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为风,送燕归巢38
梁历元景三十二年间八月二十三日。
梁国与燕国商议北伐抗击戎狄一事,最终决定于九月初九大军出城。
两国合作共同形成一道北伐的边界线,梁国驻扎昕城负责正面抗击,燕国驻守渭河边界用以独挡戎狄的散兵轻骑骚扰两国边境百姓。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毒发身亡了吗?”
鸿胪馆内,何必廖和一众党羽使臣都是面色震惊。
被他们收买的一个内侍迟疑片刻,继续道:“这当日太医确实下了诊断,可第二天不知怎的燕质子确实活蹦乱跳的活了过来,就连太医都说是奇迹。”
“听那质子自己说他小时候去上香,在寺庙遇到大师算出他命中该有一劫,所以给了他庇护的法宝,没成想却救了他一命。”
何必廖大怒:“荒谬!”
“何大人何必如此动怒。”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低沉寒冷的声音,叫众人心中一震。
众人远远看去,就见一身黑衣,锐利如刀剑的燕归安自顾自的走到大堂内,然后不待众人的反应就直接坐到了首座。
何必廖气的面部抽搐,奈何不能表露出来。
众人心思各异的行了一个礼,何必廖阴恻恻道:“原来是五皇子啊,前些日子听闻五殿下遇刺,叫臣等心急如焚,看到五殿下已经无恙,想来是吉人自有天相。”
“确实如此。”
燕归安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自顾自的饮了一口,然后看向何必廖:“本殿下自是天家皇子,自有父皇庇护,倒是何大人这几日肯定是忧思过度,不过大人不必担忧”
突然他一个停顿,慢悠悠的说道:“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
何必廖何事受过此等阴阳怪气的讽刺,当即就要驳斥,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顿时脚底生寒。
这种目光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要杀人的目光啊!
“你什么你!”
立在一旁的重山沉声道:“何必廖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五殿下可是陛下子嗣,你一个区区臣子胆敢以下犯上。”
何必廖冷冷瞥了一眼重山,转而看向主坐上的燕归安。
“哼!本官奉陛下旨意,带天子令剑如见天子!此行出使陛下命皆由本官做主,五殿下还是莫要违背陛下的旨意的好。”
燕归安见这何必廖在别人的地界上还这么嚣张,还想拿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压他,顿时觉得好笑。
总之这满屋子的人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燕归安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
“如今北伐在即,望诸位以身报国,不留遗憾啊。”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也不管在场的诸位是何表情。
一个大臣面色青白,浑身发抖:“这!这他这是在咒我们?”
“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燕归安回到他在鸿胪寺的住所,看向一旁的重山。
重山恭敬道:“回无殿下,都安排好了。”
燕归安冷笑一声:“他们不是喜欢刺杀吗?那他们也常常刺杀的滋味好了,这些人都不用回去了!”
“五殿下英明。”
突然燕归安想起什么,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梁玉竹最近在做什么?”
重山掩下眼底的思绪,恭敬的回复道:“梁国太子自中秋之后就闭门不出,除了昨日梁帝召见进宫了一趟,再无任何动作。”
“梁帝召见?”
“是。”重山解释道:“此次梁国派遣赵岳之为主将,太子为监军,届时随大军出征。”
说完重山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燕归安,可是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微微试探:“五殿下,可是觉得太子监军有何不妥。”
燕归安摇摇头,“无妨,梁帝忌惮赵家已久,只怕这太子除了监军还有别的任务在身,可惜了赵家铮铮铁骨却被君王猜忌不得善终了。”
说到这,燕归安眼底划过一丝讽刺和冷意:“这背后捅人刀子的手段,可是梁国太子的拿手好戏,斗吧他们斗的越凶,对我们越有利。”
“五皇子英明。”
太子府邸。
瑞王坐在正厅,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的东风,说出的话却暗藏讥讽。
“怎么?太子殿下的风寒还未好?”
东风迟疑片刻,但还是说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话。
“回王爷,我家殿下他这几日确实身体不适不便下床,还请瑞王见谅。”
瑞王姿态慵懒的靠着黑木的扶椅,翘着二郎腿,大有一副风流无赖的样子。
“我可是听闻了太子昨日都能下地去皇宫中见父皇了,看来还是我这个三哥的面子不够大啊,请不动堂堂太子殿下。”
“这”
东风小脸煞白,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瑞王的软钉子,只能僵硬的重复着说辞:“我家殿下确实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待殿下身子好了,一定会登门拜访。”
瑞王眯着桃花眼,气势骇人:“这是五弟的意思?”
东风头皮发麻,被盯得脊背寒冷,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解救了他。
“瑞王何必为难一个传话的下人,说了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就是不适!恐怕接待不了王爷了!”
东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来人连忙跑到后面,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玉成先生。”
瑞王浑身气势一滞,又带上他慵懒随意的笑容:“原来是玉成先生啊,先生医术绝伦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何风寒,让先生一治就是半个月还不见好?”
