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梦
谢小眉抓起一把话梅味的五香瓜子,怯生生的捧好了递上去:“那媚姐,您看可以吗?”
鹅梨熏香的华美房间里,终于是有了些微声响,声响不大却足以瘆人:“可以吗?”
明亮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月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雾蒙蒙的明亮光圈,光圈里停了张扶手椅,一张坐着人的扶手椅,老式,红木,雕花,镶嵌,一看就是繁华铺就的十里钱场,被称做媚姐的主人回眸冷哼:“谢大小姐发话老娘我岂敢有不从的道理?”
谢小眉不敢回话,仍是一根木桩戳在地上,唯有默默低头。
媚姐极其鄙视的横她一眼:“正月廿二是你爹娘的忌日,晦气话就不要总提起吧?”
谢小眉咽了一咽又道:“今儿晚上不是没事了吗,所以我想。。。。。。”
想字未完媚姐接话:“明儿是城东张员外家四公子的喜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晓得?”
谢小眉有些发急:“可是今儿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就想趁着夜色去扫个墓,明儿的喜宴一准不会耽搁,明儿的账目也一准会记清,还请媚姐看在我往日无错的份上。。。。。。”
未及说完又被呛声:“往日无错?你不是往日无错,是老娘往日不记你的错。”
谢小眉锲而不舍:“那我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保证赶回来。”
媚姐没好气的翻她两记白眼,一把嗑好的瓜子壳飞了她满头满脸:“要死就快点死远点!老子不行小子也不中用!老娘我当初真是蒙了心才留你记账打杂!你也不瞪大了眼珠子瞧清楚这里是甚么地方!今儿还有笔欠账,做为账房第一先生的谢大小姐可要记牢了,子时结束之前若是没进门,老娘我就差人掀了你家祖坟!一个时辰可是你自个儿要的,别说老娘没有给你往日无错的三分薄面!”
谢小眉顶着满头满脸的瓜子壳立在当场,白嫩的双手紧紧攥住浅蓝色布裙的褶皱。
媚姐瞧她一脸怂样,于是又火上浇油:“子时回来去要账!要不到账你来赔给老娘钱!”
谢小眉自然明白要账的难度,自然明白媚姐有多么瞧她不上,但还是别无选择的称是。
初春乍暖夜凉如水,谢小眉围了一风帽的寂静,挑了根还算直的树枝缓缓的戳纸钱。
纸钱轻薄随风入夜,炽烈的火舌上炎,只一瞬便不见踪影,余下的只有灰黑色的细灰。
深夜,寂静,寒风,谢小眉垂着眉头抽了两抽,然后终于没忍住,哇得一声痛哭出声。
空山回音,谢小眉的哭声听起来算大,但绝对没有大到惊天,只是惊起深夜似幻的梦境。
身后有脚步声起,带着一身陌生的尘土气息,驻足在谢小眉身后三步开外:“姑娘。”
谢小眉闻声禁言,背对来人顿了一顿,把落下的眼泪擦去转身:“公子,你有事吗?”
来人是个极年轻的男子,穿一件浅灰色水鸟毛的大氅,丝质喇叭袖的纯色长衫上系着荷绿色的腰封,长衫的左胸口绣了片荷绿色的枫叶,纯白色丝质暗花纹的半高领上衣,纯白色丝质暗花纹的修身长裤,就连靴子也是一尘不染的纯白色,纯白色的暗花纹高帮作战靴,只在鞋尖部位留有小部分浅灰色,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像是一缕光照进谢小眉的心底。
那男子观察了谢小眉一会问:“荒山野岭寒夜深深,姑娘一个人在这不大妥吧。”
谢小眉望着他随风散乱的墨黑色半长发道:“那么你也是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那男子微一仰头答:“并不是,还是先说说你吧。”
谢小眉望着他再次洇出泪来:“我爹娘都没了,我今天本来想来扫墓的,但是媚姐不肯,说我不是往日无错,是她往日不去记我的错,其实我也并没做甚么,只是因为我爹是个普通人,所以我就要比其他人更倒霉些,也比其他人更没拼爹的实力。”
那男子默默聆听而后接话:“你和媚姐是因为有事起了争执吗?”
“也不算是争执,我和媚姐素来如此,她瞧我不上的。我爹生前是个穷秀才没甚么本事,大家也都晓得我爹没本事,所以就敢于欺负我敢于同我争。”
“为何这样说?你的工作同出身有联系吗?很好奇你的工作是甚么?”
谢小眉愤愤:“当然有关系,有背景的姐妹会晓得我没有背景,然后人家会想法子把不好的活都推给我,甚至可以动用手边的人际关系,想法子来顶了我的位置。”话到明处情到深处,不免又滑下几颗攒在眼眶里的泪珠子。
那男子听完,默不作声陪谢小眉一齐静了几秒,然后话锋一转又问:“后来呢?”
