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最后是各分了一半到程教授那，师母又捧了两个麒麟瓜和个香瓜让他们带着回去。

        师母和教授挤眉弄眼，一个是得力学生，一个是从小看到大的半个女儿。师母最终没忍住，还是问了一下：“在一起了？”

        她问得直白，把云折给吓得不轻。云折还没开始答话，脸就烧成火烧云。好在是宋临川够沉稳，一边笑着把她藏在身后，一边回答着：“是的，师母。”

        师母新盘的卷发搭在后脑勺，她上了年纪却不失美人骨相，看起来和蔼中难掩贵气。她乐呵呵地看着两个人，看到一些小动作，只当是小孩谈恋爱的乐趣，也不戳穿。

        “那有空来家里吃饭呀，小宋喜欢吃什么？噢对，小云折回头发过来就好，今天看着你们俩都累得够呛，省得再让你们跑过来了。”

        “下周，下周周六晚上，一起再家里吃饭。”师母把云折拽出来，“刚好佳佳姐也回来。”

        云折惊喜道：“佳佳姐？她怎么有空回来？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师母挽着云折，程教授站在两人身旁。三个人看着宋临川把东西放好，师母捏着云折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手臂，嗔怪道：“怎么这么瘦了，一定就是没有好好吃饭。佳佳姐回来有点工作对接的事情，她点名道姓要你在啊，不然她就上你家去揪你了。”

        “你要上班，她都有本事从单位把你揪出来吃饭。”

        云折一想到佳佳姐雷厉风行的作风，瞬间觉得两只耳朵开始疼起来了。她呲牙咧嘴：“诶哟，我肯定来。可别去揪我了，我要面子的。”

        师母笑眯眯地握着她手掌：“就你俩皮，这么多年还打不够。”

        云折朝她吐了一下舌头，求饶：“程妈妈，主要是佳佳姐武力值太高了，你一定要救我啊。”

        师母戳她脑门，丝毫不留情面：“你也是个坏葫芦瓢儿。”

        宋临川放好了一切，几个人站在地下停车场说话也不是一件事。师母和教授大手一挥，让两个人赶快回去休息。

        云折抱拳领命，逃也似地回了家。

        云折重重呼了一口气，宋临川好奇：“佳佳姐是谁？”

        云折看着路况：“佳佳姐是程叔叔的女儿啊，全名叫程悠佳。不过程叔叔不把私事和公事放在一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佳佳姐比我大三岁，应该也比你大，你也得叫姐。”

        她叹了一口气，十分憋屈：“我比她小就算了，你怎么还比她小，我们居然都没人能从年龄上战胜这个大魔王！”

        宋临川来了兴致：“佳佳姐老是压制你？”

        小魔王云折不干了：“哪里！我和她五五开好吧！”

        “不过最开始我和她确实不对盘，当时又比她小，没打赢。”

        “打到哪了？”

        “两个人在楼梯口扭打，结果我不小心掉下去了，她当时也很小，没拉住我，人也往下摔。我当时是后脑勺破了个口子，她是下巴有个口子。”

        云折讲出这些陈年旧事，总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宋临川却听得不是滋味，他感受到了心疼从名词变成动词扭转的过程。“疼不疼？”他问。

        云折非常肯定地说：“不疼，摔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后来进了医院缝针都是打麻药的，更没有感觉了。”

        到达小区门口，云折下车买了两份午餐。她打包在手里，重新拉开车门。云折一脸兴奋：“好欸！回家！”

        坐在餐桌前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宋临川品出了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距离上一次在家里吃饭，还是云折回去加班的那个晚上。宋临川把杨梅倒了一部分出来，用盐水泡好，再放进冰箱保鲜层。

        他走回来，拉开椅子，北斗正准备上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云折轻轻一揽，一个跃起动作的北斗进了云折怀里。但是北斗不肯，它找了个机会，长尾巴一扫，跳下地上，沿路蹭着桌凳又走了。

