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我又不是傻子, 我信你。”
文凤真抬起指节,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从容淡定开口, “自有我的道理。”
他一双凤眸流转生辉, 嘴角勾起,他因为喘气上的毛病, 一直维持面上的镇静。
文凤真只看见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眸,白软的脸颊沁着几分稠丽,泛着淡淡水色。绷紧的脊背姿态怡人, 孱弱却有种坚韧。
他觉得她能射中梨子,不会伤到他的手。
辽袖蹙眉, 他怎能这样自信。
是虚张声势, 还是又一次试探。
包括上回教她火铳, 他是不是从姿势上便开始怀疑她了。
文凤真的乌瞳被夜色浸得愈发冷, 像钉子般将她看透了,让人莫名遍体生寒。
辽袖觉得自己像一下子被人推进深渊,不知方向。
她扣紧了掌心, 声音落在人耳里轻轻柔柔的。
“殿下, 您知道这一箭会射中哪儿吗?”
辽袖觉得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他怎敢有勇气接她的箭?
倘若这一箭没射中梨子,极可能直接射穿他的手掌, 甚至再偏离一份, 射中他胸口, 直接杀了他也未可知。
梨子再次被高高抛起。
“砰、砰、砰”的声响, 在沉寂中格外清晰。
随着每一次落下, 文凤真的呼吸也重了些, 携着不耐烦, 令人胆战心惊。
文凤真眸光在她周身转了转,知道她害怕了,她胆子小,做什么事都磨蹭。
文凤真浸着冷戾的眼眸,逐渐伪装得温润,他指节敲了敲,冷笑。
“倘若你射中了梨子,那就是你赢了,我以后见你绕着走!辽姑娘,这你总肯了吧。”
他哪怕讲这话时也是霸道的,不肯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抬头,眼帘微掀,咬字噬人,这才显露他的真实目的。
“倘若你射中了我身上其他部位,那就是你输了,”
他忽然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眸光淡漠。
不可直视的逼迫感,浓郁得无法收敛,扯开嘴角,唇红齿白,嚣气腾腾。
“那……你明日就得跟我一块儿看黑市的斗兽。”
他唇齿咬字模糊不清,只扯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整个身子都是懒洋洋的,松弛的,似不经心又势在必得。
跟他一块儿……那他到底是希望她赢,还是不希望她赢呢?
辽袖渗出冷汗,她那双漂亮得会说话的眼眸,透出雾气,一颗心沉下沉。
她绝不该揣测文凤真的想法,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很会给人设套。
辽袖皮肤下涌动的血液好似在霎时凝固结冰。
夜风递来血腥气,被一片血湖卷裹住了,握着弓的手指僵硬得伸展不开。
他有些兴致缺缺,捏着梨子的手顿了顿。
文凤真耐心很差,拖得越迟,只会激出他恶劣的一面。
辽袖手里握着这把弓,彩绦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腰间。
她心知,他还是在计较今日春闱骗了他的事。
辽袖竭力稳住心神,发丝略有些凌乱,小巧的下巴紧绷着,望了他一眼。
他给的诱惑无疑也很大,倘若赢了,他以后绝不会来找自己。
文凤真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以此为利。
所以只要射中梨子就好,辽袖一遍遍告诫自己。
她能做到,因为从前她对准了镜子里他的脸,箭无虚发。
“殿下,这是您亲口说的。”
辽袖轻声细语,又提醒了他一回,
文凤真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吐息冰冷,为数不多的伪装,似乎被她消磨殆尽。
“废话。”
他很恶劣,倒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隔了数十步之远,辽袖缓缓举起弓箭,咬紧牙关,极力保持缄默,灯火在她面庞铺展淡淡粉色。
纤白的指头拉开弦,明明这一箭的主动权在她手里,四肢却仿佛被温吞的藤蔓扯住了,蚕食着。
但凡箭头偏离一分,极大可能射中文凤真的心口,她心里也有压力。
文凤真手中的梨子蓦然顿住。
“看准点。”他缓缓吐字。
辽袖额头香汗密密渗出,她手有些发软,仍是强装镇定“殿下也会怕吗?”
