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玄灵深处（下）
多说多错，言多必失。
虽不知道到底哪里说错了。
我还是乖乖闭上嘴巴，决定不再说话。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迈着淑女的步伐缓缓出了书房。
顺手带上书房门，才长长松了口气。
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人话，乍然一下子说这么多，还真挺累人！
魅璃从布兜里探出头来，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又眯着眼重新缩回布兜里团成一团。
我觉得我说人话的本事，受到了来自狐类的蔑视……
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
垂头丧气的走到玄坛之上腾空伸向山涧的玄台。
我用力深呼吸，双手拢在嘴边，铆足气力向着山涧处咆哮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师兄，你师妹喊你们回家吃饭啦！”
一方有唤，八方异动，应声而来……
眨眼的功夫，我面前已是站了八只环肥燕瘦，品种各异，或暗沉，或绚丽的灵兽。
我挨个检查了一遍，仪容皮毛还算整洁。
指甲修剪的也甚是干净整齐，口腔没有异味，牙齿也个个雪白锃亮。
我十二分严肃肯定道：“不错，师兄们近来个兽卫生，保持的都很好，值得肯定嘉奖。今晚我们吃顿好的。现在大家净面洗手，膳堂等候。”
一阵风过，我面前空空如也。
看看！看看！
这就是差别！
还是和不会说人话的，说起人话来，轻松没压力！
原本的郁闷挫败，一扫而空。
我背着竹篓，乐颠颠的往膳房行去。
煎炒烹炸，一把锅铲，妙手生花！
我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煎蘑菇，炒蘑菇，炖蘑菇，炸蘑菇，甚是志得意满！
施了个傀儡术，变了几片小人端了盘碟，兵分两路，分别去往书房和膳堂上菜。
我又特地做了一道清甜生津的梨羹。
用琉璃冰盏盛了四盏，用托盘盛了。
又取了杯盏，并着一壶我亲手酿的桃花酿，一并送去了书房。
再次跨进书房之时，食几已经置好，蘑菇大餐也已依次摆放整齐。
师傅与那男子也各自分了主次做好。
我托着托盘，在那男子杂糅着欣喜悲伤的目光下，给他上了一盏梨羹，并着斟了一盏桃花酿。
我想，多半这男子，从未一次吃过这么多做法的蘑菇，才如此既高兴又悲伤吧……
礼貌热情的招待道：“尊客，请慢用！”
师傅又开始咳……
我走到他面前，在他的食几上，重重的放下两盏梨羹。
恶狠狠道：“两盏都是师傅的！必须通通吃光！一滴都不许剩！”
师傅给了我一记至真至纯的白眼，脸上浮上一层红晕。
倒是没有再毒舌！
算是默认了，他会乖乖吃完。
得了允诺，我放了心。
转到自己的食几后，坐了下来。
从托盘里取了剩下的一盏梨羹，放在食几上。
又取了杯盏，斟了两盏桃花酿。
从布兜里把魅璃抱出来，放到膝上。
抬起头来，才发现那男子坐在我的正对面。
低头看看菜，又抬头看看我，眉目间满是笑意。
看到我怀中抱着的魅璃的时候，这笑意黯淡了下来。
我不好意思朝他一笑，颇有主人风范道：“尊客不必拘谨！把这里当作是自家一般自在便好！”
师傅掩嘴又要咳嗽，被我幽幽看了一眼，掩着嘴的手垂下，极自然的取了羹匙，舀了勺梨羹送到嘴里。
魅璃不满的用爪子挠了挠我的衣袖，我收回视线，揉了揉他的脑袋。
取了羹匙，一勺一勺的舀了梨羹喂到他嘴里。
喂完梨羹，我又取了桃花酿喂给他喝。
吃饱喝足，照例眯着眼睛团成一团，卧在我膝上似睡非睡。
照顾完魅璃，我才执了箸准备用膳。
转头先看了看师傅用的如何。
两盏梨羹已吃了个精光，煎蘑菇，炒蘑菇也已告罄。
不由甚是满意！
又往对面食几看了一眼，准备顺带说些个，不必客气，可还和口味之类的待客之言。
一看之下……食几上的膳食纹丝未动……
这些个套话全都用不上……
我心里建设了下，尽量礼数周到道：“尊客，膳食可是不和口味？”
男子垂眸苦笑一声道：“不是，是在下不舍得吃。家中幼子，从未尝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我，眼中满是愧疚酸涩道：“尝过姑娘做的膳食。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让在下将这些膳食带回家去，与幼子同食？”
啊！原来不是不好吃，不爱吃，不想吃！
是舍不得一人独享，惦记家中幼子。
着实是个好父亲！
我露齿一笑，豪爽道：“这有何难！尊客尽管吃到如我家师兄们一样，个个肚儿圆圆，四脚八脚齐朝天！撑的走不动了，下不了山，也无妨！尽可在山上留宿歇息一晚，明日再下山也无妨！”
“咳咳咳……咳咳咳……”
我幽幽看了一眼，咳得要背过气的师傅。
心想，我这人话说的又哪里不对了？
师傅吃了两碗梨羹，也止不住咳。
男子倒是舒展了眉头，声音中添了几丝愉悦道：“既如此，便有劳凰……姑娘了！”
