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切发生太快(2)

“你给我争气点。”她一脸正色悄声说完，摘下棒球帽替余茜茜戴上，然后转身推辞了对方所谓的好意，不卑不亢道：“真心丢了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些茜茜不需要，请您物归原主，另外忙是好事，希望大叔你家先生能说到做到。”

        男子看着海粟回视的双眼，澄亮大方，他了然回复明白后，准备转身离开时又被余茜茜出言拦下了。余茜茜打开礼盒拿起车钥匙，按了车辆锁定键开关，拉着海粟径直坐进车内的驾驶座，她熟练地操作者中控台，跑车发动机启动的顷刻，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我们回家吧。”

        海粟一眼看出余茜茜装腔作势的俏皮可爱，一反常态的较真模样，她担心不已。

        “不行啦，商总铁定会骂死我，阿姐，我马上联系叫代驾。你快下来啦。”小胖抵着一张脸在车玻璃上，死乞白赖地扒着车门不松手。

        “胖胖，你再不松手会断胳膊断腿咯！你信不信？”

        小胖向海粟投来充满最后希冀的求助，她拍了拍他胖手，无可奈何地解释说：“她真有可能，你开车跟在我们后面，权当散心了，没事的。”

        她话音刚落，余茜茜松开刹车的同时，右手提档，跑车像是一只非洲草原上的花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完成提速后，一个漂亮的甩尾再直冲出去，一气呵成。

        小胖连忙驾车，一边向海粟发送了好友位置共享的请求，一边紧盯着前面不断提速变道的跑车，不敢丝毫的松懈。余茜茜的助理有些愧疚地安慰他，余茜茜车技很好也没有喝酒，不会有意外的。

        “呸呸，你别说话。”小胖心里焦急万分，“我家阿姐明天有工作的，不能半点闪失。”

        眼看着那名中年男子目送着她们离开后，消失在了跑车后视镜里，而自己的车也紧随其后，海粟收回了视线。

        “你何苦呢？”

        跑车一路招摇过市，余茜茜嫌弃市区内限速，直接拐上了码头路准备从浦东外环高架绕行。她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包烟，下意识快速瞅了眼海粟后，心神不宁地攥成了一团。她觉得嗓子干哑得发苦，她只能让海粟帮忙翻出一盒维生素含片吞下后才略微缓解。

        “他当我是一件商品，明码实价的交换，我自命清高才叫何苦呢。”

        海粟见余茜茜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在事实面前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她低头查看了一下时光奖的颁奖进度，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余茜茜情绪激动到开始了她的语无伦次。

        “说我漂亮，说我发脾气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难道我现在又不美了吗？粟粟，他只是爱我的皮囊吗？可我为了他连和男神的吻戏都拒绝了！”

        海粟听着忍不住笑了，“至少你是真的拥有着美好的皮囊。”

        “我当然是。”余茜茜咧嘴笑的一丝得意，“粟粟，我想和你说，你不要生气。”

        “又哭又笑，我让小胖去买你爱吃的小龙虾。回去后随你折腾，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好好开车。”

        说完，她发觉余茜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倏地收紧，海粟抬手覆上，发现好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不由大惊失色，右手紧紧抓住一侧，大声喊道：“茜茜，靠边停车，余茜茜踩刹车。”

        耳际边有人焦急地叫喊着余茜茜的名字，余茜茜听见了，她却像是被一层保鲜膜裹住了全身，透不过声喘不上气。

        她脑海里闪回了无数的画面，男友听完她的话未发一言起身离开，丢下她独自一人，她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假象，余茜茜心如刀绞。接着，她似乎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出国拍摄广告，凌晨零下十摄氏度，余茜茜穿着单薄的纱裙冻得整个人僵硬，只得和助理跻身在陌生街头的地下通道处取暖。她们语言不通，摄影师团队拖延时间迟迟不开工，茜茜初次领会了人微言轻的冷楚，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对方的化妆师一早便离开了，若是哭花了妆容，余茜茜所做的一切努力全白费了。然后，他出现了。他立即联系朋友帮忙协调，严厉指责对方的行为将给品牌商造成如何如何严重的后果，他吩咐人拿来了热水和雨伞，他脱下了棒球服外套，十分的绅士风度，温柔轻巧地替余茜茜披上。他的一言一行，如沐春风。

        好比余茜茜曾经告诉海粟，那一刻，她的心就化了。

        灯火通明的道路上，只有远处的车灯，不停地闪烁着，像是坠落流星，她的手不受控制想去抓一把，她明白错过就失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

