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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樽月


谢青眉盯着厝雍新放的一叠人皮纸张齿冷,想起自己每天的长跑和几百个体能更齿冷。

        墨嬗和厝雍还在人前秀恩爱,眉来眼去此心彼知,慢慢的谢青眉恨上了初六对她的折腾。

        赐紫自打出门去喊厝雍,便再也没有露面,正如同上回墨嬗问她,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拒不改名,赐紫的行为充分说明,若想在無非里搏个好彩头,在宫主眼皮底下多活几日,便需先晓得做个识时务的人,便需先晓得不该听得不听,不该说得不说。

        踏碎月色回到莲澈,左脚还没迈进院门槛,便听到初六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哀嚎。

        谢青眉心焦磨烂直奔回房,屋里除了金星小叶紫檀的架子床,便是一室空空的月色。

        一个个房间挨个寻找下去,终于在练功房隔间门扇的背后,找到了蜷缩在地的初六。

        刚刚厝雍告诉谢青眉,初六中得花毒名叫樽月,每月月底月上中天时才会发作,期间初六会感觉刺骨的寒冷,冷得快要把骨头给冻折了,即便是搬个火炉塞进他心里也没用,刚刚谢青眉虽然没有表态,但总觉得厝雍是在拿她的恐惧开刀,在见识过冥嫁阁的死不瞑目之后,谢青眉觉得还真没甚么比得过死不了也活不成。

        初六将原本就清瘦的包皮的身子,再一次蜷得紧紧的,恨不得蜷成一个没了气的皮球。

        谢青眉握紧了装药的瓷瓶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听说你中了花毒是吗?”

        初六本来并未发觉她的到来,此时听到她的声音迷蒙转头:“你该跑步做体能了。”

        他的呼吸里尽是冷冰冰的寒澈凉意,谢青眉的心上突然疼得像火烫:“跑步跑步,体能体能,你就不能对我说句人话?你就不能不提你那些没用的神逻辑?”说着举起手中的瓷瓶“看到没有,我这里有你要得续命解药,没了这药你便再也不能拉我跑步做体能,那么你要不要对我说声对不起,以此来换回你那一条脆弱的小命?”

        初六在她面前再次哀嚎了两声,那声音里有苦痛万分,嚎得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击穿。

        用尽肺部积存的所有氧气,初六才能发声成句:“过不了体能关何谈拿武器!”

        谢青眉仰天长笑:“你倒是过得了体能关,如今还不是蜷在地上甚么都做不了!”

        他的体能终于被花毒耗尽,除了忘记呼痛便是发不出声,只把所有力气都用来咬紧下唇。

        谢青眉在他身旁伸直了双腿:“你就不能继承咱俩相识那夜你的风范?你就不能温存点待我?我与你何愁何怨,你为何非要把我往死了折腾?你看我日日脚不沾地很痛快吗?还是说你本也是个爱自虐的性子,正巧碰上我便也要把我也虐上一虐?”

        初六的牙关于是咬得更紧,下颌骨上的肌肉道道紧绷,显得侧面轮廓益发分明。

        谢青眉看他几乎快要将自己的下颌骨咬碎:“我说,你要不要瞧瞧我小腿上被你掰出来的青?”说着自顾自动手脱掉靴子撩开裤脚“瞧见没有?这里这几块可都是你给我垫脚拉筋时掰出来的,还有这里,上次我说跑不动你非逼我跑,结果撞到花坛石墙现在还没有好。”

        初六又咬了咬牙关,好不容易憋足了气转过脸来:“我明白了,以后会好好待你。”

        白皙瘦削的脸孔上汗涔涔的,冷汗像开了闸的凉水,把他的脸孔脖颈都洗刷了个遍。

        谢青眉本就不讨厌他的长相,这下子淡极弱极,更加勾起谢青眉想要报复他的念头。

        她伸手下死力气去拽他的灰袍:“你不准敷衍我!把头转过来看着我说话!你明白了甚么?日后又会怎样待我?你若不说清楚,这解药你也就别想着要了!”

        彼时初六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丝质长袍在她手中应声而裂,露出一大片肌肉紧实的肩胛后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谢青眉这下更生气:“还跟我装是吗?你跟我回房说去!”

        谢青眉虽然每天坚持两百个引体向上,但毕竟体能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快餐,但她夸下了海口便只得使尽气力去抱他,抱了两抱却纹丝不动,最终只得将他一步步拖回卧室。

        毒劲好像过去了些,初六躺在床榻上闭眸深呼吸,深深的呼吸冷冷的凉气。

        谢青眉从他身上爬起来,看着意识昏沉的初六心中不忍:“我就不信了,要你个承诺真就这样难?就算不想说你也把衣服脱掉再睡,省得弄脏我的被单!”

