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离我远点

第二日，章之颖一早启程回临安。

        临行前来跟沈星月辞行。

        天还没亮，两个人站在围栏前别别扭扭，谁都不肯先说话。

        沈星月不恨章之颖，不管她之前接触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至少从来没有害过她，喜欢梁煜不是她的错。

        “我唉，算了，”章之颖嘴角弯出一抹笑意，“沈星月，我是不会跟你说谢谢的。”

        沈星月靠在栏杆上，偏着头看她一眼，“我也没想听你道谢。”

        “那我更不会跟你说对不起。”

        “我更没想听你道歉。”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一切的误会都是因为不了解，没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挥了挥手，转身下楼。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的白，晨光熹微，薄雾像化不开的愁。

        章之颖走出院门前，转过身，看着倚在围栏上的沈星月。她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梁煜怎会喜欢这样的姑娘，章之颖想。

        “沈星月，梁煜我不要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跨出院门。

        没过几日，通州县令上任，梁煜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也踏上回临安的路。

        离开前，老百姓夹道欢送，沈星月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帷看他们面露微笑，眼含不舍。梁煜闭着眼睛装睡，她捏了他的手，神色尽显骄傲。

        车轱辘滚过路面咯吱咯吱，这段治水之旅，终于圆满结束。

        -

        马车刚停在煜王府的大门前，后院的女人等候多时，也不知她们从哪听来的，消息这么灵通。

        梁煜刚下马车，那群女人一个个恶狗扑食一样拥上来。

        最惹眼的还是一袭红衣的朱鹊羽，三两下扒拉开陈月禾和施纤柔，最先挤到梁煜身边，又做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挽着梁煜的胳膊，娇滴滴的，“王爷去了通州好些日子，可有想念鹊羽？”

        白凝兮也拉了他的衣袖，泪意盈盈，“王爷都瘦了，凝兮心疼死了。”

        梁煜觉得鸡皮疙瘩从后背蔓延至全身。从前见这些娇滴滴的女人们没觉得腻得慌，这是怎么了，今日竟然有些烦她们。

        他抽出朱鹊羽挽着的胳膊，拉回白凝兮捏着的衣袖，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身后的沈星月，讪讪的笑了笑，对一众姬妾道：“赶紧散开些，别挡着王妃下马车。”

        沈星月看着三十八个女人将王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甜蜜的梦一下就碎了。

        当初远在通州，章之颖势单力薄，加之梁煜故意疏远她，沈星月尚未放在心上。如今看到这群女人才知前路艰难，她这个夫君前科累累，回了临安之后，怕是又像从前那样三天两头不着家，日日泡在温柔乡，骨头都是酥的。

        是以，梁煜递过手来牵沈星月下马车时，她直接白了一眼，自己跳下马车，踩着高傲的步子，头也不回进了王府。

        梁煜被莺莺燕燕们堵在门口，挪一步都困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打发了一群女人，他怒气冲冲找沈星月算账。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成亲这么长时间，多少日的恩了，怎么还见死不救呢？当初在通州你侬我侬，回了临安就翻脸不认人？若不是他自愿为药，她沈星月现在哪能在这蹦跶。

        可他进了烟雨轩，见沈星月气定神闲坐椅子上喝茶，竟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耷拉着脑袋乖乖站着，完全一副等着挨骂的怂样。

        而这时，好巧不巧，小夏子赶来捎陛下的口谕，宣煜王即刻入宫觐见。

        “不去，”梁煜一口给回绝了，“不就是进宫述职吗，慌什么慌，本王回府连口水都没喝，让陛下先等着。”

        小夏子不敢吭声，果然每次来煜王府都没好事。

        他自然不敢原话回复皇帝，在梁煜的话上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什么煜王殿下舟车劳顿，刚回府上身体不适，本想拖着病体面见圣上，可实在力不从心，遂特来跟圣上求个恩典，歇个一时半刻，再进宫面圣。

        皇帝怎会不知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好在这回通州差事办得不错，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小夏子一走，金措和云冬见屋子里的两人气氛不对，找了个借口也溜出去。

        人走光了，偌大的厅堂只剩他们两个，梁煜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了，抬眼悄悄打量沈星月，见她还是刚才那副冷冰冰的神色，话不敢多说，默默走过去倒了杯茶。

        沈星月“砰”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放桌上，梁煜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他委屈巴巴放下茶壶，嘟囔道：“不让喝就不让喝嘛，发什么火。”

        桌上的茶他自然不敢再碰，索性进到里间睡觉。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这刚躺下，沈星月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让你躺了吗，你就敢躺？”

