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水

虞朝末年，天下大乱，九州各地皆有义军起兵造反，历五载，义军攻破都城，虞帝自焚于皇宫，至此大虞王朝二百九十三年的统治就此灭亡。

虞朝灭亡，各地反王割据一方，历经三十九载，李靖宗扫荡宇内，九州归于一统，开创了大景皇朝。

大景皇朝历经六代，现任帝王却不似开拓之主那般雄才伟略，亦非守成之君。

当朝天子宠信奸佞，任用皆佞臣，并大兴土木，建造宫殿群以图享乐，上下官吏贪污成风，横征暴敛，加征徭役，致使天下民不聊生，百姓生怨。

        俗语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威圣十九年三月，朝堂之上悄无声息多了一位国师，少了几位老臣，往日里叫嚣最欢的言官也双目低垂，温言喏语，与之前若有官员升贬，则奔走呼游的场景，相差甚远。

七月初，治下各府县，皆新起了一座玉京观，供奉的神像却神似当朝国师。只不过神像手中托举着一轮半月，而国师手中是拂尘。

七月十五，民间称为中元节，这一天祭奠祖先，吊祭亡魂。家家户户摆起祭品，给祖先烧纸钱，放河灯等。

.......

自六月中旬，上渝县便开始下起雨来，白日里阳光高照，夜晚便下起雨水，雨水不大，淅淅沥沥的蒙蒙细雨，倒使得第二日的空气更加清新。

上渝县临着一条大河，因归属上渝县，故名渝河，深约三丈，横跨一丈二尺，老人说，这条河是通往东海一条通道，虽然汇流宛江，但地下有支流直入东海。

传说数百年前，有蛟走水欲化龙，掀起滔天大水，河水漫过大堤，却又退了下去。百姓待到水退之后，因上渝县河神在城隍庙亦有神位，连忙到城隍庙去拜祭城隍与河神。晚上城隍托梦，告知众人并非是城隍阴司诸神之力，而是那蛟不忍百姓遭难，故而退去。百姓又在河边立了一座蛟仙祠，供奉那条蛟，祈求风调雨顺，蛟时有显圣，使得香火越发旺盛。

数百载悄然过去，当年的蛟心中亦有着化龙的梦想。蛟的道行愈发深厚，它想重新走水，去化那世间真龙。

中元节夜，雨水越来越大，隐有雷声轰鸣，百姓又想起了数百年前的大水，亦如曾经。心中畏惧无助，亦如他们的祖辈那时心中的彷徨。

城内的城隍庙里，灯火通明，百姓自发来到这里祈祷，祈求平安。香火袅袅，飘向了上渝阴司。

城隍主殿里，诸位阴司鬼神面色穆然，身形一闪，殿内只留下些许香火气，到了上渝县外，城隍凌空位居中间，左右文武判官、日夜游神护卫。鬼神并立望着那渝河。

渝河波涛汹涌，却不见涌过大堤，闪电划破夜空，电闪雷鸣。河水中隐约有一抹蓝色翻涌，仔细望去，那抹蓝色头部生着细小的直角，上眉突起肉块，双眼之间交叉，颈部有着白色的云纹，两侧有四爪，鳞片闪烁着五彩色泽。

河水愈发高涨，河堤两侧仿佛有结界在护佑，使得水始终漫不过那河堤。

又是一声雷鸣，此地突现了位道人，那中年道人一身锦绣道袍，左腰间挂着一柄剑，右腰悬着一块玉佩，上面篆刻着一个京字，立在空中似在等待着什么；城隍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周身神力流转，肃然望着河里的那条蛟。

水流平稳的过了那座桥，桥下的斩龙剑早已被城隍托梦让县衙的捕头取下。只等着那蛟度过此桥，便可少一劫，使化龙之路更加宽阔。

那蛟正要过桥时，中年道人眼神一亮，右手做剑指，左腰上的那柄剑忽地消失，刹那间便停在了桥洞之上，只等着蛟过桥时，予它沉重一击。

城隍神力一挥，那剑偏移了方位。

城隍神目现出一抹神光，沉声开口道：“此蛟既非恶类，数百年前走水，不忍我上渝县百姓遭难，自甘损毁修为，重修百载，今欲走水化龙，而今周身功德圆满。你玉京观不问青红皂白，便要下此狠手，你玉京观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见城隍出手后，上渝县诸多阴神手拿法器，直指那玉京观道人。神威如海，神威如狱，神力逼向那道人。

