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月
送别了吴大叔，苏娴又跟着腿脚不便的那个大汉大勇回到前厅，严谨稍稍打量了苏娴一眼，便瞧见她卷起的袖子里，露出新旧交替的伤痕。
苏娴意识到严谨在盯着她看，连忙拽了拽本就短了一截的袖子，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大勇，带他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顺便拿点伤药。”严谨很快移开眼，吩咐那个腿脚不利索的大汉道。
大汉说道：“是，将军。”
这个大汉管十九叔叫将军。莫不是，十九叔的旧部？
叫大勇的带苏娴到了澡房，苏娴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大勇也不勉强，放下衣裳和伤药就出去了。
苏娴确定门窗都关好了，才斗胆褪了一身褴褛泡进水中。
“嘶……”一泡入热水中，苏娴便疼得整个人抽搐起来。
手上腿上的新伤口虽然小五稍微给她处理过，但此时下了水才知道这有多疼。
苏娴忍着刺痛不肯叫出来，藏满了污垢的指甲几乎要将泡澡的浴桶抠出一排指甲印，她咬咬牙，忍着疼便刷洗起来。
她这一身污垢必须洗刷干净，因为从今日起，她要振奋精神，重新做人。
苏娴重生后就没机会见过如今这副身子的长相，如今借着水作镜这么一照，她这张脸长得倒也有几分清秀的味道，尤其是一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想来长大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洗完换上衣服时，苏娴一看那身男装，心中又不禁犯嘀咕。
他们好像都没发现她是个女孩儿。
从前这个身子的主人活在乞丐堆里，成天蓬头垢面，与无数乞丐一起抢食吃，有时候比男的还凶还猛，压根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个姑娘家。
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她是要长久地在十九叔府上住下去的，这个年纪的女女孩儿十几岁说话就该来葵水了，也是她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发育跟不上，葵水才一直没来，在乞丐窝里时，女儿身的事情也是因此才能瞒住了。
可往后她若是要长久地在九叔府上住下去，葵水迟早会来，即便她现在不说，早晚也是会露馅儿的。
看样子，她还是要自己说开。免得后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般想着，苏娴将刚洗好的头发擦擦干，便给束了起来。
大勇在外面等着，苏娴洗完出来，大勇就带她回客厅。
原本脏兮兮的小孩儿，洗干净了以后，眉目之间倒是有了几分灵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更加灵动透亮了。
严谨险些没认出来。
但那双眼睛太有识别性，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府上除了冬儿和厨娘，没有旁的女眷，这些衣裳你先穿着，回头我再差人给你做衣裳。”
苏娴诧异地微微一怔。
……十九叔发现了？他一开始就知道？
苏娴双手抓着衣摆，一脸局促不安。
“祁王殿下也早就知道你是个姑娘家了。”严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描淡写道。
她还以为要自己开口，没想到打从一开始就没瞒过他们的眼睛。她还是太嫩了。
苏娴脸上微微一热，没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严谨问道。
苏娴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本名。她迟疑了一下，报了这个身子的名号，“……叫，阿月。”
“姓氏，籍贯呢？”
苏娴摇摇头。
严谨微微皱眉，“没有姓氏？”
苏娴说道，“跟娘亲分开的时候小，都……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阿娘，叫我阿月。”
“……”严谨顿时没了话说。
他大抵也是觉得自个儿强人所难，便没再追问，转而吩咐大勇道，“大勇，你先带她去后面休息，等冬儿下了课，再领她去冬儿房里。”
“是，将军。”
“谢谢，谢谢十九爷。”苏娴学着笨手笨脚的样子，手脚并用又下跪磕了个头。
严谨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当时就变了，沉声说道，“往后在府里，无须跪。”
“是。主人。”苏娴连忙爬起来。
但严谨仍皱着眉头，说道，“你跟大勇一样叫我将军吧。”仿佛是对“主人”这个词汇充满了排斥。
苏娴讷讷说是，缩着脖子像是不敢再言语。
严谨沉着脸大步离去，苏娴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还是大勇走到她前面，挡住了离去的那个背影，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是了，这个叫大勇的大汉，是要带她的休息的。
严谨所指的后面就是后院，大勇带她到一间打扫干净的客房，推开门让她进去。
苏娴打量了一下房间，屋内陈设一切以简单实用为主，倒也瞧着舒服，就跟这严宅上下一般无二。
她对大勇说了句谢谢，便要关门。
不曾想，大勇突然一下堵住门。苏娴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大勇张了张嘴，好像犹豫了好久，才别扭地指着她的头发说，“……擦干了，再睡。将军说，湿头发睡觉，要生病。”
她来府里半日，听大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似乎就是：是，将军。旁的什么都没听他说。原来，他是会说别的。
“我知道了，谢谢大勇叔。”苏娴笑着点点头。
四十好几的大汉脸一下就红了，腼腆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了。
苏娴会心一笑，便关好了房门，反锁。
房中有面镜子，苏娴照了一眼，镜中人面黄肌瘦，原有十四的年纪，但因为营养不良，瞧着便像是十一二岁。
她都觉着她如今这副模样委实难以入旁人眼。但她侥幸重获新生，能有这副相貌已经是万幸，如今更是借着这副相貌，来到了她亏钱最多的人身边，万幸啊。
只是，一直听吴大叔提起的，十九叔府上有两个孩子，才五岁。
五岁的孩子。十九叔是何时成的亲？
当年她还是长公主时，他可尚未成婚，这一晃不过五年，即便他是后来侥幸活下来之后才成的亲，这孩子也不该有五岁吧？除非这是去哪儿领养回来的。
苏娴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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