        梁煜抱着被子，闭上眼。

        茶不让喝就算了，怎么连觉也不让人睡。他翻了个身，把沈星月的话当耳旁风。

        沈星月的火腾一下就烧起来，一屋子莺莺燕燕给她气受就算了，还得伺候这么个大爷。

        “起来，要睡去别的地儿睡。”沈星月去抢梁煜怀里的被子。

        梁煜死死抱着不松手，“不在这睡去哪睡。”

        “王府里三十八张床，你想去哪就去哪，别在我面前碍眼就行了。”

        梁煜知道她生府里姬妾们的气，可那是她没嫁进来之前稀里糊涂就养在府里的，当时只是为了迷惑皇后的眼，他跟她们也就喝酒唱曲的关系，着实没有深入发展。

        “要不，我将那三十八张床全都烧了怎么样？”梁煜商量着。

        “得了吧，你烧了她们还得上我这闹。”

        梁煜：“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沈星月相当清楚，一旦梁煜做了什么让后院里的女人们不高兴的事，这笔账都会算在她的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要想相安无事，就得互不干扰。

        “你只要离我远一点，我就谢天谢地。”沈星月说。

        不过这一点，梁煜委实做不到。

        -

        煜王这边从通州顺利治水回来，宁安宫那边却是闹翻了天。

        赵嬷嬷火急火燎跑进殿里，“娘娘，娘娘，不好了——”

        皇后拿着剪子正慢条斯理修剪山茶的枝叶，眼睛不抬一下，“怎么的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赵嬷嬷喘了几口气，道：“煜王殿下回来了。”

        皇后手一顿，差点没把山茶的主枝干剪断，缓了缓心绪：“他不回来，还能留在通州过年不成，陛下那般疼爱他，自是舍不得他受苦。”

        通州贪官作乱、暴乱横起的事宫中人尽皆知，只是以梁煜的本事和性子，大抵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措，没有几个人看好他，不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回临安就是最好的结果。

        “娘娘，不是的，”赵嬷嬷焦急的说，“煜王不仅以雷霆手段斩杀了贪官，镇压住暴乱，还帮着百姓重建房屋，修建水利，通州的百姓无一不道煜王一个好字。”

        皇后柳叶般的眉头蹙起来，放下剪子，语气中有几分不信：“这些事，当真是他做的？不是沈家那丫头也跟着去了。”

        赵嬷嬷：“老奴也不清楚，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有些认为是煜王殿下一人所为，他小的时候就聪明，再怎么堕落，根骨还在，差不到哪儿去；有人说是王妃给王爷出的主意，沈家丫头是临安城的才女，才华可不输给一般男儿。”

        皇后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她亲手养大的好儿子啊，原来这么些年一直跟她演戏呢，就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醉在温柔乡里不着家，竟是等在这里算计她呢。

        “陛下呢，陛下怎么说？”皇后沉着气问。

        “陛下一向偏心煜王，此番他治水有功，自是龙颜大悦。”赵嬷嬷小心翼翼的说。她知道煜王是皇后的心头刺，从小养大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上心，只是如果伤害到了亲生儿子的利益，就不得不舍弃他了。

        皇后气得将案几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陛下一直都是这样，从前偏袒梅妃，现在偏袒她儿子。可我呢，我和我的儿子他看到了吗？”

        “娘娘，”赵嬷嬷忙蹲下来收拾满地的碎瓷片，“娘娘可千万不要动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下朝之后，梁霖照往常一样到宁安宫请安。

        刚走进门他就察觉不对劲，整个院子静悄悄，丫鬟婆子大气不敢出。

        正巧赵嬷嬷从寝殿出来，梁霖拦住她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

        赵嬷嬷行了礼，小声道：“太子进去吧，娘娘等着呢。煜王殿下成功治水回来，娘娘自是又喜又忧。”

        梁霖心下了然。他七弟梁煜，是母后的心病。

        梁霖叹了口气，拿捏好情绪，缓步走进殿里。

        “母后，霖儿看御花园的菊花快开了，过几日母后得了空，霖儿陪母后赏菊去吧。”

        皇后坐在妆奁前恍若未闻，抬手摸了摸两鬓新长出来的几根白发。

        “母后——”梁霖轻唤了声。

        皇后回过神，看着儿子露了个慈爱的笑脸出来，眼角多出几条鱼尾纹，“霖儿来了，来母后身边坐。”

        梁霖笑道：“母后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握着梁霖的手，满目慈祥，“母后在想啊，母后老了，要多给霖儿打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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