文凤真扯起嘴角“我怕你赖账。”
他皮肤极白,明晃晃得显眼,不再靠在椅背。
眸子沉静,虽然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一潭死水,毫无生气,蟒蛇发动攻击前的片刻凝滞。
辽袖凝神,目及心至,“嗖”地一声,箭矢飞出。
一旁的世家子不由得纷纷转头,谢明抑制不住喊了一声“好!”
众人眼底跃跃激动,闪着兴奋之色,纷纷喝彩“好!”
在视物不清的夜色中,隔数十步之远,一箭射中文凤真手上的梨子,无疑难度极大。
可是辽袖身姿标准,这一箭发得极准正,在刚离弦的那一刹那,几乎就能料准结果。
宁王满脸欣赏之色,没想到辽姑娘有这样一手精湛的射艺。
宋搬山略微惊讶,随即露出笑容,辽姑娘生在乡下,既会读书识字,又会射箭,果然不一般。
辽袖眼眸一亮,惊喜之色涌现,成了!
没想到她多日不握弓还有这样的好手感,果然有天运助她。
老远的地方,朦朦夜色,雪肤蟒袍的男子,精致的侧颜完全陷落在黑暗中,一边嘴角倏然牵起。
像一柄带沟槽的刀,给她的心头放血。
他唇红齿白,笑得隐隐嚣张,无序又冷戾,笑得咬牙切齿。
瞳仁微张,琥珀色瞳仁充满了嘲讽。
不言不语,却在一刹那,传递给她一个心灵感应。
辽姑娘,不会以为你能赢吧?
辽袖那道长长的气只舒展到一半,眸子的光亮瞬间熄灭了,冷汗层层冒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一点点侵蚀,不可抑制地颤抖。
文凤真嘴角微动,发箭前一刻,他咬了一口点心,似乎没把这场输赢当回事。
决定输赢的从来不是天运,从来不是神佛。
他自出生来,被十三个算命先生看过命格,都说是极凶的命格,绝不会有天运襄助。
她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会在骨牌上出千的人。
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
几乎在箭离弦的同一刻,文凤真掌心微缩,十指合拢,轻轻包在梨子上。
那副神情分明是……我怎么可能让你赢?
“刺啦”一声,毫不意外,箭头没入血肉,猩红稠艳的血顺着五指流淌,雪白皮肤泛起妖异的红。
剧痛袭来,文凤真倏然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弯身,嘴角的弧度却没放下去过,一抬眸,双眸轻慢、邪恶,微红如血月。
他疼得说不出话,却有力气笑。
一瞬间嘈嘈杂杂,冯祥吓坏了冲上来。
“殿下!殿下……”
“快来人啊!殿下受伤了!”
世家子慌慌张张一齐跑上来,林场的奴才见势不好,吓得连滚带爬跪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自责。
冯祥害怕得老泪颤颤。
“殿下……您没事吧……”
弓箭落地,辽袖的指尖几乎嵌进肉里,沁透血珠,尚存了理智,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身子没有坐下来。
她受了惊吓,还得忍泪抬起脸,睫毛颤抖,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颜色,呼吸急促,汹涌得一起一伏。
她眼角湿润,却固执地盯着他。
文凤真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一步一步,经过她时,白袍衣角淡淡的清香,与血腥气混杂一块儿,令她头晕目眩,像个溺毙之人。
她听见他落下一声轻笑。
文凤真忍着疼,面色白到几近透明,轻慢一笑,得意的模样,顽劣极了。
他将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朝她逼近。
辽袖神情脆弱,想跑,却仿佛被钉在这里!迫不得已地站着,水意在眼角蔓延。
男人强势的气息迫近,心头的阴影愈发强烈。
