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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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寒来了好些时日,等迟盈烧退了,身子彻底好了,时节已行至年关。
小年夜之后便是大年,小年夜时迟盈必须要往宫里去一趟的,谁知太子难得的发了一次话,念在她大病初愈,便也没叫她去。
如此,迟盈自是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自己不通情理不懂规矩,而是本就带着病体,去了到底是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
等大年夜这日,迟盈如何也逃不过的了。
年宴设在午间,依着礼数太子太子妃该同轿撵前往。
太子不便先行,便过来了永宁殿。
萧寰到时,正殿只几个宫人立着。
他寻了一处倚窗坐下,敛眉翻着礼册,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
内殿里那丝窸窸窣窣换衣的声儿,太子妃低声细语的说话声儿,都跟生了魂儿一般往他耳廓里钻。
他气息不由得随之放慢了几息。
难得来了耐心,便这般坐着等,一晃等了半个时辰,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迟盈才梳妆打扮好,穿着一身织金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同色散花长裙,耳上红宝耳坠泛着惑人的光晕,提着裙姗姗来迟。
迟盈见太子坐在殿里等着她,不由的惊讶,“呀”了一声。
旋即迟盈意识到自己失态,咬唇朝他微微弯膝请安。
“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目光划过那道婀娜纤细的身姿,收回视线却是起身就往殿外走,“足足半个时辰。”
迟盈在原地站着,不明所以:“嗯?”
“还不快些,太子妃想耽搁吉时不成?”
迟盈只得一路小跑着追上已经在轿中端坐的太子。
她与太子第一次同轿,迟盈小心收敛起层层叠叠的裙摆,挪到了太子身侧坐下。
她做完这一切偷偷去看太子神色。
太子只闭着眼,并不看她。
迟盈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一人入宫总要规规矩矩,该落轿便要落轿,入了大内还要换轿,更有需要一步步艰难前行的地方。
如今随着太子同乘,竟然什么都省去了,随着轿子径直往夜宴所在含光殿停下便好。
迟盈与太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早已不像最先那般将什么情绪都摆在面上。
要是惹得他不开心了,折腾的岂不还是自己
迟盈渐渐地学会顺从了。
无论人前人后,她面上总是带着浅浅笑意,她知晓自己若是带着笑,若是学会低头顺从,便不会使太子不开心。
或者太子纵使有火气,也不会朝着她发。
成婚不过半月功夫,迟盈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车撵平稳缓慢的前行,迟盈与太子并坐着,纵然没有刻意贴近,二人也不可避免的离得极近。
她眼睫微颤,只觉得时间难熬,倚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泛起了睡意。
迟盈也忘了太子妃的规矩,只以为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头小鸡啄米一般,一下下碰上太子肩头。
今日她妆容画的精致,脸蛋细腻均匀,唇形丰润口脂鲜红,双颊更是泛着浅浅的绯红之色。
身下层层叠叠的裙摆堆砌在一起,蔓延了半张软轿,嫣红裙尾更是有半数无可避免的覆在太子绯衣金带袍衫之上。
萧寰早不知何时睁开了眸,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见此无可避免的想起床帏之上,太子妃云鬓微湿之媚态。
明明瞧着清澈单薄的小娘子,夜间却是另一番模样。
萧寰喉结微动,他眸光移开,落在自己袖口。
袖口却被人攥住,迟盈唇瓣微动:“殿下?”
“嗯?”
迟盈睡醒时理智总有些跟不上,她抓着他的袖口担忧地问:“殿下入了宫要去何处?是与我一处吗?”
“自然不是一处。”
男子如何能与女子厮混再一处?成何体统。
迟盈咬唇问道:“那殿下何时回家?”
