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干什么!”
身侧的女孩儿脸色通红,像是池塘里的亭亭玉立的粉荷。
她身边的孙嬷嬷也气得恨不得上来撕了他。
茫然一闪而过,他看着她,“我想和你谈谈。”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可不知为何,她这两日分明对他冷淡了不少。
“你先松开!”沈霜序扯了扯披帛。
“你先答应我。”顾行之又攥紧了些。
他手骨节分明,颜色如玉,又薄又软的粉纱在他手中有些发皱,莫名透出一点暧昧。
沈霜序又羞又气,顾行之这厮,到底有几幅面孔!
“好,我答应你,你可以松开了么?”她说。
顾行之松开手,看着那薄纱软绵绵地飘了下去,心底竟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走吧。”沈霜序理好自己的衣裳,冷冰冰地说道。
小池塘两旁种着柳树,细细的枝条静静垂在水面之上。
可惜,蝉鸣刺耳。
沈霜序靠坐在凉亭里,手中的团扇摇得都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她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开口,沈霜序有些不耐烦地转头问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男人一身黑色劲衣,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沈霜序与他对视了一瞬,就用团扇挡住了脸,“你不说,我就走了。”
顾行之看得好笑。
“你怕热?”他问。
“你就问这个?”沈霜序将扇子拿下,瞪着他。
见着他含笑的眼睛,又猛地将自己遮住。
听着他隐隐的笑声,沈霜序觉得自己此时遮与不遮都不对,于是,她气呼呼地回答,“我讨厌热,还讨厌蝉,也讨厌……”
她步摇上的蝴蝶颤颤悠悠,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也讨厌什么?”
顾行之听她未说完,饶有兴致问道。
你。
沈霜序隔着扇子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树上的蝉叫得她心烦气躁,也没了心思在这里和他说这些,想着就站起了身。
“你这几日怎么了?”顾行之见她耐心告罄,也不再逗她。
“什么怎么了?”沈霜序装傻。
“呵……”顾行之低笑一声。
见对面的姑娘只装着傻,他上前将她手中的团扇往下压了压,弯腰和她惊圆了的小猫眼对视,“那你为何这般冷淡?”
他离得太近,沈霜序都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
她往后仰了仰,纤薄的背抵上了有些微烫的栏杆。
“姑娘!”
孙嬷嬷被她留在亭外,此时见着两人离得那般近,不由得喊了一声,就要赶过来。
沈霜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
而后,又盯着顾行之的眼睛看了一瞬,忽地莞尔一笑,拿着团扇的边缘抵着他的胸口,慢慢靠近,逼得他缓缓站直了身。
顾行之正低头瞧抵在他胸前的团扇。
那乌木扇柄衬得她细细的手指越发的水嫩,像是刚过了水的小葱。
他顺着小葱看上去,对上它主人的眼睛,“告诉我,成么?”
沈霜序本不想理他,可他盯着她,似是一定要个答案。
她指了指外面刺眼的眼光,“因为太热了。”
然后说道,“我可以走了么?”
顾行之自知她是敷衍,被气得一动不动,如小山般的身影压在她头顶。
眼见快到午时,蝉鸣越发尖锐。
力气她自是比不过他。
于是,她捏着那般扇柄轻轻一转,然后细细的扇沿逗弄似的描过他胸前衣裳的暗纹。
顾行之便如虾跳一般弹了回去。
沈霜序见他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笑得更欢,露出里面编贝似的牙齿。
她如今是发现了,若是她害羞,顾行之便会更嚣张,若她大胆,便轮到顾行之害羞。
见他望过来,又用团扇矜持地遮住了嘴,袅袅婷婷地走了。
顾行之其实是有些恼的,他从未对一个姑娘这般费心思,可前些日子还对他笑得明媚的姑娘,莫名奇妙就冷着他了,从蘅芜馆出来,被那灼热的太阳一晒,他就愈发生气。
既然她不想理他,那谁都不要理了!
李震牵着两人的马,小心翼翼跟在顾行之身后,他抬起胳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水,又眯眼瞧了瞧天上刺眼的太阳,悄悄叹了口气,殿下怎么一遇见九月姑娘,就这般不理智呢?
