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来向你道别 5

袁珍升职的时候她没有生气，于是他以为，她也可以接受温雅的存在？从业多年，专业知识虽然丰富，但自知能力比不过袁珍，办事也没有她稳妥，但比之温雅还比不过么？这个项目上的任何一个老员工坐到这个位置上，她都不会像这样义愤填膺，还是正如袁珍所说，色令智昏、他有心提携温雅而羞辱她？

        后来他来项目开会，她听到他对温雅说：“你要学着放低自己的姿态，对员工多宽容担待一些，毕竟你年龄小，经验也少。”

        这么久的郁结难舒，在他这里竟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笔代过，夕拾觉得他至少需要给自己一个说辞，但他离开时却只对她说了声：“再见。”

        是再也不见吗？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她？她在内心里无数次发出疑问，于是，不甘心驱使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拼尽全力争取过什么，这次是否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奋不顾身一次？看在她爱恋他的份上，他是否能够对她多一分怜惜、从而回心转意？

        那天夜里，她找到他的微信，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复删减修改，不到一千字的内容，她却编辑了三个多小时，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半，她又用将近二十分钟鼓起勇气按了发送键。

        这一夜，被无限拉长，等待是折磨而煎熬的，以至于后来面对生活中的任何人任何事，夕拾都恐惧等待，不管是排队买票，还是排队吃饭，都令她深恶痛绝。她讨厌等待，更讨厌不被回复的感觉，那种被在意的人忽视的痛感，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一直不断的提醒着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整个夜里辗转难眠，半夜起来好几次打开微信，都没有对方的信息，她安慰自己，他可能太忙了没有看到她的消息，或者他手机没电了关机了忘带了，找尽各种理由安慰自己，直到天蒙蒙亮，对方仍然一个字也吝啬发出，夕拾终于无法自欺欺人，趴在枕头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知道，她表白失败了。

        此后的两天时间里，同样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想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的消息，哪怕是拒绝她也可以接受，可当她准备在手机通讯录里查找他的电话时，却看到他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心开始往下沉，几乎到了谷底，她将这条内容简短的状态反复琢磨，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他将她，彻底无视和忽略了！笃信能够得到他回复的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年轻稚嫩，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她，一直笃定他是真心喜欢着自己的，她一直以为他不是浅薄浮躁的男人，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梦。

        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深沉含蓄的男人，但再深沉含蓄，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偌大的花花世界和千娇百媚的诱惑，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朴素赤诚的青年人了。

        她艰难的数着日子，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无数个等待的分分秒秒，她的思念长成了锯齿刀，每想念一次，就切肤的痛一次。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不要怪他，不要怪他，当初是你自己怕承担分离的痛苦主动冷淡着他的，所以他才负气疏远你的，如今变成这样，怎么能单方面的怪他呢？

        但是她依然狂热的想要见到他，这个执念在心里生了根，一圈又一圈，顽固又布满芒刺，她想当面问问清楚，为什么不回复她的消息？哪怕是拒绝，她也可以接受，但是不回复是什么心思？就这样，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她等来了他与别人的花边新闻。

        她震惊而受伤，无法从这条消息中缓过神来，她的恨意一瞬间长疯了，像秋天漫无边际的芦苇荡，被风吹得东摇西晃。

        从新项目的老员工嘴里得知，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而且不止一个。听闻他夸赞她们肤白貌美，形象好气质佳，前不久又出现一个从韩国回来的前女友……所以才无暇顾及她、对她的心意视若无睹，所以她该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么？

        他周旋于这些女人之间，尤其钟情于一个叫候君丽的冷艳美女，听闻他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旅行，她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真的忙得无暇分身，而是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罢了，以前每当她提及想和他一起约会的时候，他总是说忙，她决心放弃，不完全是因为两个人差距太大，而是在他们这段不对等的关系里，他给她的，是越来越多的患得患失和不安全感，因着这份无法诉说的苦楚，她才不得不决定放弃。

        如今她终于明白，她不过是他广撒网时刻意钓到的鱼，既然鱼儿这么轻易就上钩，还需要花费什么多余的心思呢？

        三个月的期限终于悄然而至，他如约辞退了温雅，但是一切已覆水难收。

        他来，她冷着他，他试图靠近，她就避着他，她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了，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他们之间那道本来就无法跨越的鸿沟此时无限开裂，变得狰狞又深长，并慢慢凝固成间隔着两人的无形屏障，她无法再靠近他，也不允许他来靠近自己，除了深深的羞耻和破碎，她再也无法给出这段感情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一开始，他们从不曾相遇就好了，如果记忆可以修改，假若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

        不是不能原谅，是对方不觉得自己有错，不需要她的原谅，所以无法原谅。

        即使他说出再动人的情话，她能够回应的却只有冷笑，她感觉这一年，自己把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品尝了一遍。

        “新鲜的年纪，风华正茂的人，愿不辜负，愿不错过。”

        “自问世事多变，旅途中遇到那么多人，爱我的为我付出所有，恨我的，我却牵肠挂肚。”

        ……

        沈从文对着张兆和不知说了多少情话，写了多少情书，最后不也婚内出轨了么？胡兰成一边对着张爱玲写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边又不忘与别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到底是情深所致，还是文采斐然造就的美感？夕拾心里已然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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