        海粟眼见车辆不受控地偏出车道，朝着路边的一面矮墙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左手拦护着余茜茜，右手胡乱抓住了车手把，海粟拼命大声喊着余茜茜的名字，她依旧没有放弃，祈祷着在跑车与墙面撞击的最后一秒前能发生扭转奇迹。

        电光石火间，一道尖锐细长的刹车摩擦声也已然迟了。在摧枯拉朽般猛烈的冲击力下，海粟绷紧了自己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试图让自己不至于陷落进混沌虚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了熟悉的音乐，一遍又一遍，是她的手机铃声。海粟在身体不停膨胀的痛感中，只觉得耳鸣目眩，她恍惚地缓缓睁开了眼。她咬着牙动了动脖颈，侧看向边的人，她咬着牙叫了两声名字，见眉眼有血迹的余茜茜纹丝不动，她鼻腔猛地发酸，眼泪快要流下来。

        海粟闭眼屏住呼吸，舌尖抵着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然后她强忍着痛楚徐徐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她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好像是腕关节脱臼。

        她解开两个人的安全带后，左手轻拍几下余茜茜的手臂，看了眼面前龟裂的挡风玻璃和另一边完全碎裂的车窗，她直觉两人先离开车子至安全地带是当务之急。

        海粟用半边身体奋力推开车门的一刹那，整个人也跌落在地面上，她顾不上痛感和半个身体的麻木发怵，慌乱地抓住车身悉力才站起身，汗水悄然润湿了眼眶，又酸又痒。她瞄了眼身处的地方，车头卡在了墙面裂缝里，不断涌冒出浓烈的滚滚黑烟，七零八落的砖墙瓦片，倒了一半的矮墙岌岌可危。

        海粟左手撑着车身，从车尾快步绕行至驾驶位侧，打开车门后，她小心翼翼地大致查看了余茜茜的伤势，确定是碎玻璃划伤流的血迹，看上去似乎没有严重的外伤。她俯身在余茜茜面前，絮絮叨叨说着：“茜茜，听见吗？茜茜，没事的，你听着，我现在把你从车子里抱出来，我们出来了就没事了。你听见我说话，你动一动眼睛皱皱眉，余茜茜。”

        海粟双臂环住余茜茜的上半身，默数着123的节拍，她周身用尽力气后仰，一次一点，每次她必须得停下来大口呼吸，反复数次后，终于将余茜茜抱出了车厢。

        只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高兴的交错情绪尚未来得及形成，她敏感细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视线里那一抹触目惊心，余茜茜的小腿上静静地流出一脉血痕，汩汩而下。这时，海粟才意识到莫名巨大的后怕，像是身体里破了一个洞，躲在伸手不见五指黑洞里的蠢蠢欲动，牙齿不由发颤。

        海粟直觉胸前处弥漫着巨大胀痛，她试着深呼吸，下一秒疼痛牵扯着后背，整个人忍不住想痛缩成一团。

        她眨了眨眼，她想什么不重要，余茜茜会想怎么样呢。她机械地脱下外套盖在余茜茜的身上，海粟吞了口腔里分泌的唾液，尝到了丝丝的血腥味，她急剧地整理好纷杂错乱的思绪后，起身去车里寻找手机和随身物品。海粟一边给小胖发定位让他在路边放下余茜茜助理后，争取五分钟安全赶到，一边电话联系着商敏。

        “小粟，你到家了吗？”

        “敏姐，动用你全部的关系，可以在五分钟内能联系到上海温新医院院长吗？我们出车祸了，我们人都没事，车撞了这边拆迁荒地的围墙，在浦东郊区，茜茜现在昏迷的，但呼吸平缓，可能是小产的迹象。”

        “你想做什么？”商敏仿若洞悉了一切，作为海粟工作和生活上最亲密的人，她总能抓住海粟说与没说之间背后的关联，“你疯了吧，海粟，你只能做你该做的。”

        海粟坚定不移的口吻回复道：“我想这么做，决定了，敏姐，人命关天。”

        电话里是静默的空白，海粟从车后备箱找到了车载灭火器和三脚架，她用肩膀夹住手机，勉力拧开灭火器开关冲向车头的位置，大约是力气不够，并不顺利。

        “敏姐，你知道我……”

        “联系好了，他们很快会有负责的医生跟着救护车出发抵达，你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系，我找了刑警队的熟人会尽快赶去，我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海粟吸了吸鼻水，就知道她最信赖的人是无所不能的吉祥物，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你直接去医院，不要弯路来我这了，茜茜到医院还是得你守着才行。”

        电话那边，商敏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海粟，你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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