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庆唯四世,寿唯五十
自龟面人身老者走后,梅得权先是将梁浮送到屋内塌上,盖上丝被,又叮嘱侍女准备好醒酒汤,防止梁浮起夜,又折返至前厅,却见陈慎之跟随齐先生去了书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在屋外等候。
齐先生领着刚进书房,就看到书案上摆着一本《离郑六朝方士传》,书中有夹页和批注,便拿起来细读,陈慎之恭谨立于一旁。
良久,齐先生放下书卷问道:“慎之,近来也读方士神仙传?”
陈慎之刚要解释,就见齐先生挥挥手,表示不必在意。
只见齐先生说道:“年轻人猎奇是很正常的事,吾年轻时也颇好此事。”继而又听他说道:“这方仙道起于景朝邹衍,距今已有数千年,史册多已不在,其人主张阴阳,五行学说,习有阴阳历律,精通择日,占星,六壬,本朝的五德终始就是起于此人,但这一派好谶言,蛊惑人心,挑动天时,所以历朝历代多有禁绝,传说邹衍于灵墟之中藏有大九州灵境,还有方仙道至宝,五德轮。”
说完看向陈慎之:“慎之,是何时入得道?”
陈慎之答道:“得了孟泽山山神的馈赠,侥幸入了道。”
齐先生点了点头也不在问了,说道:“既以入道,有些事,吾也该跟你说清楚。”
只见齐先生温声说道:“虽说国朝鼎立,隔绝万法,但未免为龙气所妒,居官不过两千石为宜,用他们新党的说法,五品最佳,四品就犯了忌讳。”
顿了顿又说道:“如今乐安太守,张元礼就是如今天师道魁首,慎之应是知道的,还有泰山太守应绍,则是丹鼎派上一脉出身,朝廷虽不鼓励修行,却也不排斥修行者。”
这时齐先生抬首看到了门外躬立的梅得权,忙将其请了近来。
只见齐先生指着梅得权说道:“当年我刚至京师时,梅叔就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若我没猜错的话,梅叔那时就已经架神桥了吧。”
梅得权则说道:“你这书生好不晓事,蛊惑了我家小姐,现在又来蛊惑我家小少爷,我繁阳侯欠你的吗?”说完长长一叹。
只见梅得权说到:“我之前劝少爷莫信神仙方士,盖因我朝隔绝万法,任你佛陀,神袛,都不抵我一拳破之,就拿我军中猛士来说,修习三年,便能入后天,寻常人至死也很难寻到入道机缘,老奴年轻那会点燃神火,架得神桥,就是遇到各派大真人,也得给我低眉,更别说那些神袛,不过是一刀一个。”
齐先生也是点了点,表示认同。
陈慎之则是一脸惊奇的看着二人,忙问道:“那那些修仙,求道的所求为何?”
梅得权则有些尴尬的说道:“少爷,可曾听过太祖时候,曾收过神仙税?”
陈慎之点了点头,只见梅得权又说道:“现实自是奈何不了我朝,可灵墟之中,广袤无垠,若想与你作对,就太容易了,后来太宗继位,便废除了神仙税,允许各派传道。”
一旁齐先生则缓缓说道:“真人可寿至三百,大真人寿八百,真仙可破千年大限。”
而梅得权则自嘲一笑:“虽说习武,伟力归于自身,可顶天寿至一百二,等气血下降,身体衰颓之时,消耗的就是精血,寿元。”
陈慎之则问道:“那能不能习武,修道同时修习?”
梅得权嗡嗡说道:“若是精力足够,自是可以,不过大多数都是门外打转,不得其路。”
然后又诚恳的说道:“老奴今年八十有六,得蒙老侯爷垂青,将我从难民堆里救起,教我武艺,以兄弟待我,本不该多言主家事物,如今看到少爷振奋,老奴心里实是开心,可近来愈发觉得身体力不从心,只想着趁身体还有口气在,将繁阳侯府这点家学,传于少爷。”说完朝陈慎之,跪了下来。
陈慎之慌忙扶起他,口称一定,似是想起前身也曾这样敷衍过眼前老者;便将梅耶耶请到主位,请齐先生代为见证。
只见陈慎之说道:“梅耶耶,以前是我过于顽劣,不知您老的好,做了不少荒唐事,我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品性您是知道的,自是不会辱没了繁阳侯府名声,咱们这等人家自是比不了寻常人家,我也不与您客气了,可这杯茶,您老一定要喝,您是我家老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后我若有哪些不对的地方,还指望您给我指点迷津的,那些丧气话就不要多说了,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说完将茶递给梅得权,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这回梅得权没有躲,安然受下了。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给推开了,众人往那看去,原是梁浮披着外衣走了过来,看了跪在地上的陈慎之吃了一惊,揉了揉眼,可不正是自己的妻弟么?
