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二月初春，天气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冷了，院子里传来寿带鸟的叫声。外面的积雪早几日已经化了，院子里的那颗辛夷花已经开出白色的花苞。
距离沈妧妧出嫁也不过只剩五天，杏儿给沈蕴玉披上淡紫色的披风，走到她跟前替她系着披风的带子，等系好之后拿了一个手炉放在沈蕴玉手中。
“虽说如今已经开春，但到底还是冷的，小姐带上手炉也可以暖暖身子。”
沈蕴玉嗯了一声，偏头看见有人抱着一只长颈圆身的青瓷花瓶进来，上面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桃花。送花进来的丫鬟看着有些眼生，沈蕴玉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那丫鬟将那花瓶放在了靠窗的位置，她注意到了沈蕴玉打量的目光，便躬身道：“大小姐，这是咱们侯府花园刚开的桃花，老夫人说大小姐成天闷在房中，所以让奴婢折了桃花送来供大小姐观赏。”
沈蕴玉看了一眼那鲜艳欲滴地桃花，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丫鬟退了出去，她才对杏儿道：“如今绿竹和行舟已经遇上那周平成了，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那边虽说现在暂时没有动静，但是不得不防。”
杏儿自然知道沈蕴玉指的是谁，她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紧盯那边的。”
自从楚老夫人收回林氏的管家之权，沈蕴玉给林氏院子换了大半的下人，沈妧妧又被教习嬷嬷给折腾了一个多月，现在这对母女倒是消沉得很。
但是这还不够，林氏母女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父亲戎马一生守着大燕，最后却因为林氏伪造的证据，背上谋逆的罪名被世人唾弃。
无论如何，上一世的仇沈蕴玉一定是要报的，她要林氏母女为此付出代价。
沈蕴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问道：“沈妧妧最近还是每晚都去见那个人吗？”
杏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每晚都有看到二小姐悄悄从后门出去，我让人远远跟着，确实是去了那人所在的那间客栈。”
“这几天继续派人跟着，切记勿要让她发现了。”
“奴婢知道了。”
今日沈蕴玉约了江沅芷，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便带着杏儿出了院子。
京中有一条河，河岸边种的柳树已经发了芽，那豆绿色的嫩芽就像是嵌栽在棕色纸条上的一颗颗绿宝石，看着煞是可爱。
沈蕴玉将江沅芷约在一座建在河边的茶楼里，她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杏儿见有风吹进来，便要将那扇窗子关掉。
“开着吧。”
沈蕴玉出声制止了她，这扇窗能看见楼下街道和河里的景色，她喝了一口小二给她沏的碧螺春，耐心地等着江沅芷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见江沅芷携着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丫鬟来了，她刚坐下，就笑着道：“沈姐姐来得真早，我出门的时候被我娘唠叨了好久，让我注意这注意那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蕴玉亲自提了精致的茶壶给江沅芷面前的茶杯里倒上了茶，她轻声道：“江夫人也是担心你。”
江沅芷道了声谢，然后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她看了一下沈蕴玉身后站着的杏儿，疑惑道：“那个穿绿衣的丫头呢，怎么今日不见她在？”
“绿竹今日有其他事要忙。”
“这样啊。”江沅芷知道上次她掉进映月湖是绿竹及时喊了人来救她，才得以保住性命，但是绿竹之所以会跟着她，也是沈蕴玉授意的，所以她的救命恩人其实应该是沈蕴玉。
“你落水之后我本该去瞧你的，可惜我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沈姐姐不用担心。”
上京的人都道沈蕴玉虽然如月中仙子，可惜生了一副病骨，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江沅芷与沈蕴玉只有两面之缘，她虽然第一次见到沈蕴玉就打从心底里喜欢她，可她们现在的交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即便自己落水生病沈蕴玉没有表示什么，她也能理解。
现在江沅芷反而担心沈蕴玉如今的状况，不久前上京都在传沈蕴玉被人掳走恐怕已经失了清白，虽然后来镇北侯府处置了那些散播流言的奴仆，可还是有人不愿相信，坚持认为镇北侯府处置奴仆只是因为沈蕴玉被掳走的消息走漏了。
“沈姐姐，之前外面传的关于你的事，你别放在心上，都是一些嘴碎的人瞎说的。”
说完江沅芷紧张得看着沈蕴玉，生怕她不高兴，毕竟女儿家的名声这么重要，就连她听了那些流言都觉得生气，更别说是流言的主角本人。
沈蕴玉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反而露出淡笑：“我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倒是让你担心了。”
江沅芷以为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这番话，她识趣地不再提这件事情，只道：“听说你家小妹过几日就要嫁东宫了，恭喜沈姐姐了。”
只剩五天了，沈蕴玉摩挲着手炉，心中想着要怎么给太子送一份大礼。
