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萧霁起了个大早。

        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起来洗漱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

        萧霁一边想着下次给他录个指纹锁算了，一边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萧霁就看见栾魏拎着早餐站在门口，他刚要笑，就立刻拉下脸了：“你怎么又不开空调？”

        他扒拉开萧霁，一歪身进去，把早餐放在饭桌上，就去捣鼓空调遥控。

        萧霁跟着过来，栾魏把自己的围巾外衣全都脱下，一伸手抹掉脑袋上盯着的一点雪花，顷刻间就化成水不见了。

        他忍不住唠叨：“这空调到底是怎么着你了？每次来都不开，回头我就给你把这遥控器揣走，看你还怎么关。”

        萧霁无言以对。

        “来，吃饭。”栾魏说，“吃完了咱们早点去。”

        吃完之后，两人穿戴整齐，帽子、口罩、墨镜一应俱全。

        萧霁觉得对他没什么用。

        别人这幅打扮也就算了，说不认识就不认识，栾魏这么做，则就全是掩耳盗铃了。

        就他这个身高，就他这个身材，就他这个要风度的打扮，还舍不得压塌头发而戴帽子……

        萧霁相信，出门不需要十分钟，必然会被人给撵得到处跑。

        出门之后，熟料栾魏早有准备，往萧霁脑袋上摁了个毛绒帽子，两个小兔耳朵乖巧可爱。

        他自己也戴上一个，灰黑色的，狼耳朵，戴好之后一扭头，对着萧霁“嗷呜”了一声。

        萧霁冷静地转回头来。

        算了，戴着吧，省得被认出来了丢人。

        栾魏其实这辈子也鲜少约会，就跟萧霁出过几次门，这次突发奇想要去迪士尼，还是在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自己粉丝的艾特。

        跟他分享生活，说迪士尼很适合约会，很适合带自己的男朋友去，栾魏就当真了。

        去到乐园之后，他俩就是闷头一抓瞎。

        因为没做任何攻略，而且也不想被人发现，更是因为两人完全不认识这其中的动画人物。

        栾魏说：“啊，我认识这个，就是那个谁，诶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想起来是谁了吗？”

        萧霁：“……”

        你就是把她，公主殿下也不知道啊。

        照着余念念本身的记忆找了半天，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个动画角色的名字，但是两人已经被人潮挤着走远，看不见了。

        两人硬着头皮逛了半天，栾魏努力半晌，萧霁就只管埋头走路。

        最后栾魏受不了了，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不呆在家里，居然要跑出来闲逛！

        而且还捂得跟什么似的，一点风度都没有。

        最终两人在一个椅子上坐下休息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细雪，跟撒盐柳絮似的。

        萧霁难得没觉得厌烦。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圣诞节的气氛也浓厚，更多的是小情侣，拉拉扯扯、唧唧歪歪，一说话就吐出一团柔软的雾气。

        这些情景当然也都被栾魏看在眼里，他和萧霁之间隔着半米多，在情侣充斥的世界，反而像是另类。

        他一蹭、两蹭，就离萧霁很近，几乎贴着了。

        他可能自认为还算隐秘，但是显然没什么自知，这么大一坨东西挪到身边，萧霁不知道才有鬼了。

        她没动，侧着头去看。

        栾魏被他盯了三秒，故意板着一张脸问：“看什么看？”然后直接抓住了萧霁的手。

        萧霁挣了一下，没挣开，顿了一下，便任由栾魏握着了。

        她对温度实在不感冒，手凉与否之前也压根儿没注意，骤然被栾魏一拉，竟是被烫了一下。

        这人好像从来热气格外充足。

        她先是想到这个，然后才慢吞吞地想起来，栾魏拉了她的手。

        她垂下眼睛，睫毛长而翘，有细细的雪落在她睫毛上，微微一抖，不知从何而来的，有些脆弱。

        我在干什么？

        萧霁迟钝地问自己，半晌没有结果。

        似乎这番行径，有些不坦荡。

        萧霁知道自己恶劣，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不光看人下菜碟，还容易翻脸不认人、以怨报恩，更是不光明磊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她自认唯一的优点，就是坦荡。