        宋临川伸手，抹下她鼻尖上的猫毛。他手上还带着一丝水汽，云折觉得冰冰凉凉的，跟她脸上的热气相撞，怪舒服的。云折想也没想，捉住宋临川的手，贴在脸上，片刻后，她松开宋临川的手。

        小霸王十分不要脸地说：“你手太冰了，我帮你暖一下。”

        宋临川看破不说破，勾着唇笑了下。他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件事上，“你和程悠佳小时候为什么看不顺眼？”

        云折塞了一口粉，口齿不清：“因为她觉得我是去抢她爸爸的。”

        小孩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个是云折确实比程悠佳小了很多，二个是因为家庭组成原因，程教授和师母对待云折也就更多了点耐心。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撞上，程悠佳虽然已经懵懵懂懂知道做为姐姐，应当照顾好妹妹。

        可是看到云折被她爸爸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别扭起来，委屈起来。

        小孩委屈又说不清楚，只觉得这个妹妹好讨厌，不喜欢她到自己家来，不喜欢看到她，更不喜欢爸爸抱她。

        两个人双双住院缝针，程教授和师母对上云折母亲，又看到程悠佳哭着说她不是故意的，妹妹摔下去她拉不住，当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程家十分抱歉，云家表示小孩子之间打闹很正常，两个小孩都受伤了，没有谁对谁错，各自打五十大板就算了。

        云折笑得眉眼弯弯，她语气真诚却尽显怀念：“我妈妈可开明了，她当时其实没有怪佳佳姐，她觉得是她的问题，她不应该把我带去跟佳佳姐一起玩，让佳佳姐不开心。”

        “后来呢，我们从医院回来，佳佳姐和我不在一个病房，再度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了。还是在程叔叔家，大家坐着一起吃饭。吃完饭了以后，大家就当面说这个事情。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觉得我妈好牛。”

        “她没有因为我们年纪小，就把我们当小孩，而是很认真地跟我们探讨这件事情。佳佳姐当时自责了好久，说她觉得我是来抢她爸爸的，所以她不喜欢我，但是并没有想推我。我妈妈就说，云折听到了吗？那云折也跟佳佳姐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好吗？”

        “我当然就说好了。”

        云折放下筷子，十分认真地重复了这段封存已久的记忆。

        七岁的云折对着十岁的程悠佳一字一句，像个小大人一样，极其郑重，极其清楚。

        “我不是来抢你爸爸的，我有爸爸，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在哪，但是我也是有爸爸的。我很喜欢程叔叔，也很喜欢程妈妈，我也喜欢佳佳姐，所以对不起佳佳姐，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程悠佳只是觉得她要来抢走爸爸，但是她不知道，云折其实没有爸爸。

        没有爸爸，听起来就好可怜。她搜刮所有的记忆，发现都和爸爸妈妈有关，她没办法想到没有爸爸是怎么样的生活。

        程悠佳已经是小学四年级了，心智上虽然算不上成熟，却已经有一定的思维方式。她一方面还在愧疚，一方面听到云折的话后，又觉得云折好可怜。

        两个人自此言和，谁家也没有提这件事了。

        只是后来长大，大家逢年过节，还会故意问两个人不打架了？小时候都能双双把对方送进医院，这个时候程悠佳就会拿个围巾把云折遮住，然后牵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跟家里人说：“诶，现在不打了，才不受你们挑拨。我和云折下去放烟花了，拜拜！”

        她拉着云折，兴冲冲地一口气冲下二十楼，两个人没走电梯。一口气没喘匀，两个人就已经到了地面。程悠佳摸出打火机，两个人站在背风处，点燃引火线，烟花就在手中绽开，呈现出绚烂的光彩。

        宋临川听她说话席间，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他其实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云折，那你有想过关于爸爸的事情吗？”

        云折诚实点头。

        “当然想过，尤其是小时候，特别想。但是我妈我外婆都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谁。小学有段时间，走在路上总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我，我和他对视过几次，他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我还以为是我找到了我爹。”

