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梁熠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他一直被别人当做冷血动物，不爱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爱。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没掉一滴眼泪，也没参加葬礼，坐在房间里玩了一天乐高，他对死亡没有概念，对亲情没有概念，对世间一切人应该拥有的特质没有概念。

        妈妈去世以后，那个男人常常打他，骂他小畜生，白眼狼，他是在棍棒下，在暴力里长大的，他不想叫他爸爸，很恶心，那个男人死之前梁熠没有一天不在挨打，可是不论怎样惨他都没流过泪，他知道那个男人想看他认输，看他下跪求饶，但他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那个男人是被他杀的，梁熠谋划了很久，杀人手法很干净，一刀毙命，死得悄无声息，这样死去太便宜他了，可惜他还没长大没能亲自把他折磨致死。

        再后来有人把他接走关起来，一天只给他吃一点东西，他生命里又一个恶魔出现了，那人把他带到一个被锁链捆着的人面前，告诉他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可以选择任何方式让他死，可以把自己所有遭受的不幸复制一遍给他。

        梁熠不明白为什么，杀人的明明是他自己，是他亲手把冰冷的刀刃捅进那个男人的喉咙，滚烫的鲜红的血喷溅在自己的脸上，手上，到处都是红的，他不觉得恶心，却痛快极了，也是那时候，尚且稚嫩年幼的梁熠惊觉，自己原来是个天生嗜血的杀手。

        恶魔并不放过他，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他，像地狱里的使者，张着血盆大口和猩红的獠牙要把他嚼碎吃干净。

        后来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阿姨救了他，放他出去，那是梁熠过去十二年人生里唯一一次见到的是天使而不是妖魔。他浑身是伤但还是努力地跑，不顾一切地逃，一想到会被再次抓回去就痛不欲生，他生来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看到肖沨的第一眼就想跟他走，虽然羸弱的少年撑起一副凶恶的假面孔，却还是被识破了，那时候别无他法只能信任这个漂亮的大哥哥，还好上天没辜负他，还好遇到的是肖沨，还好他吃尽了苦也能尝尝甜是什么滋味。

        “哥，那个恶魔就是王刚，我逃出来的地方就是情报局。”

        “阿熠”肖沨听梁熠剖心挖肺地把这段痛苦的过去拼凑起来，痛得几欲吐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更用力地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庇护他，让他一辈子都做无忧无虑的小孩。

        肖沨的眼泪落了下来，落在梁熠的肩头湿漉漉的，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雨，有只蜻蜓踏了水路过。

        “哥，哥，可是我有你啊。”梁熠感受到肖沨的泪意，顿时慌了神，“有你在我从前的苦都没白吃。”

        “疼吗？”肖沨带着哭腔开口。

        梁熠突然听到有点猝不及防，想说疼又怕他担心，说不疼可又真的很疼，痛得他每每想起来都浑身发抖，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

        “一定很疼吧。”肖沨自己回答了一句，又悠悠地叹气。

        “哥，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所以，千万别离开我好吗？”梁熠带了点委屈和请求，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会的，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梁熠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是他和肖沨重逢之后第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

        “那时候你怎么突然离开了呢？”

        “你走之后很久没回来，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却看见几个人去了我们家，我认出来是情报局的人，害怕他们是来抓我连累你就跑掉了。”梁熠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他在情报局里受尽折磨，每日胆战心惊，生怕哪天被抓回去，长时间的相安无事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却没想到魔爪在无形之中悄然伸了出来，布下天罗地网，他害怕被抓回去，更害怕因此而连累肖沨，只能仓皇离开。

        “你后来怎么不回来呢？”

        “一直有人守在附近我回不去，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会害了你，就想走得越远越好。”

        “傻孩子，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一直在找你，你在我心里真的很重要，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肖沨想起阿熠不见后，他是如何担忧，如何心力交瘁，如今又见到眼前完好无损的少年，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真，真的吗？”梁熠被肖沨这段直白的话吓得有点结巴，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肖沨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却无比坚定。

