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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五)


  六月底的时候,伏龙公司上下都知道新加入了一位特别的人物。

  外界颇具神秘色彩的程飞扬办公室其实并无太大的特别,整个还是在伏龙大厦的那座小裙楼里面的旮旯,也就是当初程飞扬飞身扑下二楼的那间办公室。本来如今可以作为地标的大厦内部有更宽敞更豪华的办公间,伏龙还有几块在建的新地,科研大楼从那里拔地而起。不过预计程飞扬也是不打算搬离的了,这间三十平方米的办公间够用,而且地处二楼,还能把伏龙院子一览无遗,能享受园林和远处的公园,比起高高在上看钢铁混凝土城市的办公室,他觉得这里要更自在。

  窗户换上了防弹玻璃,房间里有茶具,就摆在茶几上,材质也不昂贵,茶具是程飞扬日本考察买的铁壶,很精致,加起来几千块钱吧。程燃自己冲泡着茶,茶叶是号称“茶天下”的蒙山产散装新茶,因为地理位置不远,所以程飞扬的口粮茶倒也得天独厚,这种茶没有那么多推销和包装,挤掉最大价格水份,喝起来的确是很香,历经千年五朝的皇家贡茶,还是名不虚传。

  茶前脚刚泡好,下一步程飞扬郑剑锋,还有两位中研部的秘书领着那位如今已经六十岁学者模样的瘦削老者进了门。

  李太行院士。

  程燃算是见到了这位如今名噪一时的中国IT开创的先锋人物。同时也是外界现在非议不断的焦点。

  说这个老人承受非议,则是因为和柳高手上南星集团之间旷日持久的路线斗争,李太行当年和团队撑起了南星集团,然而在南星集团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柳高势力趁此扩张规模,迅速架空李太行,在国际巨头通过代理人进军中国市场的时候,李太行意图投入大精力和资金搞自主研发,自然会被所谓“不符合市场规律”踢出局,然后就是旷日持久的官司,去年年底,李太行遭遇人生最大的滑铁卢,即是在南星集团董事会上,李太行一面倒的被驱逐,离开了他作为缔造者的公司。

  因为被南星集团扫地出门,再加上自己研发产品的流产和失败,李太行身单力孤,这大概是这个老者承受最多攻讧的时刻。

  程燃看来,李太行是属于经历过国家孱弱屈辱时期过来的那辈人,心头的一腔热血就是建立强大的国内IT核心技术,但是过于想要一蹴而就,现实是国内无论技术还是人才土壤,都不具备这样的基础。

  另一个维度,没有程飞扬介入,李太行因为其本身的威望和上层关系,被一个团队以做中国自己的CPU为由找上来,结果最终还是一场大失败。

  程燃是过来人,可以以重生者视角跳出来看这段历程,知道李太行一心想打造“中国芯”,却低估了以此时国内相关工业水平和土壤来做这件事的难度,一来就想硬攻高地,无疑承受的就是各种壁垒迅猛火力的迎头打击。

  程燃知道这个中利害,整个事情的难度和结构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身处这个时代的李太行,先见和气魄,确实是毋容置疑的。虽然他的书生意气终究迎来失败的局面,但是后人行途,总要有前人开路,哪怕前人跌倒,也会为后续者指出试错后的方向,哪怕是令人无言沉默的……“此路不通”。

  这样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李太行为人瘦削,个子挺高,看得出来事业上的打击给他带来的一些憔悴和肤色的苍白。但是双目之中,仍然神采烁烁。

  程飞扬介绍了程燃后,李太行则是主动递双手和他握手,给足了这个他看来的小家伙作为成年人的尊重和平等。

  “路上来的时候就听你爸说起你了,你是他的骄傲。小伙子不错,继续努力。”

