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宴会直到午夜才终于散场。
外面的雨势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喧嚣的别墅也渐渐归于宁静，车轮碾过路边的积水，在地面上印出一道道车辙印。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水珠，残留的雨水顺风吹落，又被树枝打散，最后在许凉头发上铺上一层浅浅的雨雾。
她站在别墅门外，手机贴在耳畔，正打电话。
寒意未消，她光裸在外的手臂上已经浮上一层鸡皮疙瘩。
“凉姐，对不起，我的车刚刚被追尾了，现在在等交警过来处理，恐怕赶不上接你了……”
许凉抿着唇，用手轻轻搓揉着手臂，声音有些低，“好吧，我知道了。”
“你那边方便打车吗？要不我给你叫辆车吧？”对方试探着问。
许凉却冷声拒绝，“算了，你先把追尾的事处理了，我自己看着办。”
简单交代两句，许凉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拿着手机，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缓缓抬头。
寸土寸金的东郊，在夜晚荒凉得好似一座空城。诺大的庄园内，此时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黑暗将四周全部笼罩着，连月光都不愿光顾。
手机在她手中震了两下，许凉低头看去，工作群里的消息，有人在她，说，“凉姐，明天的颁奖晚会流程图已经发过来了，你现在要先看一下吗？”
许凉抿着唇打字，“发给我吧，我抽时间看。”
回完消息，许凉锁上手机，再次看着眼前的黑夜陷入沉默。
雨停了，风却还在呼啸，树枝被风刮过，再次洒落一地雨水。
许凉皱着眉往后躲了一步。
下一秒，一道刺目的光线忽然猛地从她身后传来，亮光瞬间穿破眼前浓重的黑暗，将她周身照得透亮。
许凉下意识捂着眼睛，回头看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黑暗中急速驶来，路过许凉时，车身带起了一阵狂风。
许凉压着被风掀起的裙角，皱眉看向轿车驶离的方向。
没料到，那辆车却突然刹停在前方不远处。
鄢陵缓缓将车倒回，停到许凉跟前，降下车窗问她，“没叫人来接？需要捎你一程吗？”
车灯有些刺眼，而他的双眼却背着光完美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许凉目光迟疑地在他脸上逡巡了几秒，内心一时闪过无数挣扎，最终，还是妥协道，“那就麻烦你了。”
今夜鄢陵开的不是往日里多次在娱乐头条上出现的那些颜色张扬的跑车，他换了一辆低调的宾利商务车，车内装饰还很新，坐上去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皮质味。
今夜降了温，残留的湿气被寒风裹挟着一阵阵地往车里钻，许凉在外面淋了一会儿雨，此时身上的寒意依旧未散。
她无意识地上下揉搓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让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鄢陵余光瞟到她的动作，什么也没说，只在车开出去好远后，才缓缓阖上了全部车窗。
车窗关上，车内温度渐渐上升。
许凉终于感觉到身体逐渐回温，她看了眼鄢陵，主动打破寂静，“这么晚还出去？”
鄢陵闻声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转回视线，目视着前方道，“怎么，你不准？”
许凉闻言脸色微变，她皱眉收回视线，“我就随口一问罢了，你不必拿话激我。”
“今晚我可没有招惹过你。”她说。
鄢陵听到她这两句话，再次看了她一眼，可她已然偏过了头，再也不肯向他投去半分视线。
下山公路千缠百绕，寂静的深夜里，一时只能听到车轮碾压过路面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整座山空寂得好似只有他们二人。
转过盘山路的最后一周，车灯瞬间划破茫茫黑暗，照进两侧静谧的深林中。这样的雨夜，行驶在这样的路上，无端透出一丝瘆人的气息。
可鄢陵的表情却格外平静，他熟稔地单手转着方向盘，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偶尔有几个瞬间，会在他眼中瞥见几抹难测的情绪。
他看着前面的路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这时，许凉的手机铃声却猝不及防响起。
他顿时抿紧嘴唇，再次沉默。
“向语？”许凉接通了电话。
“凉姐，刚刚我发给你的文件你看了吗？”电话那头的人问。
许凉偏头看着窗外，低声回，“还没有，很急吗？颁奖晚会不是明晚才举行？”
“哦，那你就不用看了，有几个艺人明天的行程临时取消了，主办方那边刚刚通知我流程有变，新的文件一会儿我收到后再重新发给你。”
“哦，”许凉目光落在窗户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
下一秒，她声音一顿，许凉看着窗户上印出的鄢陵的轮廓，下意识移开视线，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就等明天去工作室再说吧。”
鄢陵余光瞟到她挂断电话，状似随意问道，“明晚你也要去颁奖晚会？”
许凉觑了他一眼，“也？难道你也受邀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嘴角浅浅勾了下，语带嘲讽道，“别告诉我，‘金芒奖’还专门为你设立了个‘年度最佳绯闻企业家’奖。”
鄢陵听到她不善的语气，笑了，他偏头看着她，慢悠悠说，“不是说好互不干涉吗？怎么我觉得你似乎对我的生活有很大成见？”
许凉顿时拧紧眉头，“鄢陵，搞清楚，我对你的私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自己私底下要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你最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红颜知己看好了，如果哪天有人作到我跟前，我绝对不会给你留一丝情面！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鄢陵不知是否有些失神，许凉话音刚落，车身便猛地抖动了一下，但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稳住了方向盘。
“何必这么较真……我只是开玩笑的。”他咽了咽口水，随后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这么介意，那明晚你做我的女伴？”
许凉冷冷拒绝，“不必了。”
鄢陵见状，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道，“拒绝得这么快？真的不多考虑一下？毕竟没多久，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
说到一半，他却又不知为何倏地顿住，最后，他低笑了一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许凉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最后也收回了视线。
一路再也无话。
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停在许凉工作室楼下。
她松开安全带下车，临走时，看着鄢陵的侧脸，说，“今晚谢……”
“谢就不必了，”鄢陵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说，“我们毕竟是要做夫妻的人，你这么客气反倒显得我奇怪。”
许凉顿时一噎，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不等她开口，鄢陵却已经启动了车子，只留下一句轻轻的“晚安”，便消失在了她眼前。
看着鄢陵的车子驶入车流，渐渐远去，许凉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今晚种种，和她原先预想的结果似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原想在一开始就占据主动权，将这段关系推向她所期待的位置，可偏偏错估了鄢陵的强势，结果一步退步步退，落到此时不上不下的境地。
或许当初答应这场联姻就是错的？
可她虽早已脱离许家，却不愿看着姐姐为了家族前途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爱情。
姐姐虽然在事业上极其强势，可她骨子里还是个感性的人，她始终期待着爱情和婚姻，不愿为了任何事情妥协。
而自己是个对婚姻和爱情不抱有丝毫期待的人，所以与谁结婚、婚姻幸福与否，全都无所谓。
因而，她才是最适合进行这场联姻的人。
至于对象是不是鄢陵，其实并无多大所谓。
虽然她讨厌他，但不可否认，她也庆幸是他。因为她知道，对于他们这段婚姻，他才是最抗拒的那个人。
寒风刮了两圈，将路边的湿气缓缓打散。
许凉在路边站着，伸手搓了搓双臂，随后，缓缓转过身离开。
夜色渐渐地加深着。
整座城市终于也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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