“怎么了，沈姐姐？”
江沅芷见沈蕴玉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因为沈妧妧能够嫁入东宫，而她现在还没定亲而难过，她安慰道：“沈姐姐这样的容貌家世，也一定能找到一个配得上你的夫婿的！”
沈蕴玉摇了摇头，她缓缓道：“我只是在想你那晚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就掉进了湖中，吴美人身边不是带了宫女吗，怎么没有帮你？”
说起这件事，江沅芷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没好气道：“她不让人将我按进水里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她救我上来？”
那晚表姐说湖中有罕见的鲤鱼，见她感兴趣就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提着灯笼站在她身边替她照湖里的鲤鱼，而表姐则站在远处看着，等她探出一半身子看得认真的时候，那宫女却将她推进了湖中。
冬天的湖水冰凉刺骨，加之她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很快就沉了下去，她原本就不会凫水，幸好绿竹反应快忙喊了宫人来救她，不然她早被淹死了。
等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时，身边哪还有表姐的身影，顿时她就明白了。
什么约她于映月湖一聚，不过是想借着映月湖没什么人想将她淹死。
“你是指你落水的事情跟吴美人有关？”
沈蕴玉惊讶地看着她，原先她就猜测江沅芷落水一事大约跟吴美人有关，不曾想她的猜测没错，吴美人真的要害江沅芷。
江沅芷也不想承认曾经亲如姐妹的表姐有一日会想要自己的性命，她道：“我再蠢也不会自己往湖里跳，我是被吴美人的贴身宫女推下去的。”
沈蕴玉问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江沅芷看了一眼沈蕴玉身后的杏儿，沈蕴玉立刻意会：“杏儿，你替我去买几样糕点来，我带回去给祖母吃。”
“小桃，你也一起去，我突然想吃杏仁酥了。”
二人将身边的丫鬟打发走了，江沅芷这才慢慢开口：“我落水之后才想起一件事，大约是去年端午，皇后在宫中设宴宴请我们，我随母亲进宫，本来想着要给吴美人一个惊喜，我便自己前往吴美人的宫中。”
那日江沅芷故意不让宫女通传，自己摸到了表姐的寝殿，但是里面传出男女说话调笑的声音，她以为里面的是皇帝，后来却听出里面是太子的声音，于是她假装没找到表姐就离开了。
因为关于到表姐的性命，她便打算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知道她为了保全表姐没有揭穿这件事，表姐却反过来要害她的性命，真是好人没好报。
沈蕴玉听完她说的这些，心中暗叹沈妧妧和太子不愧是一对，一个敢给未婚夫戴绿帽，一个敢给亲爹戴绿帽。
她轻咳了一声，提醒江沅芷：“吴美人因为你知道她跟太子的事要杀你灭口，恐怕上次不成功，还会有下一次。”
江沅芷道：“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件事捅到御前去！”
沈蕴玉冷静道：“不可。”
这种事由她一个女儿家来说终归是不好的，且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太子和吴美人有私情，到时候皇帝治她一个妄议太子的罪就不好了。
“此事你尚没有证据，你要让皇帝如何相信你？”
江沅芷愤愤道：“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太子就天天气我爹，吴美人还想杀我灭口，这一对狗男女我是受够了。”
最近她爹每天下朝都要痛骂太子一个时辰，说太子整日里不干好事，天天就想着怎么压榨平民百姓，在这一件事上和向来不对付的四皇子狼狈为奸。
偏偏皇帝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不爱理政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都交给太子和四皇子处理。
沈蕴玉沉吟道：“若你信得过我，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真的吗沈姐姐！”
“真的。”
得到了沈蕴玉的保证，江沅芷脸上总算是重新换上明媚的笑容；“我相信沈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了！”
沈蕴玉见她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听着她变着花样夸自己，不禁面上微微一热，她偏头看向窗外，就见不远处的河里正横着一条画舫。
她正要收回目光，却见画舫里坐着一对男女，里面的男子穿着华贵的衣袍，头发用银色的发冠束起，笑起来是她见惯的模样。
而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则穿着粉衣，双手托腮认真地跟他说着话，沈蕴玉定定地看着那对男女，手中捏着帕子，面上神色也淡了几分。
江沅芷见沈蕴玉一直盯着窗外的某处看，她出声问道：“沈姐姐，你在看什么？”
沈蕴玉闻言打算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淡淡道：“没什么。”
而在她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坐在画舫里的燕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往茶楼中沈蕴玉所在地方一望，刚好与沈蕴玉的目光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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