放着好好的马不骑,竟在这烈日下徒步往回走。
一路上的树叶都在蒸腾的热气里垂头耷脑,李震后悔了,他不应该听宋驰那厮的话,和他换岗的,他情愿在外边儿风餐露宿,也不愿意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感受殿下的怒气。
李震在心中叹到一百零八遍气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被太阳晒干的土地,此时被飞奔的马蹄一踩,顿时漫起一股黄色的尘烟,周赢瞧见他们立马勒了马,“吁~”
还不等马站稳,他就翻身而下,急急向他们走来,“殿下,有人在合阳官道附近瞧见疑似张孝谨之人。”
合阳官道连接三地,益州,黎洲与京都,自上回他对张孝谨之死心有怀疑,便吩咐宋驰在各处道路上守着,近半月都不曾见着张孝谨的踪迹,为何他此刻在这最显眼的合阳官道现身?
是故意为之还是走投无路?
“可派人跟上了?”顾行之从李震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据宋驰的信报说,这人形迹十分可疑,他便只吩咐那探子不急着抓人,看能不能找出与他接触的其他人,他也已经赶过去了。”周赢立刻道。
不等李震插话,就见两人已经策马走远了,只给他留下一道迷眼的黄土。
清晨起来时,外边儿就开始落雨,虽细蒙蒙的,可不一会儿,院外的青石板上就湿漉漉一片,连着一旁的青苔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湿意。
轻雪撑了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候在廊下,沈霜序无奈由着孙嬷嬷替她系了一件披风,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昨日秦府来人,说哥哥应当就是今日便到了,让她早些过去。
沈霜序知道她这个哥哥是随了父亲与祖父,仗着自己读书多,便十分唠叨,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搬出来住了,怕又要说个不停,所以今日一早,还未等玉桃叫她,她便早早就醒了。
“玉桃,你就留在这里帮嬷嬷。”沈霜序回头对玉桃说道。
玉桃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回答,“姑娘放心。”
沈霜序这才松口气,她这哥哥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却是个贪口腹之欲的,自己这会儿亲自去认错,再让孙嬷嬷和玉桃准备些益州的特色小吃,定能万无一失。
可她想不到的是,沈云开昨日半夜就到了秦府,得知沈霜序竟然搬了出去,气得差点就杀过来,还是秦端将他堪堪劝住,今日一早就已经赶了过来。
“姑娘。”观松牵着马车候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将小凳搬了出来。
沈霜序自昨日知道哥哥要到了,便有些没睡好,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此时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扶着玉桃的手,踩着小凳上了马车,眼神忽然瞥见一旁站着的车夫,“今日怎么不是杨大叔?”
一旁脸色黝黑的汉子连忙解释道,“我大哥前些日子生了病,今日原不能来的,可他说姑娘是熟客,便让我来了。姑娘放心,我也是会赶车的。”
他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急切的笑,粗糙的手握着马鞭,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大腿。
沈霜序从他脸上收回眼神,看向观松。
“我今日去找杨大叔时,他的确是这么说的。”观松忙道。
自他们来了这蘅芜馆,几次出去都是租的杨大叔的车,今日突然换了人,也难怪沈霜序多问了两句。
“走吧。”沈霜序便也不再多问,弯腰进了马车。
这厢,沈云开由秦府的小厮带路,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蘅芜馆,等瞧见那扇褐色的大门,深呼一口气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这才让小厮敲了门。
岁岁年纪小,贪玩是常事,若等会儿见着她,定不要出声斥责,以免吓着她。
沈云开心中默念。
等那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他就瞧见玉桃一脸惊讶,“二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沈云开皱眉,“岁岁呢?”
“姑娘得知您今日要到,一早就去了秦府啊。”玉桃瞧着沈云开的神色,迟疑问道,“您来时没瞧见姑娘么?”
沈云开皱眉,也不等玉桃反应,又翻上马,扬鞭往回走了。
七里街到长槐街虽要小半个时辰,可都是在益州城里弯弯绕绕,一路都能听见马车外的人声。
“轻雪你瞧着我是不是有些憔悴?”沈霜序掩着嘴打了哈欠,突然问道。
轻雪坐在马车里的小凳上,仰头仔细看了一阵沈霜序,“姑娘,是有点儿。”
平日里欺霜赛雪的小脸上今日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皮还有些肿,再加上沈霜序此刻蔫蔫儿的模样,看起来是有些憔悴。
沈霜序听她这般说,顿时放松下来,柳眉一挑,“我都这般可怜了,哥哥定舍不得再教训我了。”
轻雪瞧着自家姑娘那得意的小模样儿,笑道,“姑娘现在瞧着可就不憔悴了。”
沈霜序闻言,立马又耷拉下了眉眼,轻雪瞧着又好笑又骄傲,她们姑娘可是这世上最机灵的姑娘了!
主仆俩一路说说笑笑,忽然,沈霜序竖起食指轻按在唇上,示意轻雪不要出声。
轻雪顿时不明所以地止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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