谢小眉抬起婆娑的泪眼望向他:“那你为何大半夜还不睡?也是有心事?”
那男子摇头:“想听你说完再说我的事。”
谢小眉这下可算找到了知音,迎着风咳了两咳继续:“其实你来之前我都想过要放弃了,我不想再给媚姐打杂,不想再去委委屈屈赚一份微薄的薪水,虽然可能短期内我会没饭吃,但总不至于就要饿死吧,况且我已经做了两年的记账先生,账目的事总还是懂一些,所以我不能在一棵吊不死的树上非要吊死,我得对得起自己曾经的努力,得对得起我爹娘对我的期许,嗯我就是这样想得,我会换一份工作重新开始,所以现在已经不想哭了。”
那男子唔了一声道:“假如一份工作的长久与否,是需要去看背景靠关系,我觉得就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出身,同样也不能选择我们的父母是怎样,但是生养我们的父母一定比关系更加重要。”
谢小眉裹紧了风帽颔首施礼:“公子,谢谢你。”
那男子再次摇头:“不必说谢谢,我只是你孤独时刻的一个陌生路人,也许过了今晚这一时一刻,你我便永生都不会再相见。”
这天深夜,谢小眉终于第一次展露出笑容,一个真心的笑容:“那现在该说说你了。”
那男子回望着她也浅浅笑了一下:“我到这个点不睡没有别的原因,就四个字公事公办。”
提起公事公办谢小眉心头一紧,眉头自然便蹙了起来,索性那男子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于是颇为贴心的道:“这位姑娘,我还有公事先行一步了。”
谢小眉又望了他两眼:“正月的夜里是很冷的,你还是裹紧大氅别冻着,不然要生病的。”
那男子又是浅浅一笑:“姑娘你说得话真暖,虽然冷暖自知,但我还是很开心听到。”
谢小眉心急往回赶,自然将他的话视为道别:“那我也回了,公子你保重。”
那男子又道:“我得感谢你,本来公事公办很漫长,但因为你今夜过得又快又有意义。”
谢小眉素来是个守时的主,讲好的事情,达成的协议,只要她还没真的去死,就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务必做到,所以子时结束的最后一秒钟,她踏着正点迈进门,鉴于她守时,媚姐不过又拿眼刀子实实在在扎了她几下,并未真的采取破口大骂的兵戎相见。
自古有句话,叫做十账十账欠,所以说要账其实是个具有艺术特色的职业。
谢小眉要去收账的地方,是城西第一大酒楼醉云楼,据谣传说,醉云楼的掌柜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阔少,阔少生来不缺钱,却酷爱到处赊账,因此又有谣传说,醉云楼的阔少是想通过赊账的方式,尽可能多的接触各色美女,以便从中挑个美貌无双的良人,所以醉云楼的阔少素来只在烟花圣地赊账,足见阔少猎艳的眼眶子不低。
醉云楼,醉云楼,摘星邀月最高楼。
谢小眉如今就站在醉云楼的正门口,腆着笑脸同迎来送往的小二哥攀关系,简单聊了两句意外收获小二哥与自己同年,于是现认得哥哥起了大作用,谢小眉虽然是个要账的身份,但仰赖小二哥的开路放行,却也变得有些半正式。
五楼雅间惊梦门口,酒香扑面极为香醇,谢小眉虽然不喝酒,但也能分辨好坏。
房门虚掩珠帘掩映,谢小眉壮着胆子问了声:“那个,我是媚姐的人。。。。。。”
关键时刻媚姐的名头果然响当当,房门那边有了邀请:“既然是媚姐的人,那么姑娘就请进来吧,不过记得关紧房门,我不喜欢办正事时被人打扰。”
谢小眉如蒙大赦,推门,进屋,关门,微笑,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一位敞开衣襟的男子斜在软榻上,身形高大容颜俊美,发色如墨眼若琉璃,面部线条如同上好的雕刻,应该就是她要找得阔少本人,谢小眉无视他的不检点,再次堆上温和虔诚的微笑:“公子,这月的期限到了,总共是一千五百两,您看您是现钱送去结了,还是我今儿晚上就兑了银票回去?”一番话说得很识大体。
斜在软塌上的阔少抚唇,眉眼间俱是饶有兴味:“我记得早先同媚姐打过招呼,今夜要个有八成姿色的姑娘过来,怎么媚姐她竟忙得忘记了吗?你若姿色尚可我也可以把银票交给你,但你的姿色我并未瞧上眼,所以今夜我拒绝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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