  程燃也道,“李院士也是我这样年轻人的偶像和楷模。上个月我还看到李教授的一篇文章,是《信息科技》发表的吧,标题是‘掌握核心IT产业技术’,您说CPU和OS是硬件和软件技术的核心。国家在强调发展芯片和软件两项核心技术的时候,要特别关注CPU和软件中的操作系统,它们又是核心中的核心。我印象深刻的是您说前年美国发起微软的反垄断调查,但未来真正能撼动微软的不是罚款和司法诉讼,而是一个被称之为“自由软件”的LInux操作系统,您说尽管应用软件几乎都集中在PC上面,但随着信息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未来不一定一定需要PC来联网,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信息家电’,或称Internet设备来联网取得服务,这些设备可能是无线的,便携的,也可能与传统的家电融合为一,也可能是一个PC设备,但这PC上已经不需要庞大的软件体系,也可能只需要一个浏览器,因此完全可以采用Linux来代替Windows。”

  不管外界质疑李太行有没有水平,懂不懂研发技术,只是这个时候发表的这篇文章,就可见一斑了。

  主导一支团队的人可以不需要研发技术,不懂研发,但不能没有远见,战略。

  到伏龙发展这个阶段,哪怕是技术兵出身的程飞扬,也不懂那些日新月异的新技术,但又怎么样?他仍然可以带领伏龙,懂得如何识人用人,懂得如何布局,如何定大方向。

  而李太行仅仅是这篇文章里提到的内容,其实就已经预言了未来的手机兴起的linux分支安卓系统在移动领域击败微软的Windows的局面,同时他所谓的“信息家电”,其实不就是智能音箱,平板电脑,智能手表等各种各样的未来智能设备?

  作为一个重生人士,来看这点相当奇妙。

  李太行讶异看来,“你是真读了我的文章。”

  “大为赞同。特别是您说的Linux领域可以做出我们中国自己的操作系统,这点正和我们之前所做的不谋而合。”

  “你们?”李太行打量程燃。

  程燃不动声色,笑道,“远赴美国上市的蓝点linux那群年轻人的团队,我也是其中一员。”

  程燃这里的话术很巧妙,他如果说自己推动而且投资了蓝点,那味道就变了,但如果说自己是团队中的一员,那即起到了打掩护的目的,也达到了他要显示能力的作用。

  旁边程飞扬和郑剑锋交换了一个眼神。郑剑锋显然是讶异,程飞扬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难怪赵青这崽子最近经常不在自己这边露面,看来和程燃勾肩搭背的在背后做了不少事情啊,莫名的,自己对赵青有些淡闲气啊。

  李太行恍然,看着程燃用力点头,眼神明亮而又掠过一些黯淡,道,“原来就是你们,我听过的,你们很好,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就是现在股价跌得厉害……”程燃做出苦主表情。他大概知道李太行方才神色的变化,先是为年轻的蓝点团队惊讶和欣喜,另一方面,一群年轻人的少年得志的成功,也肯定映照到他现在的处境,多少相形失落。

  “股价这个,最不需要去看的!能得到发展资金就够了!年轻人要艰苦奋斗,股价低是好事,能激励你们埋头苦干,只有苦干才有未来!”

  程燃微笑点头。

  结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得异常投机,大有忘年之交之感。程飞扬和郑剑锋反倒晾在了一边,不过两人倒也不着急,四人喝着程燃泡的茶,把话语权交给这一老一少。

  程燃是因为重生的两世阅历,而且自己知道后世的历程,所以现在跟李太行说起相关领域,那是站在四维角度来看眼下进行着的三维世界。对于李太行这种行家而且是长期在这个时代迷雾中探索的行家来说,程燃透露出的资讯,其中一些思路,在李太行这边是越听越是穷根究底,恨不得挖出程燃底牌,程燃知道,这是他看到迷雾中的路径了。

  但是在专业领域上面,程燃就不得不承认一位院士的水平确实不一样,他就难以插上嘴了,这部分就是同是专业人士的郑剑锋在旁穿针引线起解释勾连作用。

  而李太行心头的震撼又哪是旁人能够知晓,眼前这个青年别看年纪不大,但无论是国内海外,圈内圈外,传统和前沿,总会一针见血的直指重点,这种洞察力,实在是极让人惊叹。

  跳出框架以独特视角看行业的格局,甚至李太行以前没有注意过的核心技术无法脱离一个生态圈单独存在的这种思路,更是不亚于重锤直击内心。

  他以前所做的很多事,可不就是这种只顾着奔一个核心技术,结果产品做出来根本没有支撑的生态,才迎来败局的吗?