        不是广义上的“行得正坐得直”，而是，她做任何事情都符合自己的准则，而且做任何事情，都不怕任何人来问罪。

        做了便是做了，而且还要说一句“就是我做的，你当如何？”。

        但是现在，她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评判自己的行为反应。

        她心里从来清晰明朗的准则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可这好像分明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比起从前在大禹杀伐决断，这更像是芝麻粒般的小事。

        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栾魏见她稍挣了一下就没反应了，便断定她是欲拒还迎。

        可能是自己忽然主动，她一时惊喜，高兴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

        “我们去宝藏湾看看吧！”栾魏拿着手机对萧霁晃了一下，“我刚查了攻略。我保证，下次再出门的时候，肯定提前搜好这些东西，今天不太熟练，你就先将就一点儿。”

        他说着，就站起来了，当然手上还没松开，萧霁跟着站起来，栾魏就把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还要一边数落：“早让你多穿点，非不听，非要爱美，要风度不要温度，看看你这手都凉成什么样了？”

        萧霁有些不知所措。

        她人生当中，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大概因为从来都活在别人敬畏的目光之中，所以习得一副刻薄又傲慢的脾性，从来杀伐决断，万事不往心里去。

        但今天，此时此刻，她竟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脑子似乎在飞速旋转，又像是完全锈住了根本不转。

        “那只手。”栾魏用下巴指了指，“揣外衣兜里。”

        他唠叨得活像个管事的老妈子，她的乳娘，或者宫里管事的嬷嬷、贴身宫女。

        但萧霁还是慢吞吞把手放到了口袋里。

        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她整个人都是冷的，就算捂也捂不热，但是为了他少几句叨叨，萧霁也老实把手揣着了。

        “我还真挺好奇的，你说。”栾魏低着头朝她说，“你究竟是不是东北大仙？本来一开始以为你长这么漂亮，是个狐仙儿，后来又觉得你法力高深像个黄大仙，现在一摸你这手，又觉得你高低是个变温动物，是个柳大仙吧。”

        萧霁一个专搞封建迷信的还能不懂他在废话？

        她冷声道：“闭嘴。”

        栾魏听话闭了嘴，然后一侧眼看到萧霁脖颈上的围巾——又是把脖颈堵得严严实实。

        越看越心痒，真想扯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被裹得这么严实——已经到就算他早起上门突击，萧霁还穿着睡衣，都从来没有忘记要挡住过的程度了。

        虽然戴着墨镜，但萧霁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冷声道：“看路。”

        栾魏怪里怪气地哼了一声，用力捏了一下萧霁的手，以示自己的不满。

        萧霁：“……”