我连忙客套道：“不劳烦！不劳烦！”
魅璃在膝上，抬起毛茸茸的爪子，啪的一声重重锤在我的腿上。
不大不小的捶打声，在此刻三人都没言语的书房内，分外清晰。
师傅这次不捂嘴咳嗽了，改成捂嘴窃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眉头皱了皱，不着痕迹的揪了根狐狸毛，奋力一扯……
魅璃轻轻哼了一声，团成一团不动了。
我尬笑三声，饮了口桃花酿润了润喉，道了声：“尊客师傅请慢用，徒儿去膳房再做些梨羹之类的点心，带给小公子。”
抱起魅璃起身，三两步出了书房。
把魅璃重新放回布兜，去膳房取了竹篓，往百果园而去。
摘了些蜜桃，甜梨，又摘了些桑果。
回到膳房，把蜜桃和甜梨去皮，蜜桃对半切好入锅中加水炖软。
最后加入桃花蜜拌匀，取了瓷罐连汤带桃一并装好封口。
甜梨切块放入蒸屉隔水蒸的软糯，入口即化，再用羹匙压碎，入锅慢火烘干水分，调入梨花蜜，烘干成蜜糖梨膏。
把梨膏分成七份，取了我珍藏的雨后彩虹，一一浸染。
做成七种颜色，花花绿绿的，十八班兵器形状的糖丸，风干定型。
取了琉璃瓶细细装好封口。
把桑果同样入锅熬制，加入蜜糖，制成桑果酱，装入瓷盏封口。
才松了一口气，大功告成！
我寻了支硕大的木箱，一一装好，吃力的背在身后，往书房处行去。
远远看见师傅与那男子，出了书房，站在玄台上。
师傅一脸与少年样貌不符的严肃样，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我背着只大木箱，走的晃晃悠悠。
几步间，瞬移过来，接过我背上的木箱便走。
我没了负累，屁颠颠的跟在师傅身后，正要拍拍师傅马屁，突然看到师傅突的身姿化作成年男子的模样……
回头，满目伤痛的看了我一眼……
沉声道：“还不去练功列阵。”
我急忙止了步子，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到底是舍不得我精心做的那一箱子吃食。
硬着头皮，默默跟在师傅身后，一同到了玄台。
师傅阴沉着脸，把木箱往男子脚边一放，看着山涧处，冷声道：“玉帝，可以离去了。”
玉弟！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男子来玄台山是来看望自家哥哥的！
我看了看师傅土黄土黄的衣袍，又打量了下那男子金黄金黄的衣袍。
深以为然。
师傅姓幽，名幽玄。
那这男子十有八九，应是唤做幽玉……
幽玉……
气质上还挺人如其名！
男子躬身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箱看了一眼。
轻轻合拢木箱，深深看了我一眼，带了些许我看不懂的复杂道：“姑娘，这些蜜酱糖丸，幼子吃完了，可否再来姑娘处讨取？”
我偷偷看了一眼，浑身低气压的师傅，小声答道：“自是可以的！只要小公子爱吃，尽可来取！这些蜜酱糖丸，不过举手之劳，盏茶功夫便得了！”
见师傅没有出言不允，偷偷松了口气。
又叮嘱玉弟道：“尊客，这蜜酱糖丸，虽清甜可口。却最是伤牙，切不可，让小公子日日里多食！”
山风忽起，男子金黄的袍角卷起，从袍袖之中掉落一枚金凤钗。
我好心提示道：“尊客，你夫人的金钗掉了。”
男子蹲下身捡起，极轻柔的拂去金钗上，不存在的尘土。
眉目间满是希翼道：“姑娘见过这凤钗？”
我诚实道：“见过。”
男子眉目间越加灼灼，追问道：“何时见过？”
我诚实道：“此刻。”
男子眉目间的灼灼光华，瞬间灰败。
我思量着，这金钗许是一对，是他夫人的心爱之物，不知何时失了一支，他才如此着急。
正思量着，冷不防男子突然拉起我的手，把金钗塞到我手里。
我正要推拒，男子道：“这金钗，便当做是拜托姑娘给幼子做吃食的酬劳，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说完，不等我言语，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抱起木箱瞬间不见了身影。
我看看手里的金钗，又看了看男子消失的地方。
呆呆的想，我这……难道就这样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师傅冷哼一声，转过身来，看了看我手中的金凤钗。
言语间满是怅然道：“此钗，关系三界安危，你既已收了，便罢了。寻个盒子装了，秘密放到七星阵放好，好生看管，不容有失。”
我乖顺应道：“徒儿知晓。”
师傅看着我，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言语，越过我往百果林而去。
我掂了掂手中的金钗，估摸着也就三两重。
没想到我人生第一桶金，竟然关系三界安危！
远处的夕阳甚美，我从布兜里把魅璃抱出来，盘膝坐在玄台之上。
一起看着夕阳渐落。
人生如梦，仙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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