻他并不着急，与其早些去找祝炽，苍焱更想在这雪京城内好好逛一番。
许多年来，饱受火雷之精折磨的他一直都难以离开熠极峰，少数的几次也是因为虚炎的国事，好不容易能出来游玩一趟，他自然是不想浪费这样的美好时光的。
虽说虚炎与苍焱签订的协议中，有提到过若是苍焱身体恢复了，随时可以离去，但失去了族群的苍焱其实也早就无家可归了，此前他镇守火雷之精的地点也早就因为当日的道韵暴动而被毁去，眼下比起离开虚炎四处流浪，苍焱觉得还是熠极峰舒服一些。
况且他还十分看重祝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成为他留下的理由。
“我说你小子怎么逛个街都有气无力的，能不能拿出些兴致来啊？大好的日子，高兴些！”苍焱怂恿着身旁的风清寒，“那个小女娃不是挺漂亮的么？你这么冷淡就不怕她被人抢走了？”
“关你屁事。”
风清寒可懒得理会苍焱，此际他依旧在思索之前从雷凰那里得来的消息。
既然雷凰未死，将身躯置于封印之地中，为何又要将它力量的来源赠予自己呢？凭借风雪之精的力量，雷凰至少能比现在多撑许多年。
而至于那一头青色的小兽，风清寒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就在之前陪寒清雪进行宗域入门测验时，那块问道玉中显示出的画面之中。
“你小子，这么说就不好了嘛！关心你一下而已！”苍焱不满地道。
他还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虽然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但那切实的彻骨刺痛，他到现在都无法忘怀。
“你怎么不去找头母龙？”风清寒忽然反问。
“那你也得看看现在还有么有纯血的龙族啊？！”一提到这个苍焱的脸色便苦了起来，带着几分忧伤，“纯血的龙族或许早就死光了，我的同族在当年的大战之中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你？”风清寒有些迟疑，“不是纯血？”
“我肯定是啊！”苍焱赶忙自证道：“我的血统纯得不能再纯了好不好！我的父亲可是，可是...当年的火雷圣兽啊...”
“我问的是，你怎么没死？”风清寒可不在乎苍焱的心情如何，毕竟这样的遗憾他也有，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你丫...”苍焱本来黯淡下去的脸色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我当年还是颗蛋呢！怎么参战啊！后来...”
苍焱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双手压在风清寒的肩膀上，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对啊！当年肯定不止我一颗蛋！肯定还有活着的龙族！风清寒！你小子真是个天才！”
风清寒本能地有些抗拒，想将苍焱的手掰开，但眼神忽然被前方的几人给吸引了，顿时紧皱起了眉头，化风直接越过了苍焱。
“你来做什么？”
风清寒拦在寒清雪的身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那人。
“啊雪你认识他？”寒清雪好奇问道。
此前这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似乎是刚要同自己打招呼的瞬间，风清寒便赶过来了。
“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和这位风清寒可是很熟悉的呢。”不待风清寒开口，那人倒是先说话了。
“我和你不熟。”风清寒冷冷道。
“别这么说嘛，都是并肩作战过的兄弟，而且我这次来是来帮你的。”那人又道。
“上次你来，我记得是来杀我的。”风清寒依旧警惕，不肯有丝毫的放松。
来人正是王屠魔，此时他的气息比之前风清寒见他时要更加诡异了，以致于风清寒完全看不清他的境界。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王屠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是你现在可得信我，时间不太多了，他们要过来了。”
“他们？”
风清寒一愣，身旁赶来的苍焱完全没听之前的内容，更是满脸懵逼。
倒是全程听下来的寒清雪若有所思，深邃的眸中似是有万千星辰闪烁。
“啊雪，他说的好像是实话哦，我感觉到似乎真的有人要过来了。”寒清雪沉吟道。
见寒清雪都如此说了，风清寒心中的疑虑也消去了部分，“你说。”
“这个...”王屠魔忽然转头看了眼远方的城门，最终无奈地摇头，“来不及了，你得自己问他们了。”
下一瞬，风清寒明显地感受到了体内风雪之精的躁动，两股同样恐怖玄妙的气息朝着他涌了过来！
苍焱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压迫，但这两股气息的目标并不是他，所以只有风清寒一人能够完整地觉察出这两道气息之中存在的意志。
周围的行人依旧神态自若地来来往往，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这两股气息而产生不适。
以风清寒的脾气，自然是不会允许这两股气息贸然近身的，于是也将自身的魂光夹杂道韵外放，与那两道气息相对抗。
一时间，街道上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周围的一切热闹依旧，唯有风清寒一人似乎被拉进了一道无声的屏障之中，他的身畔形成一抹无形的气场，将周围的几人都排出在外。
很快地，风清寒的额角落下了一滴汗珠，这对于体质幽寒的他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晋入天地境之后。
寒清雪与苍焱则是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寒清雪是实力有限爱莫能助，苍焱则是纯粹在看热闹，想要等风清寒坚持不住时再出手。