        “哥，你别哭，别哭，我没事的。”梁熠见肖沨眼角发红，手足无措地想要帮他擦泪，手指触到眼尾的红痣，忍不住在上面摩挲，心里又是发酸，又是欢喜。

        两人终于交了心知晓了彼此的想法，心里都安定了不少。

        s市市长虽然身死，但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杂，利益牵扯过深，明哲保身已无可能，肖沨被陷害这件事成为他们破局的关键，因此尽管他在法庭上胜诉，洗清了诬陷的罪名，但另有一批人仍抓着这件事不松口，扬言要其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并趁此洗白市长的恶劣行迹，意欲为这场审判做个了结，保住身家性命。

        半山那座常年无人问津的别墅又迎来了人迹，肖沨远远地看着亮了明黄色灯光的屋子，摸了摸微微发凉的鼻尖，大踏步走了进去。

        老白毫无例外地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尽管烟已经灭了很久，肖沨还是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点辛辣的气味。

        “老白，又抽烟了啊。”说着径直往里走敞开了窗户，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凛冽清新，肖沨顿觉神清气爽。

        “你小子，真是狗鼻子啊。”老白瞥了眼烟灰缸里已经熄灭的烟头，笑着摇摇头。转而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容凝在面上，神色严肃起来，“小沨啊，事情怕是还未结束啊。”

        肖沨听了这话也不作答，站在窗边吹久了风，身上蓦然一哆嗦，忙把窗户关上。

        “市长背靠的这棵大树根基深厚啊，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老白正色道，习惯性地把手伸向口袋，意图摸出支烟来，想到肖沨不喜，便作罢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们非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吗？”肖沨露出了嘲讽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放马来吧，新仇旧怨一起报。”

        “你去找市长女儿吧。”老白临走前丢下这话，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再多的我也不能告诉你了。”

        “老白！”肖沨喊出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你早知道梁熠就是我要找的弟弟吗？”他忐忑地等待着那个背影的回答。

        老白并未转身，肖沨看不见的地方，他面色骇然，却又露出一点轻松的神态，好像害怕听到这问题，又因这漫长的等待后最终还是被发问而感到如释重负。

        “是的，我早知道。”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好像下一秒就要体力不支而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到底还是说了，“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那孩子不是善茬，你们多年未见，还是不要轻易把自己交付到别人手上。”

        肖沨安静地听着他的回答，却见老白猛然转身，一双眼睛锐利而直逼人心，极其缓慢地说道，“小沨啊，要小心咯。”说罢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肖沨的视线里。

        肖沨并不是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在二十几岁的年龄里经历了双亲离世，亲人失踪，承受了情报局残酷的训练和严峻的考验，这一切都让他变得多疑、敏感，杀手的职业素养令他对所有事物都具有天然的警觉，可是在梁熠面前，在他的真情袒露，全心全意面前，肖沨没办法继续扮演冷酷的杀手，他杀过不少人，可还是不能冷眼漠视人命被糟践，就像他见惯了世事的无情，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在真心面前缴械投降。

        “就信他吧，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

        茶馆内

        两个男子静默地坐在檀木椅子上，一人兴致盎然地摆弄桌上的茶具，另一人专注地盯着他，偶尔拿起杯子细细地品口茶。

        规律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品茶的男子应了声，那扇离他们不远的推拉木门被打开，来人放轻脚步走近。

        “熠哥，沨哥，电话找到了。”说话的正是黄猛。

        肖沨放下手里的茶具，“够快的啊，黄猛，你小子做事靠谱。”

        黄猛听了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开口道，“沨哥，恕我多句嘴，您这么直接打电话真的能把人约出来嘛，毕竟”他没有说下去。

        这电话正是市长女儿的，黄猛心里着实纳闷，肖沨在人家眼里可是杀父凶手，人能给他好脸色吗？

        肖沨并不在意，神色反而雀跃起来，“那我们俩打个赌怎么样？”

        “赌赌什么？”

        “就赌她会不会同意和我见面，若是答应了，你舍弃旧主”说到此处眼神示意梁熠，“舍弃旧主，跟着我干几天。若是我输了”

        “输了怎样？”

        “任君差遣。”肖沨不怀好意地笑道。

        黄猛不敢贸然同意，低头请示梁熠的意思，见他点了头这才松口答应了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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