        她本来都快习惯这种感觉了，但是这一捏，又让她觉得酥酥麻麻起来，很是怪异。

        想当初，她自有记忆以来，宽衣沐浴都是自己做了，及笄之后更是不与人来往，而她又贵为公主，平时谁敢上来摸她？那不得赐个死罪？

        有印象的，便是皇兄教她骑马，但也是礼数周全，除了她上马时虚扶一下，再无别的了。

        萧霁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现在混得凄惨。

        当初，特别是他皇兄即位之后，她身为长公主，平时男人多看她一眼都要将眼珠子剜下来，现在却被人给……

        算了，不能再想了，不然会忍不住动手杀人。

        这么大好的节日，还是不要见血了。

        栾魏拿着查好的攻略，虽然两人都不太认识这些动画角色，但还是找到了不少好玩的。

        萧霁无可不可，竟直接逛到了晚上。

        “今天会有烟火表演，我们先去占个位置吧？”栾魏问。

        他兴致勃勃，萧霁也不反对，可两人走过去才发现大道上全都是人。

        今天是圣诞节，太多人出来玩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晚上比白天的时候人还多。

        等在那里的时候，栾魏把自己和萧霁的帽子又往下拽了拽，这样就算捂得真严实。

        “冷不冷？”栾魏低声问萧霁。

        “……”这个问题她耳朵要听得起茧子了。

        栾魏身高太高，一低头看到她脑袋上的兔耳朵，乖巧可爱，顿时生出一种想把她给抱回家的冲动。

        20：30准点。

        星星点点在夜幕之中绽开，瞬间便铺满整个天穹，恍若天上星星全都同时闪烁，便映着地上那城堡建筑，尖尖的顶摸着苍穹，烟火飞上去的时候，变得流光溢彩。

        萧霁想到一句诗。

        东风也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声音就更吵杂了，人群之中说悄悄话的因为背景中有爆炸声，也难免放大些声音。

        栾魏对她说了一句哈，萧霁没听见。

        侧头去看他，栾魏端着一张比谁都无辜的脸：“啊？”

        “请问……你是……”身侧忽然又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两人一齐扭头，女孩儿明显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你是栾魏吗？”

        栾魏：“！”

        萧霁：“……”

        他们都已经裹成木乃伊了，相信亲爹娘都不会认出来，这些粉丝是哪里修炼来的火眼金睛？

        栾魏捏着嗓子说话：“你认错了。”

        萧霁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地开始向人群外面挤了，她可不想一会儿引起踩踏事故，回头荣耀登上今日头条。

        那可影响她爆红！不行不行。

        “……”女孩儿就说，“可是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像。”

        她拿出手机，翻出微博栾魏的广场，那上面赫然全都是他的高糊照片——就是迪士尼背景，就是他今天这一身打扮。

        原本栾魏还在奇怪，今天为什么会没被认出来，原来是认出来了，但是没让他发现。

        眼睛那么毒，这些人怎么不去做刑侦警察？

        “……”栾魏迅速妥协，“我给你签个名，你别张扬好不好？”

        女孩儿就笑着点头，等栾魏签完了之后，她才缓缓笑着说：“可是我感觉已经来不及了。”

        栾魏僵硬着脖子一抬头，就看见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正凝视着这边，颇有种丧尸围城的感觉。

        栾魏成名这么久，被粉丝围堵过那么多回，还从来没有过这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感受。

        他下意识就要拽着萧霁跑，一低头，萧霁早已不见了！

        这个死没良心的！

        栾魏举起手来做投降状，缓缓说：“我怎么样，你们才会放过我？”

        不少人就开始笑，跟他七嘴八舌地说话，栾魏一边笑着，一边往人群外面挪。

        然后找准机会，冲出去拽住街道尽头正忙着看烟花的萧霁，一起跑向更远处。

        萧霁一个没站稳，被他拽着跑出去。

        耳边的风声响起，冷风伴随着雪花却一点也不冻人，反而不知从哪里生出些许温柔之感。

        一直到出了迪士尼，又过了几条街道才缓缓停下来。

        栾魏撑着膝盖，张着嘴巴呼吸几下，然后抬头问仿佛正置身事外的萧霁：“你不累吗？”

        萧霁呼吸平稳，眼神淡然，一点刚刚跑完马拉松的痕迹都没有。

        栾魏已经平复好了，摆着手说：“你是柳大仙，冷血动物，我不跟你计较。”

        萧霁微微弯了一下眼睛。

        “看什么呢？”栾魏自然地凑上去看萧霁地手机，萧霁就直接把手机屏幕对着他一亮：“你的粉丝很了解你，但你好像不是很了解你的粉丝们。”

        栾魏定睛一看，便见他的广场上一片哈哈哈，还伴随着他逃跑的慌张身影。

        ——不是，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会追他啊？

        栾魏：“……”

        妈的，你们现在装什么装？当初在机场、在活动现场、在剧组，你们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老子的一千米冲刺就是被你们练出来的好吗？！

        栾魏正想骂人，一看萧霁忍笑的表情，就凑了上去，问：“你什么意思？”

        萧霁冷静装傻：“什么？”

        栾魏上前就一把揽住她，说：“萧霁，你可听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选了老公就不能嫌丑。你嫌我丢人是吧？给你个机会，好好回答。”

        萧霁冷静地推开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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