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灵
谢晚沉追着那缕鬼气，一直追到了后山。
王家别墅建在东南郊外，平日里人烟稀少。那小鬼一路奔逃，谢晚沉都一直牢牢追在身后。
它又是急又是气，毕竟做鬼这几年来，王强领回来的都是一些江湖骗子。它可以游刃有余地戏耍他们，却不能以同样的手段对待谢晚沉。
这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周身就萦绕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威压之气。它摸不准谢晚沉究竟几斤几两，也不敢贸然出手。
然而，谢晚沉已经将它逼到了绝路上。
继续跑下去，它早晚会因为修为不足而烟消云散。
可若是就这么回头束手就擒，它又无法甘心。
小鬼心中涌起无穷无尽的怒火，它本就是个冤魂，没有什么善良纯净的心思。面对这样的绝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死我活。
“我本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是你逼我的！”它尖着嗓子阴测测道，“阻我复仇之人，都得死！”
它半透明的身子凝聚起鬼气，瞬间转成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黑色。与此同时，它使尽浑身修为，创造出一个结界。
这是上一世鬼修们常见的招数，结界里的风会凝成实质，以千钧之压落在结界中人的背上，受法者往往七窍流血而死。
谢晚沉眉梢一动，调动剑气御敌。
那小鬼修为低微，结界并不坚固，只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竟然也不落下风。它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但谢晚沉却不得不处处顾忌，以免真的伤了恶灵，无法保证杨心心的魂魄完整。
打斗越是拖延，谢晚沉就越是明显地感到力不从心。
这具身体还是太过于虚弱了，每一次祭出剑气，都会从关节缝隙里传来阵阵钝痛，好像脆弱的骨骼快要散架了似的。
小鬼咬着牙，冲她吼道：“你这个疯子，不再插手这件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王强那个畜生，就应该去死！”
谢晚沉抬指抹了一把唇畔渗出来的血迹，澄澈的眼眸依然镇定。
“王强的确应该得到审判，但代价……不应该是杨心心自己。”
“你说得倒轻巧！”小鬼歇斯底里，“审判……他作了那么多恶，如今还好端端活在世界上，没人发现他的罪行，甚至还说他是个心善的人！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可我和母亲呢！只能承受着日日夜夜的折磨！”
谢晚沉淡淡道：“所以我来了。”
起初她接下这个委托，只是为了赚钱，但她现在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更大意义。
修真世界里，她以降魔除妖为正途，拯救苍生以得业果，历经磨难追求无情大道。
在这个世界，她也依然可以继续完成修真界中未继的事业。
联想到穿越之前的雷劫，她越发笃定这也是无情大道给自己的一场历练，只要坚定剑心，就可以飞升成仙。
小鬼看着少女格外冷静又格外美丽的面孔，气得七窍生烟。
“你真是冥顽不化！不管怎样，我是一定不会放弃复仇的，既然你不肯让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鬼结界中的戾气更加深重，带着十成杀意朝谢晚沉冲来。
谢晚沉闭了闭眼，心知它这是力竭一击，只要抵挡过去，就可以将它收服。她调动起稀薄的剑气御体，准备以身扛住这一击。
“谢晚沉——！”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那人咬牙切齿、气急败坏，仿佛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谢晚沉诧异地睁开眼，却没看见人影，只感觉身上力道骤然一轻。
随即，“啪嚓”一声，鬼结界从底部蔓延出细小裂缝，紧接着炸了个粉碎。
那小鬼身上的黑气淡了下去，它的身影极速缩小，最后融进了一小块骨头落在地上。
“你，你好狡猾啊，还带帮手……”小鬼最后气若游丝道。
谢晚沉：“……？”
四周恢复一片寂静，只有清风拂动荒草的声音，小鬼力竭，化回原型，赫然是杨心心尸身上的一块软骨。
谢晚沉走上前，将那块骨头拾起来揣进兜里，准备带回去还给杨心心，让她魂魄归位。
她又向四面望了望，却再也没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也没发现任何别的痕迹。
谢晚沉慢吞吞地往回走，有点困惑。
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喊她的声音像是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最后却又出手帮了她？
她也不记得自己这辈子什么时候的罪过人啊……
哦，不能算上辈子，上辈子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越泽用全力咬牙挡住那小鬼的一击，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修炼了十年才好不容易恢复的灵气，全白费了！都白费了！
