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前夜（五）

顾耀德正挺胸叠肚地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他旁边一名仆役牵着一匹四蹄雪白浑身乌黑的马儿，那便是李源的大黑马。牵着马的那仆役正是刚才伺候李源的那名看门人。
  “大少爷，这马儿乱跳乱叫的，莫不要惊动楼中的那人么？干脆一刀捅了算了。这马虽好，但也不要坏了咱们的事儿。”一名护院沉声道。
  “哎兄弟，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我都跟大少爷说了，那厮已经喝了那壶茶水，里边可是烈性的麻药，他恐怕早已睡得人事不省了，还如何听得到？麻沸散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药力，要不你尝一口试试。”那看门的仆役叫道。
  顾耀德皱眉道：“你确信他喝了那麻药茶水么？”
  “大少爷，小人亲自去查看了。那厮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我假装上去查看，那壶中的茶少了一杯，茶盅里还有残茶呢。那玩意喝一口便够了，何况他喝了一杯？若不是大少爷说要烧死他，我当时便可以一刀剁了他的脑袋。”看门仆役忙道。
  顾耀德斥道：“你懂个屁。麻翻了烧死，仵作是验不出来的。砍死了他再烧死，尸首不全便露陷了。要让人以为他是小楼走水烧死的，而不是被杀死的，明白么？”
  “都烧成炭了，还能看出什么？”
  “屁话，你以为那么容易便烧成焦炭？把你丢到火里试试？尸首是烧不完的，仵作一检查，胸肺之中没有飞灰，那便知道是在火烧之前便已经死了了，跟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顾耀德斥道。
  “用得着这么小心么？”仆役咂嘴道。
  “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谁么？说出来吓尿了你们，他是那威震天下的楚国皇帝李源！他手下的大军可是战无不胜。若是楚国知道他们的陛下是被咱们给杀死的，楚军会饶了咱们么？若是失火烧死的，那便怪不得别人了。懂么？”顾耀德骂道。
  那几名护院吓得呆在原地，顾耀德皱眉道：“怎么？都尿裤子了？没出息的东西，小爷都不怕，你们倒怕了。刚才的话谁都不许嘴贱说出去，否则我杀你们全家。”
  “是是是。大少爷放心便是，我们怎会说出去？那不是找死么？”几名护院连声道。
  李源在假山之后听得真切，心中暗叫侥幸。若不是自己因为不喜那些葱姜蒜醋熬煮的茶水，自己喝了酒后口渴，是一定会喝水的。或许是因为茶中有药物，为了掩盖药物的味道他们不得不用这味道浓烈的熬茶掩盖，却冥冥之中救了自己一命。
  否则自己被麻痹了之后，那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马嘶之声的。这看门人在自己睡熟后进了屋子查看了茶盅茶壶，确定自己喝了茶水，这才敢不怕弄出声响来。
  不过这看门人胡吹大气，他是进的外屋，李源酒后酣眠自然是没有察觉。但他若是真的敢进入里屋挥刀砍杀的话，李源是一定会知道的。
  因为李源进入苏州后便谨慎得很，睡前便在床头用细线拉一道绳索，一头拴在手指上。一旦有人靠近，自己便立刻会被惊醒，这还是昔日乌木特勤教给李源的土办法。当年乌木特勤率领八千回鹘私兵在天印山中瞒着朝廷暗自潜伏，每晚都是提心吊胆入眠，便是睡梦中也要随时警惕的。
  顾耀德手里拿着鞭子对着马臀抽打着，黑马乱踢乱跳，不时地嘶鸣着。
  “畜生，今日非将你打得服帖了不成。若不是看你是匹好马，我也甚是喜欢，我便一剑砍下你的马头，叫你这畜生又踢又咬的，差点咬破了我的胳膊。”
  大黑马嘶鸣跳动，不肯屈服。李源心疼不已，但又不能现身出来。不久后，顾耀德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纵火之事上来了，于是停止了抽打马匹，对着一名赶来禀报的护院喝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禀大少爷，柴禾都堆好了，也都淋了火油了，您快下令罢。”
  “好，马上点火，然后大伙儿立刻离开，过一会来几个人假装来救火便是。”顾耀德喝道。
  “遵命。”
  几条黑影窜向散花楼下，不久后火头升腾而起，浇了火油的柴薪哔哔地烧了起来。仅仅片刻时间，火苗便将木楼烧着了，不久后火苗蹿升数丈高，整座小楼瞬间被熊熊烈火吞没。
  “可惜了这座楼了。”顾耀德看着火头砸砸嘴，一摆手喝道：“走。”
  众护院跟在顾耀德身后蜂拥出了庭院。李源也翻出了院墙，沿着街道暗影出疾走。小楼燃烧升腾的火头熊熊剧烈，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周围居住的百姓们都慌忙起身来，不一会传来了铜锣声响，有人高声叫喊：“失火啦，失火啦，救火啊！......”
  不久后横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纷纷从家中出来，沿着狭窄的横街涌向失火之处。李源逆着人流往前走，走出百步之后，将嘈杂和火光甩在了身后。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在前面牵着自己的大黑马快速离开的顾耀德一行的身影。他们躲在暗处观察着火势，但却不知道黑暗中另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你们回头去假装救火，不要让这些百姓真的把火给灭了，一定要全部烧成白地才成。我先回府，免得被人照了面以后多生口舌。”顾耀德沉声吩咐着手下。
  几十名手下点头答应，纷纷回头混在人群中往火场中去。顾耀德翻身上了黑马，那黑马蹦跳不休，顾耀德一边咒骂一边抽打，一人一马别扭着沿着横街往东行去。
  李源紧紧跟上，那顾耀德因为黑马的不配合无法快速离开，还差一点被掀下马背，不得已只能再下马拉着黑马走路。李源不紧不慢地赶在他身后，逐渐慢慢地接近。
  在树荫浓密之处，黑马又死活不走，顾耀德满身大汗地拉扯着，正此僵持之际，李源觉得时机到了，快步上前正准备动手。猛然间听见前方蹄声急促，一骑马从横街入口飞驰而来。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那马上人的装扮，李源惊愕地停下脚步，他看清了马上的人是谁。策马而来的竟然是衣衫不整长发飘飘的顾莺莺。在李源认出顾莺莺的那一刻，顾莺莺也看到了路中间的顾耀德。她猛拉缰绳，马儿腾空而起，顾莺莺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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