文凤真一只血手搭在她肩头,目光逡巡,不言不语,似要将她看穿。
辽袖闭眼咬牙,好生煎熬,瘦削的双肩颤抖。
他只将手掌悬在半空,并未真的落下来。
像是蟒蛇吞拆入腹前再盘弄一番。
滚热的血液,一滴、两滴、打落在她肩头,顺着起伏的衣领线,洇透一片,绽开朵朵红梅,隐没入白皙似的脖颈,咬噬每一寸皮肤。
她的泪瓣摇摇欲坠,“啪”地一下溅落在他手背。
这副畏怯的娇态,叫人忍不住将血一下一下抹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慢条斯理地欣赏她的泪光。
文凤真仍是斯文的,轻轻落下,几乎只有她听见的声音。
“明日饮仙楼,愿赌服输。”
吐息微冷,叫她险些站不住了。
上回玩骨牌她赢了他一次,文凤真绝不会叫一个人赢自己第二次。
辽袖回想着今日的事,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稚玉的那声提醒是什么意思?她让她把光阴抱紧了。
可若是辽袖将光阴抱在怀里,只怕中箭的就是她自己了,辽袖觉得陆稚玉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辽袖本来许久不曾做梦,这天夜里,鼻尖仍淡淡缭绕着他的血气。
她梦见自己跪坐在他腰畔,腰身柔软塌陷。
龙榻上的年轻帝王,探出苍白修长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过她光洁的脊背。
背上只有一条绿绸带,皮肤落满了红印子。
指腹顺着一道凹陷的脊线滑下,勾得人唇干舌燥,纤瘦的蝴蝶骨,瑟瑟发抖。
她整个身子不可抑制地颤着,又怕又羞愧。
年轻帝王一根手指贴上她的下巴,用力地刮了两下,少女的脖颈便迫不得已仰直,让他好好养眼。
“是谁说强扭的瓜不甜。”
他掀起眼帘,咬裹住了她的唇瓣。
她眼红红,瞪着他,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淡淡充盈。
“太医们说你不吃药,是不是。”
他说着俯下身子,用嘴咬开左手的绷带,一圈圈拆下,威胁着要把她的腕子捆在背后。
“陛下……”
她吓将小脸埋在他怀里,一下子抓上他的左手。
辽袖实在辗转反侧,她披了一件中衣,起身,赤足踩在地上,推开窗,吸了一口凉爽的夜风,怔怔地望着明月。
淮王府折腾了半夜,箭矢几乎贯透了文凤真半个手掌。
冯祥着急地忙前忙后“殿下伤势严重,若是老祖宗晓得了,一定狠狠责罚咱们这些奴才。”
文凤真的嗓音传过来“那就别让她知道。”
冯祥进去伺候,殿下披了一件绸丝袍子。
左手经过太医医治,已无大碍,只是用绷带一圈圈缠绕上了。
文凤真从领口摸出那枚金片吊坠,斑驳泛旧,本就不是真金,又或许是经年累月摩挲的缘故。
他仰头,望着这轮明月。
缠了绷带的左手,拿起血迹溅落的梨子,一口又一口,汁水溢入舌尖,绵软甘甜得就像梦里她的唇瓣,饱满细腻。
温温软软的脖颈,纤瘦又倔强,咬一口便从嗓子眼溢出一声“嗯……”
他回想起她不可置信的模样,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饮仙楼就坐落在平安街上,当街的门帘并不宏阔,无人知晓,达官贵人常在此观赏黑市中的兽斗。
残忍血腥,却颇为称奇。
进了四重的阁楼,辽袖摘下帷帽,黑暗中,她抬眸,与二楼的文凤真遥遥一望,他报以温和一笑。
文凤真包下了最贵的厢房,坐在上头,可以将整个兽笼一览无遗。
风中沁着绿梅香,烛火摇晃,辽袖始终不敢松懈,拎着重重叠叠的裙摆上了楼,丝丝带带,稍有不慎便会被缠绕住。
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他给人选的衣裳,都这样容易将人手脚勾住。
他抬起那只缠了绷带的左手,朝她点头示意。
辽袖险些膝盖一软,她气息微喘,通透的小脸逐渐发红。
她告诫自己,就算他缠了绷带也无事,他还能取下来捆她不成?