谢玉成看了眼东风:“你先下去吧。”
东风如释重负连忙退下,一时之间正厅内只剩下谢玉成和瑞王。
瑞王好整以暇的看着谢玉成,并未对他的无视而生气。
只见谢玉成姿态闲适,坐在瑞王对面的位置淡淡道:
“病去如抽丝,正是因为昨个儿太子殿下吹了风,这风寒又来势汹汹才一病不起。并非特意对王爷无礼,待殿下大好自会亲自登门赔罪,王爷若无事就不留王爷吃午饭了。”
“玉成先生这是敷衍我呢?”瑞王冷嗤一声。
谢玉成从容不迫的起身行了礼,一点也不给堂堂瑞王一点面子,直接赶人。
“瑞王请回吧。”
看着谢玉成转身就走,瑞王蹭的一下起身,愤怒中带着一丝无奈。
“阿成!你何必拿这幅说辞来堵我,当年谢家还在的时候,我们也算自幼在宫中相识,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
谢玉成浑身一凝,立马大声反驳道:“瑞王殿下慎言!在下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介布衣,不认识什么谢家!”
瑞王浑身气势一松,颇为无奈:“好!好!不认识就不认识。那你带我去见五弟!”
谢玉成无动于衷,冷淡道:“都说了,太子殿下他”
“感染了风寒!这个说辞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瑞王打断了谢玉成的话,眯着狐狸眼闪过精光。
“跟明白人说明白话!燕归安被太医院的人诊断中了鸩毒必死无疑,可是第二天他就活蹦乱跳的出宫了,别给我说什么大师什么挡灾这幅鬼神的说辞。”
“想必这其中就有五弟和你的手笔吧?”
没错,瑞王以为燕归安能中毒不死是托了谢玉成的手笔。
毕竟这天下奇人无数,谢玉成又师从毒医谷,想必有常人所不及的手段也未必。
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真正在意的是——
梁玉竹已经闭府不出快半个月了!
看着谢玉成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瑞王心下了然,他向前走了几步。
“我虽不知为何五弟闭府半月之余,想必自有你们的缘故。”
“阿成,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想必我和五弟的合作你也知道一二,马上就是出征之日,为了此后的谋划不出意外,我是一定要见到五弟的!”
“你跟我来吧。”
谢玉成看着面前的人坚定的神色,最终妥协。
瑞王一喜,连忙跟着谢玉成穿过大厅往后院走去。
刚走到门前的回廊,穿过月洞门,扑鼻而来的苦涩药香就让瑞王猛地一个咳嗽。
“咳咳这是熬得什么药,味也太苦了”
谢玉成并未理会这些话,与瑞王的剧烈反应不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般,面色平静的走着。
瑞王见此心下却一个咯噔,有了不妙的想法。
“脚步声轻点。”
进门之前,谢玉成嘱咐了一声,将门缓缓推开格外小心,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瑞王的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随意,他默默的跟在谢玉成的身后,跨过门槛走到内室,看到里面的情景浑身都僵住了。
瑞王呆呆的看着床榻上的人,不过半月却瘦的浑身骨头都隐约可见。
那人漆黑如墨的长发末尾处多了几缕白色,就像是被染了霜雪一般,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到下一秒就咽气都不奇怪。
谢玉成上前将室内快燃尽的安眠香,拿出银勺又是填了一点香灰。
药香和安眠香浓重到让人发晕,也掩盖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秋夏时节,谢玉成却将那厚厚的棉被又是往那人身上紧了紧,恨不得不露出一丝一毫的肌肤。
可饶是如此那人身上依旧浑身冰冷似寒冰,怎么都捂不热。
瑞王的喉结艰难的滚了滚,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呼气,他复杂的看了一眼地上青釉瓷盆里面的黑血,然后就接收到谢玉成的示意。
两人又是小心翼翼的从房中退出去。
出了屋子,走到庭院里面,瑞王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的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五弟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谢玉成坐到石椅上,淡淡瞥了眼旁边难得情绪激动的人。
“有这么难以理解吗?一个中了剧毒的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活过来了,一个身体康健的人现在就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不过是,一命换一命而已。”
瑞王瞳孔微微颤动,皱着眉头责怪道:“你为何不拦着他?”
想是被触动了某根弦,又或者是隐忍了许久。
谢玉成蹭的站起来,瞪着瑞王大吼道:“你觉得我拦得住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谁的错!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谢家满门忠烈,我父亲谢国公更是忠心耿耿从未有不臣之心,还有我母亲和姑姑她们有什么错?他说杀就杀!满门上至耄耋下至垂髫一个不留!”
“如今更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大概是见到了故人;大概是被当面挑明了身份;大概是要失去最后的亲人。
谢玉成双目赤红,像是要将埋藏十几年的仇恨都倾泻而出。
他浑身颤抖,带着嘶哑的声音:“表弟他从未想过争什么,不过是想和他喜欢的人离开这里而已,可是为何所有人都与他过不去!”
瑞王看着面前激动愤慨的人,罕见的无言以对。
梁帝为了制衡权臣,用燕归安的性命威胁梁玉竹为他所用;
燕国为了皇储之争,刺杀燕归安让梁玉竹不得不以命换命;
而他自己呢?
知晓了燕归安是梁玉竹的软肋后,他也曾为此窃喜过,更是伺机和梁玉竹合作,达成自己的目的。
本质上,他梁广济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员。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其实更可恶,就像旁观十年前谢家被判谋逆一样。
他自幼生母早亡,养在皇后膝下,可皇后只将他视为争储的砝码,对他甚是严苛,不曾给过一丝温情。
他记得五弟的母妃兰妃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看向他的目光也十分的慈爱,他小时候也时常去兰妃的宫中吃核桃酥、吃蜜饯糖果。
那个味道他至今都记得。
“我明日再来看望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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