又看到坐于上首的梅得权,左手位的齐先生,面色有些古怪。
这时陈慎之也是起来了,忙招呼梁浮,梁浮先是给两人见礼,梅得权照常是不敢受的,齐先生受了半礼,又回拜回去。
梁浮也不多问,他本是不耐俗事的性子,也不想多问此事的曲折,只因他心中有一件更大的事想与众人分享,他略整下思绪对众人说道:“慎之,可还记得日前来家里的老者?”
陈慎之疑惑看了一眼梁浮,梁浮也没拿捏径直说到:“我昨日同郑昭抚慰父老归来,在南亭遇到一老者,问我可是住在繁阳里这处庄子,我不知何意就应承下来。”说完看向众人。
梅得权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梁浮,只见梁浮忽得起身朝陈慎之行了一礼,口中说到:“如不是慎之,始不知神仙逍遥。”
说罢就将他路阻遇雨,被错认成龙女救命恩人,他得以以人身夜游龙宫,泾河龙君是何等的好客,水晶宫是多么豪华,同众人说了一遍。
说完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陈慎之,他是要脸的,虽说一尝夙愿,可终究是抢了妻弟的机缘,虽说他本意是怕陈慎之受到伤害,可终究是他获利最大,更别说那一件天大的事。
却是昨晚,他受邀得入水晶宫也是波折四起,他和郑昭被请入龙宫后,何曾见过如此瑰丽景象,差点闹了笑话,所幸他是龙君贵客,这才没有多言,他停靠在一断首龙身石像旁,忽见神光四射,他以为这个就是泾河龙君,便拜了下去,那龙似是云气集结而成,漂浮在半空之中,龙首直抵梁浮额头,斗大的龙息喷在梁浮脸上,只见他问道:“小子,梁隆是你什么人?”
梁浮被着石像一惊,身上顿时惊奇一身冷汗,想着这龙应是与太宗文皇帝相熟,便壮着胆子说道:“正是在下祖父,不知龙君是否与家君相熟?”
那石龙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波云变幻,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说到:“小子,如今却是何年?”
梁浮壮着胆子说到:“如今正是景兴四年。”
那石龙又问道:“从开平元年至今有多少年了?”
开平是太祖梁衍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号,太祖一共有三个年号,分别是开平,升平,开元,其中开元元年也是太宗文皇帝武德元年,梁浮略微估算,却是四十有六。
那石龙闻言双目变得血红问道:“汝可有意天命忽?”
一句话惊得梁浮身躯一震,他猛地盯着这石龙,那石龙却是凝聚一团云气,化作一杯液体,金中透红,红中泛青,飘到梁浮面前。
只听那石龙说到:“如今这已是第三次了,你们人族有句话说的好,凡是不过三,小子你可别学你祖宗。”
梁浮强压心中震惊问道:“敢问龙君,这前两次是?”
那龙石翁声道:“第一个叫梁衍,借我龙族气运七十年,合该还我族气运一百二十年;第二个则是梁隆,借我妖运两百年,总共需还我四百二十年。”
说到这,这石龙阴恻恻说到:“小子,你若像你先祖一样耍赖,就是到了阴世也不好受。”
梁浮又问到:“敢问龙君,小可如饮下这杯,该欠龙君多少气运。”
那石龙说到:“你庆国秉承天意,以水代火,本该享国运五百四十二载,奈何历代诸君不休德性,好逸恶懒,连年征战,如今国运仅剩五十载,你如借我此运,可续国运一百二十载,合该还我六百二十年。”
梁浮又问道:“这气运之流唯实不好琢磨,又该如何送与龙君,却不知气运有何讲究。”
那石龙却甩尾说到:“天有天运,人有人运,妖有妖运,你如要这份气运,自可饮下,到时吾自会寻你要账。”说完便消失在天宇,梁浮鬼使神差的饮下这一份气运。
在往下一看,石像早已恢复正常,周围行走的蚌女,虾将丝毫没发现异常。
这时泾河龙君也起身迎了出来,光看表面可称得上形神俱貌,梁浮不敢失礼忙迎了上去,这龙君也是好说话,直言自己不过化了三次形的杂龙,侥幸入驻泾河龙宫,奈何其妻母族太过强势,子嗣甚为艰难,感谢梁浮救下爱女,并委托其在阳世代为照顾云云。
梁浮心中有事,自是一口应承,顿时宾主皆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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