        “但是又不敢跟我妈说，揣着这个秘密，高兴了两个星期。后来才知道，那个叔叔是卖糖葫芦的，他每次对别人微笑，总会有人走过来给他买糖葫芦。”

        这出乌龙，云折后来又悲伤了两个星期。

        最后就是她一边吃着五串冰糖葫芦，一边坐在学校门口哭。哭得门卫叔叔都看不下去了，把她带进门卫室里，问她想吃什么，云折哭着说，她想吃糖葫芦。

        门卫叔叔看着她手里五串没动过的糖葫芦，开始脑门突突：“可是你已经有了五串，这么多，待会儿你吃得完吗？”

        云折又挤出两颗眼泪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要吃糖葫芦。”

        最后门卫叔叔给她买了两串糖葫芦，又去给她买了个棉花糖，还是当时最流行的喜羊羊。

        云折抱着糖葫芦哭得鼻涕眼泪双管齐下，云折妈妈接到她的时候，哭笑不得地从门卫手里把她接出来，用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

        门卫叔叔一把年纪，看着如玉似的一个漂亮小孩哭成这样，心中也有点不忍：“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欺负，又不肯说，只是哭着。”

        云折妈妈要把钱给门卫叔叔，门卫叔叔拒绝了。他头也不回地回了岗位：“一点小钱，哄她开心的，不用给了，把她哄好才最重要。”

        云折妈妈问她，为什么哭呀？

        云折打着哭嗝：“因为大家都有爸爸，但是我没有。”

        云折妈妈笑着：“你有的。”

        她把云折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打湿的刘海拨开，露出云折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你和别人一样，有着爸爸，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爸爸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云折是个特别的小宝宝，是小超人，没有爸爸的陪伴也能过得很好对不对？”

        云折妈妈给她擦掉一管鼻涕：“好了，臭屁虫。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云折吸吸鼻涕：“想吃红烧鱼头。”

        云折妈妈牵着她的手，穿过斑马线，晚风吹起云妈妈的裙摆，吹动云折柔软的头发。一大一小的身影叠在一起，在滚烫的夕阳里穿过小巷，走进充满人情味的菜市场里，最后在月明星稀的晚上，走回小小的家中。

        她如愿以偿吃上了红烧鱼头。

        至此不再提问有关爸爸的一切问题。

        云折淡淡说：“其实后来我有猜测，我爹是不是脚踏多条船，然后我妈被他骗了，后来走投无路，就只好跟他断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那我外婆肯定要骂死这个龟儿子，哪里会闭口不提。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性，以前还会想，后来就不去想了。”

        “想他干什么，想他出来重归于好，还是想他突然指着十五六岁的高中生，对我说这是你妹妹或者弟弟，你爹我老了，没有能力了，现在你也长大挣钱了，现在就轮到你养我了。”

        云折冷哼一声：“才不会给他占我便宜的机会。”

        云折放下筷子，开始准备收拾残局。宋临川早她一步，端着去了厨房处理垃圾。云折吃着饱饱，眯着眼睛一脸幸福满足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宋临川的身影又从厨房门冒出来。

        他拿出冰镇杨梅，放在桌上：“吃两颗。”

        云折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冰冰甜甜，正是夏天的滋味。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忽觉面前笼罩了一层阴暗。

        宋临川站在她面前。

        “云折，我可以抱抱你吗？”

        云折张开双臂，这团阴影果真笼罩下来，将她包裹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温暖的气息。宋临川大手扶着她后脑勺，手指没入发间，轻轻揉了两下。

        云折觉得他像是抱什么小动物一样，哦对，跟抱北斗的时候一样，但是好像还不一样。

        好像更轻柔，好像更怜惜。

        好像，波澜不惊的水面上，细细窥探去，就是波涛汹涌的爱意。


　　https://www.lvscwx.cc/books/34758/34758742/2532061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cwx.cc。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c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