  好比做一个CPU芯片,需要三棒传力。

  第一棒是做核心元器件的企业。第二棒是围绕第一棒的无数做第三方设计的公司,这些是公板,是产品创意,是产品原型,是差异化,是优化,是这些细分领域的佼佼者。第三棒才是面向市场的那些企业,商品包装啦,品牌啦,销售和客户服务之类。

    2000年的中国企业,电子百强,几乎全是第三棒,也就是处于这个链条最下游的公司。南星集团,就是想把这第三棒拿得最稳,做到最大,却绝没有向上游进军的雄心。而李太行却是误以为第一棒就是整个体系。

  所以哪怕当他做出核心元器件,缺失的也是第二棒的生态环。

  可是一旦清楚这一点,李太行现在内心深处又是深深的一股无力和绝望。

  一个生态,那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那是一百家,一千家公司的聚合。这样看来他原本还想通过伏龙再攻坚一个高地技术的想法,其实也只是空中楼阁。

  而程飞扬甚至不用自己告诉他,仅仅是通过自己的儿子,就让他明白了以前他想搞的那一套,行不通。

  若不是伏龙公司的当头棒喝,他可能还要绕一大个圈子,才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李太行艰涩着,喃喃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没办法搞出自己的独立系统和核心芯片……”

  “可能是有一条路的。但这条路注定荆棘遍地。”

  李太行看他。

  程燃道,“那就是允许无数次,大面积的失败。”

  李太行醍醐灌顶般,目光烁烁瞪着程燃,然后喃喃道,“官员不能只想着做高政府投资资产,以保证投资成果……要官方主导大面积的投种子……一年往市场以千亿为单位的持续的不断的投入……死中求生!”

  程燃不发一语。郑剑锋则是从旁看着两人对话,真的觉得这是“一场对话”。

  程飞扬道,“李老你来我们伏龙这边,是竖起我们芯片的一面旗帜。不好说承诺什么,但是你可以知道,伏龙是你可以背靠背的战友,我们是可以共谋大事的伙伴,也是可以扛下大压力的组织。”

  李太行只是短暂的失态,这个时候回应过来笑道,“若非如此,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

  说着李太行眼神不住往程燃身上瞄,然后笑,“听说你成绩稳上清华北大,现在决定选哪所了吗,我琢磨着也该有想法了吧?”

  程燃看着他微笑。

  李太行迟疑了一下,漫不经心说,“要不这样,我好歹也是南科大的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想不想来我们南科大?今年清华北大虽然是第一批985高校,但我们南科大不屑和他们争名夺利,我们虽然是211,但就按照研究领域来说,南科大绝对超过他们两所,综合实力上,要说就在他们两所后面,也不是不可以。”

  郑剑锋在旁笑道,“李老不厚道啊,利用关系这就开始挖清华北大墙角了,我们程燃可是清华北大都争相开了条件的。”

  “条件,可以有啊!”李太行连忙拿出手机径直出门就去了门口,“等我打个电话!”

  没过多久李太行回来,攥着手机,“南科大那边说你来给你十万助学金。不能再多了!我的面子,这是今年助学金的最高档!”他梗着脖子,一副打死自己也不心虚的表情。

  程燃点头,“好。”

  整个全程,程飞扬和郑剑锋都看着这一幕。

  天地寂然无声。

  ……

  ……

  这还是高考都在七月的年代,三年后为了减小台风和洪涝灾害对高考的影响,中国将这大概对一个学生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改到了六月。

  时至今日,人类宣扬着自己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威能,然而相比起自然,那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临考前夕放了一周假。记得最后在校的那天是星期六,也是所有人最后的一个星期六,有壮丽的火烧云,在很多染着红光的教室里,有人做着试卷,前面女生持笔书写的手稳定而白皙,在光影中手上的汗毛都纤毫必现,经常有人会偷偷看她,但也会发现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地看她吧。

