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我们未成年时有许多高兴的瞬间是被父母强行中断的，我们的情绪瞬间由天堂跌落到地狱，觉得他们很烦很烦。他们怕我们走歪路，怕我们学坏，他们总说等你长大我就不管你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到时候你就是上天，只要你能上，我就当没看见。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成长存在着许多意外，父母没有想到他们或许根本无法见证你的长大，于是那些中断的瞬间成了日后父母思念你的源头，他们不停的忏悔，不停的伤痛，却没有任何意义。
……
家中，季蓝的遗照被摆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女孩笑着，可现实中的一顿夫妻双眼含泪的望着自己的女儿。
哭和笑都由不得他们自己。
突然想到什么，刘婷噗嗤一声笑了，季林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蓝蓝想去拉直头发那次，叫我发现，硬是把她揪了回来，现在想想，干嘛不让她拉直，她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弄一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怪我小题大作”。
一时间夫妻俩的思绪被拉很远很远。
——
高一上学期，肖雨洁将她的头发拉直了，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朝肩头一披散，显得温柔典雅，但其实肖雨洁是个很张扬的人，脾气也不是很好，这满头长发让季蓝觉得眼前的人都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了。她心痒痒，也想做做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头发没有那么直，散下来时没有那么好看。
那时年少，除了学习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总想试试新奇的东西。
季蓝将她想拉头发的想法告诉了刘老师，招来了她的强烈反对。
“不准拉，拉头发多伤发质，你才多大，就想着美，多做些题，多看点书才是你的正事，反正我不允许，你就干不成这事”。
季蓝一条一条反驳妈妈的观点，“妈你没事吧？我管什么拉头发损不损发质，我要的是好看啊，好看才是王道。我怎么不能爱美了，有专家说女孩子五岁就有爱美意识了，我都十七岁了，我的意识还来晚了，我应该五岁的时候就去做个头发，你不带我去做那我只能主动提出这个意见了。妈，求求你了，让我把搞搞我的头发吧”。
其实季蓝也不是非找她妈商量这个事不可，主要是她没钱干这个事啊！她被钱锁住了命运的咽喉。
八年前拉直头发还很便宜，季蓝提前打听过了，只要一百块钱。
她打定主意要染，于是决定绕过她亲爱的妈妈，自己攒钱。
第二天他去问季林要钱买早饭，季林拿出钱包递给她五块钱，她将另一张十块的抽走了。
“爸，我想买几只笔，我跟你说我最近写试卷可真是太用功了，把我自己都感动了，那笔芯子用的太快了，其实我还想买个笔记本做笔记，不知道这十块钱够不够”。
老季又抽出一张十块的给她，问道:“应该够了吧？”
“应该够了吧，要不你再给五块，多了我买点零食吃”。
老季又给她五块。
季蓝开心坏了，一个早晨攒了二十。
她对老季说，“爸，我发现我有个优点特别像你，那就是勤奋，我要将勤奋进行到底，争取把这次买的笔芯全部写光”。
老季被闺女的自夸给整乐了。
上学路上，陈江樾在煎饼摊上等着阿姨给他摊煎饼，转头好奇的问，“今天怎么不吃早饭”
“没钱吃饭”。
陈江樾又递给阿姨五块钱，“阿姨再要一个”。
季蓝对陈江樾数起一个大拇指，“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真是我的好哥们”。
陈江樾没有说话。
季蓝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她的拉头发计划，还说自己一个早晨攒了二十块钱，最后发出一声感叹，“我妈就是比我爸精多了，要是今天早上我那样骗我妈，她肯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好我有一个好骗的爸爸，要不然我这头发一年也拉不上”。
陈江樾将煎饼递给她，告诉她，“你现在头发也挺直的，也挺好看的”。
“我要的是更好看，其实我觉得我想去拉头发也不是说我要好看什么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吧，背着我妈搞这事特刺激，嘿嘿嘿”。
季蓝很快攒齐了一百块钱，周六那天她将陈江樾叫了出来，陪她去拉头发，拉头发要好几个小时，她想找人唠个嗑。
理发师手法轻柔的给她洗着头发，她享受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想要的黑长直很快就可以得到了。
谁想到理发丝才调好发油，准备朝她头上抹，刘婷就冲了过来，对理发师道:“不好意思，今天这个头发我们不做了，这个头油膏多少钱，我们照样付”。
季蓝傻在原地。
一旁的陈江樾没有告诉她，她妈妈已经在门外看了她很久很久，就等着关键时刻逮住她，给她致命一击。
知女莫若母，孙猴子怎么也爬不出如来的掌心。
季蓝整天套季林钱的事刘婷早就知道了，她算准了她这趟出来是想搞头发的，一把将人抓住，人赃并获。
季蓝阴沉着脸跟刘婷一起回家。
“你可真烦，你竟然都知道我要干什么，怎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她发出一声感叹，“啊，你可真是一个刻薄的妈妈”。
刘婷一巴掌拍到季蓝后脑，“你是欠打了吧？老娘满足你”。
——
高一下学期，季蓝萌生了想学打台球的心思，那时班里开始流行看言情小说，季蓝有一天上厕所回来，看见班里一个女同学田韵用手蒙住书在看着什么，季蓝在班里与同学关系都挺好的，她将手搭在田韵的肩上，把田韵吓了一跳，她来了兴趣，问田韵在干什么。