辽袖缓缓松开手指,掌心已被掐得青紫。
文凤真抿了口茶,眼帘微垂“辽姑娘,你射艺这样好,实属难得,相信乡下密林中常有野物出没,一定是那时候练的吧。”
他表面是给她递台阶,暗影下,一双眸子笑不及眼底。
辽袖摘下面纱,露出眼尾的潋滟颜色,勾人得浑然天成。
她仿佛一刻都不愿待在这儿,微蹙的眉心也是好看的,春山拢烟,有些抵触,更令人眸光一动。
底下忽然响起了喧哗,笼子里的活物抬头,发狂般撞着铁栏,拼命扯晃,上下都被精铁锁链困住。
一声沉闷的吼叫,皮毛灰绿的撞山猪,头颅几乎有矮洞口大小,獠牙稍一划便开膛破肚,背部覆盖鳞甲。
辽袖不喜欢看这些,巴掌小脸儿尽是抗拒。
神经本就敏感,葱白的手指搭在小腹,轻衫微晃,勾勒出玲珑身段。
一声声嘶吼,兴奋的喝彩,落在心头起起伏伏,她轻咬了唇瓣,疼痛让她清醒。
香炉内熏了松针香,文凤真撑着头侧,似没什么兴趣地瞥了兽笼一眼,复又看向她。
“槐哥儿近日怎么样,徽雪营正在招兵,上回我见他力气不俗,若是想进徽雪营,一句话的事,你可以——”
辽袖蓦然抬头,眼底携了绯色,像是被闷住了,咬字清晰。
“槐哥儿他不参军。”
“哦。”
文凤真不紧不慢应声,靠在椅背,摩挲了佛珠半晌,盯着她不辨情绪。
“他是个好苗子,猛将之材,哪怕是你,也不能阻止——”
辽袖起身,面庞白皙瑰丽,天真似乎减弱了些,一双乌瞳逼退了泪光,唯独在这件事上,她绝不会松口。
“殿下就是为了这件事?”
文凤真既没叫她坐下,也没有什么动作,不言不语,仍只是盯着她。
身旁一只八角鸟笼,红翎鹦鹉乖巧地踱步。
他忽然取下手腕佛珠一把掷在鸟笼子上,咣啷震响。
文凤真眸无波澜,语气平静“就知道打断本王说话。”
他对着鹦鹉说的,红翎鹦鹉吓得乱跳,似是懵了。
她低眸,正好撞进他眼底,增添了几分萧瑟凛冽。
文凤真率先翘起嘴角,松融下来,笑意无辜极了。
“辽姑娘,你坐,看戏。”他点了点桌面,语气温和。
辽袖拿起了帷帽“殿下,我该回去了。”
她正想走,侍从却持刀拦住了。
她望回了文凤真,睁着漆黑水润的乌瞳,透着怔忪,被文凤真的沉默搅得心神不宁。
文凤真站起身,负手走在侍从身旁,一眼未瞥向他,开口淡淡。
“辽姑娘是客人,她想走随时可以走。”
他话音未落,倏然,场内惊慌起来,四处逃窜。
“有蛇!谁把蛇放出来了!”
方才还惬意的贵人们吓得连滚带爬。
座椅下赤黄色的眼睛,中间一道竖瞳转了转,小厮屁股一跌,提灯“咚”地一下滚落,那只瞳子隐了下去。
无数条水纹忽然疾速游动,粼粼甲片,仿佛森冷的生铁,腥臭冲天。
辽袖面色苍白,手按在扶栏上。
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蛇!密密麻麻潮水一样压过来。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刺杀。
她一向了解文凤真有喘气的病,看见蛇便会发作,这是当年他在水牢中落下的阴影,水牢里旁的没有,就是蛇格外多。
只是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密谋了这场精心的刺杀?
放蛇的人真是心机叵测,明显冲着取文凤真性命而来。
侍从们“噔噔噔”上了二楼,拔剑护在四周。
冯祥焦急大喊“快把蛇捉了去!殿下不能见这东西!”