  操场上蹦跶的男生继续卷着裤腿踢球打球,旁边的园林区会有踱步的人,聊天的人,合影的人,有在林荫下看着那些男生的人,大概也会发现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看他吧。

  人们会相互传递着同学录,或者递来一个本子甚至写满名字的校服,说你给我签个名吧。

  像是无数次平常日子里的一样,学校小卖部人满为患,有人喝着那种要退瓶子的可乐和雪碧,与熟人打招呼。

  也有人偶尔会问起志愿去向,有的人说要去北方,而回答的人说去南方,他们应该是熟人吧朋友吧暗恋着的互相心生喜欢着的吧,或者其实仅仅是刚好认识的点头之交吧。

  这是个闷热的,微风很少的季节,那天的长久笼罩的火烧云中,每个人所经历的事物,其实只是他们曾经时时刻刻在进行着的,而今却突然感受到分量的人生而已。

  那天临走前夕,传闻有人会在天台的那面石壁上刻下很多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语,所以张平撺掇着程燃去看看,没准能发现些什么惊喜。程燃上到那片天台,发现确实有不少刻着男女慕艾的文字刻痕。找到好几个写着对姜哥爱慕的刻字,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忽然张平又来了一句“我靠“,然后程燃上去就看到了一个很可疑的”J.H.S——C.R“的白印。

  张平狐疑的看过来说“这该不会是老姜刻下的吧?你看着严谨的顿号,这字体带着的剑气,分明是高手所留!”,但程燃后面在CQ上问姜红芍,她概不承认。

  那天的张平很肉麻的刻下了自己和郝迪的名字,写下要永远在一起。但事实上张平打算留在川内,郝迪打算去哈尔滨,想学建筑,那是她一直梦想的方向,所以张平跑来无意义的留下些印记,信誓旦旦要做一个见证。事实上后来程燃知道大一上半学期两人就分了手,张平打电话来的那一夜,几度哽咽。

  那火烧云笼罩的最后在校一天,人们总以为会如何的不平常,但其实结束的就是那样的平静。

  一个星期后,七月七号高考来临。

  这一年的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是文理分科的“3+2”组合形制,每科150分,总分750分。这也是最后一届3+2的组合,这个时候的川省考试还是全国卷,要在2006年,才会自主命题。

    1999年全国人民都在讨论高考作文话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2000年是“答案是多样性的”,似乎一改曾经一潭死水的作文命题形势,各种答案也丰富多彩起来。也同时因为进入网络时代,对高考作文的讨论热度持续升温,网络上各大论坛聊天室CQ聊天上面,都有对满分作文和零分作文的吐槽戏谑和拍砖质疑,可谓是全民参与的狂欢。

  至此以后,在“网红”这个词语还没有发明的时候,高考作文每年都会成为引领一时的网红话题。

  高考当天中雨,人们风雨无阻。

  第一天早上数学,数学有道选择题是个人所得税测算,那还是个人所得税起征点800元的年代。而分段征税对于城市考生来说是个常识,农村孩子就一无所知,多年以后一篇“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文章红遍大江南北,内里一定程度反映的是城市化建设导致的城乡差距拉大,社会阶层的固化和越来越难以逾越的界限。高考,成为了无数人追求公平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条阳关大道。

  下午是语文,波澜不惊。第二天早上英语,因为下着雨,所以听力考试可能会受到些干扰,不知道多少人心境会受到干扰。接下来就是物理和最后半天的化学。

  高考结束,无雷霆密布,无喧天锣鼓。好像旋上笔帽,监考老师说“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最终结束了。

  走出来对答案的,或者沉默不言迅速离开的,最后都将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时候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无数人早约好了最后的放纵。