“我看小说呢，男女主角好甜”。
“看完借我看看，我想看看是怎么个甜法”。
“好，我快看完了，你到时候看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老师发现了”。
“好，放心吧，我这个人是很小心的”。
田韵看完后将小说书借给了季蓝，季蓝还真入了迷，如田韵所说的那般，男女主角真是甜齁了，她都想穿进书里当女主角了，这样自己就能拥有帅气男主角的万千宠爱，过与现实生活完全不同的偶像剧生活。
想想就美好。
季蓝下课看，放学回家后将门反锁偷偷看，但她不敢在上课看。
田韵是个小说迷，她有各种类型的小说书，那段时间她看完一本书就传给季蓝一本看。
季蓝看了几本校园小说。
有一天季蓝与陈江樾坐在操场，风吹拂在二人身上，望着同学跑来跑去的身影，她慢慢趟下身子，望着洁白的蓝天，感叹道:“人家的青春才叫青春，过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我真羡慕那些书里的人，有时我看着他们，就感觉他们其实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们比我们活的潇洒，活的自由，更容易接近梦想的高度。他们做什么好像都很容易。而我们的青春就是被一堵堵围墙围着，这堵墙让我们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只能干站着去消耗生命的动力与源泉，消耗着我们的天真与美好。我希望季蓝的生命不要那么平平淡淡，至少有起伏点吧。陈江樾，所以我决定去谈场恋爱，不求轰轰烈烈，那也得刺激点吧，让我从中体会到乐趣”。
季蓝前面的长篇大论让陈江樾一笑而过，后面的话却在他心中翻起重重涟漪，他想问一句，谈恋爱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一瞬间酸甜苦辣咸他都尝了一遍。
但他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像平常那样，冷着一张面，问道:“真的假的？你有那个胆子去谈恋爱”。
季蓝哈哈大笑，“当然是假的，要去谈恋爱的话我还缺点勇气，被我爸妈他们肯定得弄死我，但我想学打台球，我们学校外面就有一家，段晴打台球可厉害了，回来让她教我”。
陈江樾心底的石子彻底落地。
幸好她缺点勇气。
其实他也羡慕小说中人的勇敢，他们可以那么轻易的将爱说出口，而对于他来说，那比登天还难。
他从前觉得朝夕相处，看着她笑，他就满足了，后来他想让她也喜欢上自己，可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那些山河呼啸，天崩地裂都封存在他的心里，传不到外边半分。
“我准备每天放学去玩半个小时，你跟我一起不你跟我一起玩吧，很刺激的，我告诉你，我妈每天一下班就狂奔回家，台球场那种地方她不会进的”。
可她忽略了她爸，因为高中与初中用一堵墙隔着，季蓝还真不知道她爸每天放学后去干些什么。
季蓝每天跟着段晴学习，一开始她完全不会，丝毫没有得到乐趣，后来她技术越来越好时开始体会到进球的乐趣，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
她手一握杆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女王，台球女王。
陈江樾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季蓝让他也来两球，他拒绝了，因为他对台球不感兴趣。
可后来他主动要求学，因为他发现季蓝教他打球时，两个人的距离会非常非常近，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季蓝身上的气息，近到他可以听到自己心悸的声音。
有一天季蓝与场里一个男生正比着赛，男生是在台球场里认识的，季蓝进了一个球，正高兴的准备打下一个球呢，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不我闺女吗？台球技术不错啊”。
季蓝僵硬的转身，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她将杆子丢了就想跑。
季林将她喊了回来，“再急也不能把同伴和书包都丢了吧？”
季蓝拿上书包，拽上陈江樾，对段晴使了个眼色就连忙走了。
台球场里季林班里的同学听见老师的身影，顿时如临大敌，一个二个准备逃跑，季林伸手点了点他们。
当时季林带初一，听其他班班主任说在台球场见到了他们班的学生，他来台球场逮人，倒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回去的路上季林对她道:“其实打台球本身没什么错，但就比如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一样，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样的事对不对，你现在这个年纪就该学习，等你长大了，我跟你妈就不管你了，好不好听爸爸的话，以后不要去打台球了好不好？”
“我知道了，但是爸爸，我想问我什么样子才算长大”
季林愣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看父亲沉思的时间太久，季蓝哀嚎一声，“你不会想说，我在你们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吧，那我岂不是永远没有自由了”
季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想不想吃雪糕，爸爸给你买”
季蓝立即点头，“打了这么久的球，是挺热的，我要吃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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