        话出口还是没人应,谢青眉撇嘴:“是是是,我的被单还得我自己操心!”

        眨眼间初六再次毒劲发作,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干净清澈的眼底绽出丝丝血迹,沙哑着嗓子唤她:“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何时是真的存心折腾你为难你,你一个人初来乍到,这里除了我谁会对你尽心尽力,谁会对你忠心不二,你怀疑我真是没道理,我已经尽量帮你好过,尽量帮你速成超过所有人,你为何就是不懂我的心。”

        谢青眉望着他的痛苦,恶毒的眼眸一分分暗淡下来:“这些话你就不能对我直说?”

        初六望着她仍是迷迷蒙蒙:“你只有我,你只能倚靠我,你明白吗?”

        初六的用心谢青眉当然不曾理解,初六说得内情谢青眉当然也不曾全懂,但人情往往是如此,彻夜酒醉说出的一定是真心话,而负伤忍痛表达的一定是真情实感,谢青眉心下触动了:“那我去给你熬药,你还能坚持住吗?”说着拥住他冰块般冷硬的身体。

        初六翻身箍住她的双手:“我不要解药我只要你,你来抱抱我我就好了。”

        谢青眉紧紧拥住他,他说得没错,在这里他们都只有彼此,不管是互相厌恶还是互相磨折,不管是你情我愿的折腾,还是朝夕相伴的平淡如水,他们都只有彼此可以取暖,迟疑了一下,谢青眉还是决定相信他的话,于是她把耳朵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侧耳倾听他因为中毒而愈跳愈快的心跳声:“那你答应我的事情能做到吗?”

        初六的呼吸开始趋于平淡,人也变得比先前安静许多,两个不只是看起来孤独的人形影相靠,褪尽了所有衣衫两人紧紧相拥,但无论多么热情的亲密,却仍然无法摆脱花毒的药劲,初六抱她取暖始终不肯放手,到最后谢青眉只好把他砸晕,才能起身穿衣去给他熬解药。

        初六到底是过了体能关的,身体素质比别人强不少,别的影侍花毒发作至少要折腾三天,而初六这一回只不过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起谢青眉终于逃过一天的长跑加体能,睡到日上三竿时才被身边的空缺惊醒,醒来时发现初六已经在床边摆了张席地小桌,桌上摆满了谢青眉爱喝的小米粥和各色点心。

        谢青眉早已没了初夜,是以对情爱之事不陌生,经过昨夜的温存,今天更加放得开。

        初六席地坐在桌旁,捧着本簿子读得津津有味,谢青眉睡眼惺忪,边套衣服边问:“昨儿晚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那解药你就死掉了。”

        初六合了簿子望着她笑得温柔:“我骨头硬的很,还不至于就要死掉。”

        谢青眉又问,这点心是从哪里来的,初六说是宫主赏她教训得法的。

        谢青眉不解:“教训得法?我明明甚么都没做过,宫主她为何要赏我?”

        初六不笑了:“许是昨夜眉姑娘收拾我动静忒大,惊动了宫主也未可知。

        一听昨夜谢青眉再次火大:“你别得意,谁再由着你练体能谁是孙子!”

        初六好性不同她争:“宫主今儿一早派人来送点心时,顺便给你派了个任务,说如果这任务眉姑娘你完成的好,那么回来便可以直接参加海选,不需等到三个月训练期满。”

        谢青眉皱眉辩解:“可是我还甚么都不会,就算海选也未必会胜出,万一直接给赐死呢?”

        初六在一旁翻开先前捧着的簿子:“这上面是枫部打探回来的消息,你要留意听仔细,到时一个人在外面多长点心眼,千万不能动了不该动得牵了不该牵得。”

        谢青眉怔怔的看着初六:“你不陪我去吗?”

        初六从簿子上抬眼:“你的第一个任务会有其他影侍陪你去,这是你在無非奠定基础的垫脚石,宫主要看得是你究竟有没有临场应变的机灵,还有你的胆色是否值得她花时间去培养,所以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有纪念意义的,这个意义就是我也只能采取旁观。”

        看谢青眉不再发问,初六低声宣科:“你执行任务的目标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洛潇然,镇远镖局主要负责给皇室押送军饷,你的任务是劫镖把钱带回来。”

        谢青眉听得无比震撼:“你是要我去劫军饷!我若失手可是要进大牢的!”

        一旁的初六道:“不是我要你去劫军饷,是宫主要你去劫军饷,这是两个概念。”

        谢青眉迟迟不点头:“是不是不管是为了谁,这任务我都必须要去执行?”

        初六不知从哪掏腾出把剑递给她:“这把剑你拿去执行任务,见剑如同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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