水中的蛟见状，望向半空中的城隍等诸多阴神，目中带着感激，口中发出一声牛哞般的龙吟。更加快速的游向那桥，过了桥，化龙的机会便又大了一分。

中年道人冷哼一声：“尔等阴司鬼神，自该一旁坐视，我玉京观做事，何须他人多管，莫不是想推翻你们的祭祀，捣毁尔等的神位，使尔等皆成为孤魂才算罢休？”

中年道人左手一翻，手中出现了一卷法旨，法旨自行升空，周身一股浩大的气息。

中年道人弯腰一拜：“请法旨，请尊者降妖。”

城隍等阴司鬼神的神力被这法旨弹开，城隍目中有些怒气，这气息他识得，每年朝廷的祭祀里，就有这浩然皇气，还有一股稍弱于皇气，想必就是今年的当朝国师的力量。这道法旨主要镇压的是那条蛟，泄露出的一丝法力，就使得一县鬼神有些力有不逮，若是一府城隍或许还能抵挡。

城隍等阴司鬼神也有些绝望，这蛟若走水失败，积攒的这些河水，会淹没上渝县，届时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法旨就在空中伫立，横压这片天地。中年道人那柄剑又直直的停在那桥洞上方。

蛟作为镇压对象，那道金光照的它难忍无比，背部蓝色梦幻般鳞片下渗出丝丝血迹，蛟目充血，似牛哞的龙吟中带着惨叫。此时化龙已到了关键时刻，若如百年前一般抽身而退，早已不可能。后退是死，而前进亦会被那剑所斩杀，蛟目中带着一丝绝望，周身环绕着淡淡的一丝黑气，那是心魔劫。

蛟被压抑的神志不清，它的识海中有一道想法：“若三百年前走水，哪管这世间百姓生灵，现在早已成就真龙，把水放开，那道人或许会去救护百姓，这里可能会有一线生机。”与此同时，大堤的水有些漫了出来。

中年道人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若近些可以听清，他说的正是蛟心中的那道想法，此法名为天魔音，引世间诸恶魔念，以此进行控制。

此时河水翻腾，雷声更加响彻，隐有雷蛇在翻涌，在积蓄着更大的能量。恍若灭世，只等着最强一击。

河堤处又走来一位老道，老道一身破烂的百衲衣，一身衣服油光锃亮，胸口处满是油污，右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酒气冲天。仿佛一个醉酒的乞丐，他走在泥路里摇摇晃晃，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

而那蛟脑海中，又有一道念头兴起：“想那么多做甚，归道本心即可，当初不忍百姓遭难，今又为何后悔，我心即我道。”

玉京观道人惊怒，正欲开口咒骂，又见法旨镇压不住他，一脸阴沉。

那老道开口道：“此蛟与我徒有缘，我徒儿受了它的缘法，今日自该相助，你玉京观退下吧。”

那道人还想说什么，伟力袭来，那道人已被传送到不知何地。老道左手一伸，那法旨便与桥洞的那把剑，一同到了手上。

老道人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晃晃脑袋带着酒气道：“尔已度过心魔，此时不渡，更待何时。”

那蛟猛然清醒过来，目中带着一丝坚毅，感觉到河水已漫过大堤，又收拢自身法力，使水停在周边，包裹着自身。向着那桥便冲了过去。

酝酿许久的天雷劈下，那蛟沐浴在雷光中，一声不屈的龙吟响起，响彻九霄。

一时间，那蛟浴雷霆成龙的画面深刻的印在了城隍等众阴神的脑海里。

蛟回头望了望那老道，老道摆摆手：“化龙路已显，何故回头？去吧。”

这蛟转头望向上渝县诸位鬼神，城隍等诸位阴司鬼神含笑作揖道：“祝蛟道友一路成龙。望你不改初心，为善苍生。”

蛟点了点头，乘着水，直奔东海。

自此，世间又多了一尊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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