冯祥比任何人都明白严重性,他曾见过少年时的殿下发症,真是凶险万分,吓坏了所有人,只怕问满殿神佛都求不来一条命。
冯祥冷汗涔涔,发颤着下命令。
“快点儿!蠢笨奴才,赶紧全捉走。”
一层金边帘子被掀开,文凤真从里头走出来,白袍上绣的金云层渐渐暗淡。
文凤真眸光间天幕垂落,倏然一下子黑了,他抬指阻止了众人。
“不必,都是毒蛇,他们不敢捉。”
冯祥跪在他身前“殿下,下面都是蛇,您可不能再往前了。”
文凤真面色如常,侍从纷纷退开。
他一步步走来,双手搭在扶栏,望着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逡巡了个来回,似乎要将那些蠕动的蛇群剐了一刀又一刀。
眸子寒冽如冰,面上情绪变幻,令人无法堪透。
“殿下……”冯祥颤着出言提醒。
不仅他疑惑,众人疑惑,辽袖也弄不明白。
他不是遇蛇便会发作旧疾吗?
他盯着群蛇,似乎看得惬意,看得赏心悦目,眼尾泛红,恶戾的红。
文凤真倏然拿过一旁的火盏,同酒坛一块儿,一块儿往下扔,酒水倾洒,火星子一舔就着。
大火瞬间蔓延,火势猎猎,烧得滋滋作响,腥臭气冲天,桌椅失陷,活蛇挣扎翻滚几圈,也没了气息。
红莲业火倒映在他瞳仁,他咬牙切齿地冷笑。
“想要我的命,他们还早了八辈子!”
“给我封了饮仙楼,把人抓出来。”文凤真斩钉截铁。
辽袖皮肤下滚烫的血液逐渐平复,松开了手指,心思早已走远。
文凤真眸光转向她,恢复了温和“辽姑娘,让你受惊了,这里有他们料理,我先送你回去。”
辽袖从嗓子眼里溢出个“嗯”字,忍着身子的不适,像被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有些难受,微微喘着热气,眼角水汪汪的微红,这几日连番疲乏下来,恐怕是发烧了。
马车上,辽袖时不时瞟他一眼,看他是否无虞,若他死在自己身旁还真不好解释,未料小眼神叫他捉住了。
他笑眯眯的,握着茶盏“这场戏,不好看。”
辽袖回过神来,文凤真因为有喘气的旧疾,所以多年来一直维持心绪稳定。
他又怎能容忍自己有致命的把柄握在旁人手里,看来他早已克服了阴影。
文凤真抚着茶盏沿,在她面前不由得展露几分骄矜得意,垂眸,冷笑一声。
“那帮子蠢货,本王早就根除旧疾了,真是自投死路。”
辽袖没回他的话,她一袭衣裙斐丽,双手掩饰在袖袍下,揉了揉依次松开的手指,好像有些抽筋。
她小心翼翼,抬眸撞上他的目光,紧张地低敛鸦睫,后背贴着冰冷墙壁,只想他当自己不存在。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子外。
迎面路过一长龙似的迎亲仪仗。
新郎一身大红吉服,坐在高头大马,鞍笼喝道,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横生枝节,他仅瞥了一眼,整个人像被凝滞住,逼仄感直面而来。一颗心脏跳得极快,胸口沉闷堵涩。
辽袖意识到他不对劲,连忙唤停了轿子。
“殿下……你怎么了?”
文凤真蓦然紧紧扶住窗框,目火幢幢,瞳仁一丝不晃,指尖攥得泛白,几乎嵌进肉里,生疼!
他却恍然未觉,任由鲜血一滴、两滴蜿蜒而下。
大雪夜,圣銮仪仗,大红吉服,雪肤乌发的帝王一转身。
那副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为何他看起来这样……不对劲!
红墙内外,音影浩浩花炮轰轰,纷沓而来的吉祥祝语,嘈嘈杂杂,庆贺帝后永携琴瑟。
明明是人间最畅快得意之事。
文凤真骤然躬身,冷汗涔涔,面色惨白,从未有过的失态,瞳仁扩散,逐渐失去了唯一的神采,心口绞紧,仿佛濒死。
一张漂亮的面庞由红转白,由白转红。
像镀上火烧似的霞光,抬手打翻了胭脂汁子。
喘息剧烈,却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剧烈的窒息感,他是不是要死了。
千算万算,为什么会栽在这一着。
“快……”
文凤真直直栽落下去,辽袖脸色一下子煞白。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着了!方才看见蛇都没事啊!
冯祥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眼就知不好!比之前更严重,更猛烈,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
“快去请太医!殿下他旧疾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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