  程燃这边也是一样,十中的,张平等人,十二中的,俞晓,姚贝贝等人,大家都约好了唱歌喝酒,这也是所有人对家里最可以理直气壮的通宵。

  那一天众人辗转了好些个地方,各大KTV网吧都被包场,而电影院前排的后排的,都可能是自己人,散场的时候打招呼打个不停。

  晚上的蓉城各个餐馆夜间大排档,都是杯盏不停的声音。

  有些交际好的往往要从南到北辗转几个地势,见过平时关系好的,讨厌的,爱慕的许多人。

  程燃属于名人,也在人们包围之中,很多人见了面,但很多人也来不及见面了。

  最后是在KTV里,杨夏过来的时候,路上崴了脚,她坚持不去医院,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走路就困难了。正好程燃给所有人说过了今天他不通宵,到十二点就回家,所以一干人怂恿着程燃就干脆把她一起送回去了。

  杨夏现在家已经在伏龙大院,程燃打车回去也正好可以把她送回家。

  程燃招了个出租车,把一个劲还执拗着说不用程燃送的杨夏扶了进去,两人离场,众人继续狂欢。

  一路有光斑从车窗打在杨夏脸上,程燃发现她为了今天,其实特意打扮过,T恤和短裤,大概还化了一下妆,而且她也喝了不少酒,脸红扑扑的,睫毛黝黑而长。

  两人倒是一时无话,到了伏龙大院的时候,程燃把杨夏扶下车来,扶着她走了一段,实在是相当不方便,程燃指了指花坛,“要不你上去,我背你好了。”

  杨夏乖乖上去,趴在程燃背上,手微微的支着自己胸口前,另一只手绕过程燃脖颈,稳住身躯。

  大概最尴尬的还是自己的短裤……今天确实有些短。

  两人就这样走进林荫掩映的院子里。

  杨夏伏在程燃身后道,“我记起小学的时候,我跑步摔倒了,膝盖都摔破了,哭得很厉害,你就是这么撞开人群,背着我去的医务室……”

  “有吗,我不记得了。”

  杨夏打了他一下,“我记得当时我痛的直哭,你背的不好,总是摩擦到我膝盖,所以我一个劲埋怨抱怨你,你还说过,你再打我头我把你甩下来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她红着脸道,“结果我一边打一边说,就是打你又怎么样,打了你又怎么样?到头来你还是没把我甩下来,可我到底还是记恨了你,因为其实当时我一个很有好感的男生准备来背我……没抢过你。”

  程燃气笑道,“敢情那时候你就讨厌上我了啊。”

  “是啊,很讨厌,很讨厌的哪一种……”杨夏趴在程燃背上,说着从前的故事,感受到揽着自己双腿的力量和他背膀的厚实,一时失神。

  她最后轻声道,“程燃,你毕业去向决定了吗,所以还是清华吧……我还是很担忧,有点迷茫……”

  程燃感受到杨夏从脖颈那里传来的吐息和一些酒精气,头顶是漫天星辰。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一个认识的师兄。”

  “这个师兄从来成绩不好,一路挺坎坷,考高中那年就失利了,父母用斩断前途的钱,给他交了高价上了市内一个二线高中,于是接下来父母省吃俭用,为了维持生计起早贪黑开个小餐馆,供他读书,高二那年他父亲操劳过度得了重病,家里花了大量的钱,负债十几万,母亲以泪洗面,好在他本身很懂事,最后考上了一所国内排名前列的211大学。那时候他的被录取,几乎是那个每天艰难度日的家庭最好的消息。”

  “但是为了父亲的大病,欠下的那时候天文数字的债务,作为男人的他也要扛下家庭的重负,所以他就在大学里一边学习,一边勤工俭学打工,几乎什么都干过,火锅店当服务员端盘子,从服务生做到助理店长,到最后离开时想在他毕业就给他店长做的火锅店老板还极为遗憾。给人补习,到最后干脆忽悠了一群人开了金牌补习班,晚上用学长淘汰下来的音箱做了点唱机去大排档给人唱歌赚钱,被人嘲笑过,遇上过同学,装作互不认识,后来被酒吧老板看中让他去固定驻唱,于是他没课的时候就打几份兼职,晚上驻唱,甚至遇到过拿钱想砸他的富婆。有时候也会去摆摊,因为不肯交保护费,遇到过流氓砸摊位。