倒是王屠魔有些看不下去了，体表泛起丝丝缕缕的灰色天力，将双方的气息交碰截断！
“行了，两位，这里可是国域，你们若是再放肆一些的话，恐怕是会有麻烦的。”
人群另一头的两人似乎也是有所忌惮，纷纷将气息收回，人群之中探出了两道人影。
“我道是有多厉害，结果也不过就是个地境一重天而已。王屠魔，你费这么大功夫提前一步过来报信，这人也不行啊！”
出现的两人面带不屑的冷笑，言语间似是完全不将风清寒放在眼里。
“你们这么说就不对了，至少我觉得他还挺能打的，而且应该比你们强一些。”王屠魔淡笑道，眸中却不带丝毫的情感色彩。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怎么服气了，要不你和他来同我们比划比划？”
王屠魔却并不理会这两人的挑衅，反而先是回头，同风清寒说起了这两人的底细。
“这两个，比较蠢的这个是傅岗砷，比较丑的是岚琅，都是宗域内城世家的子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却和你有相似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不必。”风清寒摇头，神色淡漠，“看着确实不似常人，太蠢笨了些。”
“王屠魔！”岚琅横眉竖立，“你说谁丑呢？！”
“谁问的我骂谁。”王屠魔神色依旧淡然，浑然不顾眼前两人的脸色，“搞得我怕你们一样。”
“别在这里呈口舌之快，有本事同我们斗上一场，还有那个风清寒，别躲在这娘娘腔的后面，畏畏缩缩的，你也过阿里同我们打一场！”傅岗砷趾高气昂地道。
“这俩没脑子的小傻瓜你哪里找来的？”苍焱忽然戳了戳风清寒，眉目中的嘲讽之意差点都要溢出来，“能活到这么大，修为还能如此之高，也太难得了，比我可能还活着的同族还要难得。”
“哼！”风清寒微微扯起嘴角，“你没听过？蠢材总是长命的？”
“那倒也对啊！”苍焱咧开嘴笑了，无忧无虑，毫无顾忌。
“只会动嘴？看起来你也和这王屠魔一样没什么骨气啊。”岚琅双眼微微眯起，嘲讽道：“不会是身边带着姑娘怕出糗吧？”
“你们骂他归骂他，每次都要将我扯进来是什么意思？”
王屠魔有些不乐意了，他此行过来只是来报信顺道拱火的，但这两个家伙好像有些太目中无人一些，哪怕是王屠魔都有些恼了。
“只是说些事实而已，毕竟你和他都看着不太行啊。”岚琅不怕死地又道。
“我们不大行？”王屠魔动怒了，虽然脸色依旧淡然，但眸中的神色却着实森冷，有些恐怖。
“虽然我和他之前不怎么对付，但至少在两次华空魔难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是出了大力的，复苏魔阵出现时，我们也奔波在三域各地伐魔，怎么我每次都没见到你们几个的身影呢？”
“我们族里自然是有人出力的，还用不着我们。”傅岗砷脸色微变，狡辩道。
“哦呦，这么说的话岚宗和言天宗都只需要出一部分的人就好了嘛，我们又何须倾巢而出，保护的又是你们这样的人，真是不值当啊！”
王屠魔不给两人辩解的机会，瞬间又道：“你以为我之前懒得和你们计较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你们啊，真以为我会害怕你们这些连邪魔都不见得杀过几头的人？境界再高又如何？你们的抱负呢？你们身为强者的自尊呢？连着些都没有的人整天只会在宗域之中作威作福，现在在国域里，以为我还会怕你们？”
“你小子今天讨打是吧？！”
岚琅与傅岗砷被戳到了痛处，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了，想要动手。
但两人磅礴的天力气息在爆发前的瞬间，却又忽然消失了。
“你们最好冷静一点哦。”
苍焱收回抬起的右手，神色悠然，“这里是雪京城，哪怕是我都不敢轻易动用天力与道韵，不然别说是你们两个小鬼了，你们家的长辈来估计都不好使，会被瞬间拿下的哦。”
风清寒见状，忽然若有所思地偏头看了眼苍焱，问道：“你有把握压制住他们？”
“你说呢？”苍焱微微耸肩，“小角色而已，再特殊都不好使。”
“好。”
风清寒一点头，随后向前走了几步。
还不等岚琅与傅岗砷有所反应，风清寒已然一脚踹了下去。
微弱的天力环绕在风清寒身畔，同时他张开了界域之力，将这两人包裹其中。
街道的一角，难得一见的斗殴场面出现了，几乎是风清寒一边倒地在痛殴着这两人。
他本来就心烦，因为各种事情，这两人可谓是刚还撞到枪口上来了，反正这里是雪京城，他打的也只不过是宗域的人，哪怕被他打的是碧景宏，只要不太严重碧落皇都不会计较，更何况是这两个自己来找死的家伙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发泄，风清寒利用他在雪京城内的特权，毫无顾忌地痛揍着两人。
岚琅和傅岗砷都懵了，不是说好了不能用天力吗？那这小子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里还有人这样近身肉搏啊？！他们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同别人这么战斗过了。
一旁的王屠魔也看愣了，片刻后竟也加入到了揍人的行列之中。
“你们两个不是嚣张吗？！要揍谁啊刚才？！不是打一场吗？你们倒是还手啊！”
周围的行人们被四人的斗殴所吸引，不少人停下了脚步，围在附近看热闹。
苍焱则是维持着自己对于岚琅两人的压制，同时冷眼观望着。
唯有寒清雪稍显担心，她似乎是又看见了一些画面，和风清寒之后的境遇有关。
风清寒下手时可完全没有什么分寸可言，除了没有使用兵器之外，他几乎动用了全力，在肉体上给了岚琅与傅岗砷两人最最极致的痛苦。
岚琅和傅岗坤本来有意反抗，但当风清寒动用了场域之威来压制他们之后，便彻底丧失了还手能力，只能被风清寒与王屠魔单方面地痛打。
好在是最终这里的动静引来的雪京城的巡守，他们制止了风清寒与王屠魔进一步的暴行。
“住手！”
风清寒微微抬头，本来有些不耐，但当他看见了巡守身后的那三道同行的人影之后，脸色又舒缓了些。
而岚琅和傅岗坤则是一副看到了救星的模样，挣扎着想要起身，哪知又被风清寒一拳揍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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