……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戎江的出租屋，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戎江上辈子是鬼域左护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密切，也算是他的半个下属。
他在领域里昏睡修炼的这段时间，戎江已经在现代社会找到了工作，靠着一点医术上的本领在一家私人医院当医生。
虽然薪水微薄，但总好过于没有，不然两人都要露宿街头。
越泽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下属养着是件什么丢人的事，他冷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虚弱，肚子饿得要命，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找食物。
戎江见他脸色惨白，紧张道：“你怎么了？”
越泽绷着脸，声音低沉。
“我去找谢晚沉了。”
他醒来之后，在脖颈上发现了一块灵玉，那里面封存着一束剑光，是从谢晚沉的本命剑上扒下来的。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魂飞魄散后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的那件物品，正是谢晚沉的本命灵剑。
也就是说，他在抹杀自己的宿敌的本命剑里，修炼了数十年！
……都快变成她的剑灵了！！
越泽当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次想狠下心将那灵玉摧毁，可是又放弃了，只是随手扔在一旁，说什么也不肯再挂到脖子上。
他现在化出的人形完全寄存在这块灵玉上，如果摧毁灵玉，他就不复存在了，几十年的修炼也毁之一旦。
越泽心烦意乱，他刚刚苏醒过来，修为和灵气都弱得要命，唯独因为这份连结，对谢晚沉的一举一动格外敏感。
听见那边有打斗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分出神识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看见谢晚沉这疯女人想跟一个小鬼同归于尽，越泽顿时气得不行。
他强撑着一口气化形，为的就是重新强大起来，找到谢晚沉报仇，一雪前耻。可是她竟然要死在一个小鬼手上！这怎么能行呢！
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替她挡了一击。
戎江听完他的话，也是一阵无语。
他伸出手替越泽把脉，数落道：“你这身子刚刚化形，恨不得比常人还要弱些，怎么能随意调动灵气！这下好了吧，又要从头开始。”
越泽目光冰冷，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我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她，怎么能轻易看着她死在别人手上？”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好像是什么贞洁烈夫一般，脸色又冷了几分，恨恨地闭口。
戎江摊了摊手，“你现在最好还是休息几日。要知道，你可是为了救她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不是违背了初衷吗？真的值得吗？”
“值啊，怎么不值。”越泽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戎江，这仇我非报不可，你就别管了。”
戎江叹了口气，也不跟他争辩，收拾收拾上班去了。他最近值的是夜班，傍晚时到诊所去，次日凌晨才回。
走之前，他好心叮嘱了一句，“冰箱里有面条，你自己煮一点。你现在身子虚得很，记得把那灵玉带起来，最好回到领域里调息一会。”
越泽闷声回答：“知道了。”
等谢晚沉回到别墅，王强已经在管家的搀扶下坐在了沙发上。
虽然已经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王强的脸色还是泛着不正常的惨白。被小鬼折磨过后，他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里都写满了疲惫。
“谢小姐，”王强看着她弱声道，“事情解决了吗？”
谢晚沉抱臂淡定点头。
“小鬼已经被我收服，今后不会再来纠缠你了。它现在就寄存在一块尸骨中，你想看看吗？”
王强顿了顿，瞬间联想到那是被自己亲手杀害的女儿的尸骨，不由得一阵恶寒，慌忙摇头。
“不了不了……解决了就好，我相信你。”
谢晚沉“嗯”了一声，朝他摊开左手，“所以，我的报酬呢？”
王强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他见识过谢晚沉的本事，自然也不敢赖账，三下五除二写好了一张支票递给她。
谢晚沉将那张纸仔仔细细揣进怀里，这才懒洋洋道，“好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
王强愣住了，“……还有什么事？”
谢晚沉摸出手机，按了几下按键，“滴滴”的声音响起。她看着王强，从容不迫地吐出两个字。
“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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