  当学校里的同学七点钟去跑操自以为起了个大早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校里搞起了早餐派送,干了一个多小时了。当有人抱怨父母给的钱少的时候,他每天在食堂精确控制着支出,多数时候挨着食堂下班时间点去打饭,因为这个时候用一块三毛可以打一大碗饭,舀到许多残羹剩炙的汤水,然后把节约起来的钱寄给在医院的父亲,只为了多留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段时间。

  当所有人拿着家里的生活费上着网打着游戏还无聊的时候,他已经匆匆扒了饭,提着大旅行包装的自制音箱出了校门去刷街。学校里有人饿了点小炒夜宵的时候,他回到宿舍的一天能掏出来的就是早上两毛钱在食堂买的馒头就矿泉水瓶装好的白开水。

  那时候大部分人校园的爱情浪漫得花前月下,而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花前月下,连奢望都不敢有。”

  “但在那段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落泪于事无补,现实从不向他妥协,而他也绝不让现实看到他的软弱。他是在赶命,希望自己的奋争能抵得过父亲生命流逝的速度,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拉回向死亡深渊越来越衰弱的家人。”

  “苦不苦,累不累。这些在生活的迎头苦难面前没有意义,有的人光是活着就足够的艰难。在还完了最后一笔欠债的那一年,他回家抱着母亲痛哭一场,然后在两年前去世父亲的坟头敬了一杯酒,其实那时候父亲的病并非没法治,但这个没有家底的家庭已经扛不下来,最后的那段时期,其实父亲已经断了治疗,没有对他说,他的原话是告诉母亲说让他走,放过孩子。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那样的流泪。清楚地明白什么是无能为力。”

  杨夏静静的伏在他背上,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把程燃后脖颈的衬衫打湿了,“……那他最后怎么了。”

  “最后能怎么……他毕业了自己创业,搞过教育,搞过投资,进入前沿科技领域,因为做事业的勤恳踏实,客户慕名而来,公司效益极好,身价不菲……很多人眼里算是事业有成吧,他说其实很感谢那段饱受欺凌,艰难的日子,正是因为那段日子,他才激活了勇气和潜能,人生变得辽阔。”

  杨夏红着眼,“程燃,为什么别人的事情,你却可以说的这么历历在目?”

  “大概也能引起共情,感同身受吧。青春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期,但也正因为这段时期,而让人与人之间大不一样。所以你要问我迷不迷茫……我曾经也有,但知道这位师兄的事迹后,我才明白那些迷茫的,忧虑的前程,微不足道。大部分人都不曾那么的艰难过,而总有人连那样的艰难都能泅渡,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些旁人眼里的坎坷,其实都可以算一马平川,拥有了很多的,不曾失去什么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有意义的并不是青春本身,而是拼搏过,为此努力的用力的活过,青春才拥有了意义。所以,跟你说这些,你也不必迷茫,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如何走,是下一阶段的事情了,抛开没必要的纠缠和迷茫,在下一个阶段,努力拼一把。我看好你,一定前程似锦。”

  通过电梯送杨夏到了门口,听到这话杨夏却是笑了,破涕为笑,但却娇媚动人。

  她轻轻靠在程燃肩膀,闻到好闻的肥皂香气,头顶是漫天繁星,这是高考完结的这一夜,程燃送她到家,记得自己父母杨川和肖云看到伏在程燃背上的她,两人表情都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也记得她在程燃被她泪水打湿的后背衬衫上,不顾自己发丝的狼藉柔声对那个男子说,“程燃,谢谢你讲的故事。我也曾看到过一句话,说得真好,与你共享。”

  “青春就是一把零钱,碰巧能够换来啤酒一罐,陪着黄昏喝完然后笑着说再见,起身离开时红着双眼。”

  “程燃,江湖再见。”

  ……

  其实高考的8号那天晚上蓉城狂风大作,雷击了十中的一棵榕树,校领导为之色变,年级主任孙晖却指着半截被劈断的树说了一句后来十中无人不晓,甚至蓉城都为之传奇的名言,“这是鲤鱼要跳那龙门,肯定是有省状元在渡劫啊!”

  这话一语成箴。

  因为程燃也就在那一年,夺得了川省理科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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