太子被这个字一震,这回他倒是未曾出言讽刺,只曼声应道:“不会耽搁太久。”
外间一片冰天雪地,却丝毫渗入不到巍峨耸立的皇城之中。
它依旧绮丽壮阔,宛如春日。
外间火光银烛照彻天际。
迟盈到了含光殿时,不过须臾功夫,殿内便围满了女眷。
连上回闭门思过的乐山公主,这日由于是大年夜,都被特许放了出来。
糟了一番罪的乐山公主如今倒是丝毫瞧不出收了惩罚的模样,梳着凌云髻,钗簪满髻,被诸多宫人簇拥,浑身上下金玉绮罗。
乐山朝着迟盈半是假笑半是讽刺:“皇嫂竟然来了?皇嫂嫁入东宫这般久,倒是真叫皇妹难得一见”
迟盈一听便知这是故意在嘲讽她小年未曾入宫的事儿。
往日好做好人的徐贵妃秦王妃如今倒是默不作声了,想必是怕压了这乐山等会儿她发疯起来更口出惊人,要么就是借着乐山的口,成心叫迟盈不痛快。
迟盈自知她今日若是但凡软上三分,明日什么阿猫阿狗便都要往她头上来撒野。
迟盈歉意笑着道:“原本我与太子说了的,前几日便想请几位皇姑皇妹往东宫一叙,只是太子说乐山皇妹怕是不方便,来不了,这便只能不了了之。倒是劳烦公主惦念了”
如何不方便,自然是被禁足罚俸出不了府邸的事儿。
这话一出,身后早看不惯乐山公主嚣张跋扈的妃嫔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乐山听闻脸色大变,几乎维持不住假笑,被徐贵妃看似平静的睨了一眼,到底是按捺住了气急败坏。
这却也叫迟盈也知晓了,太子这尊佛牌,看来真的挺好使。
一句太子所说似是而非的话,都能叫几位摆好了刀枪剑戟的小鬼一下便停了声儿。
徐贵妃笑意倒是维持着,倒是惊讶于这看着少不经事的太子妃也如此能说会道,偏偏叫她们说不得一句不是,看来真是自己小瞧了这位太子妃。
也是,迟氏出身,能差哪儿去?
徐贵妃朝着一旁的秦王妃问起其他的事儿来。
“秦王后院新生的那一对龙凤胎,说来也是喜庆事儿,你今日喜糖可有带来?快些给几位王妃公主都送上一些,好讨讨喜儿,说不准明年就一人开怀一个大胖小子。”
旁边被说到的王妃公主皆是一副娇羞模样,迟盈内心惶恐至极,表面却与众人装的如出一辙。
不过这话缺叫迟盈有些害怕起来,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就要生孩子了?
再说她的身子如何怀孕?
迟盈又抑制不住的恐慌起来,前些时日那两晚若是真有了该如何?
迟盈愁眉不展之际,秦王妃是闻声便知徐贵妃意思,知晓她这是要趁着今日给太子妃敲敲钟了。
秦王妃连忙差身侧宫人端来一盘子的喜糖,皆是些果仁糕点什么的,特意叮嘱宫人:“多给太子妃送一些,如今我们谁都不如太子府着急。”
而后又朝着众人不经意道:“我是个子女缘薄的,嫁给王爷四年,也只得了一个小子,可府上那位刘侧妃却是个能生养的,这回这龙凤胎,还有另一儿两女都是她生的。”
如今世道讲究多子多福,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还能这般高兴的可真不多。
至少秦王妃这句话一出,无论公主王妃,面上都十分不好看。
徐贵妃经秦王妃这么一提醒,好似才想起一般,朝着迟盈问起:“太子宫里可有伺候的人啊?”
这话问的,迟盈还真不知道。
明面上太子并无侧妃侍妾,可若是随意睡了个宫女,第二日酒醒了给忘了的,谁又知晓?
太子那般的,迟盈真不信他以前没沾过荤腥。
最多是放荡惯了,提裤子就走人,没给名分罢了。
迟盈正欲答,却听见男眷那边原本还是一片觥筹交错,却猛地转变成了一阵瓷器碎响。
隐隐伴随着圣上咆哮。
惊吓的她把方才秦王妃给的喜糖都全丢到了地上,脚还不太灵活的踩了一脚上去。
迟盈有些讪讪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是担忧太子惹怒了陛下,到时候连她都跟着倒霉
秦王妃看着被才在太子妃脚下的喜糖,笑容都维持不住。
众人已经顾不得自己这边的勾心斗角,转瞬去询问前殿发生的事儿。
从前殿过来的小黄门哭丧着脸:“陛下喝了些酒,招宁王上前问话,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不知如何就忽的发起了火,摔了一席的酒”
前边又是急促的拉架声,天子的怒火总叫众人跟着瑟瑟发抖,说不准一会儿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一群人皆是面色难看,连徐贵妃乐山公主都没了方才的架势,约莫是方才才做了亏心事,这会儿坐在席面上支起耳朵胆颤心惊的听着,再不敢言语。
迟盈一听是宁王,竟然比是太子更叫她心惊,她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她这边,离了席偷偷往另一侧绕过屏风去看。
只见那发了怒的帝王欲拔剑,却被几位头发花白的老王爷拉着。
“陛下,万万不可!”
萧渊一双深幽、泛着血红的眸子落在宁王身上,恨不得将他当场处死。
太子坐在一侧,事不关己,神情寡淡的饮酒。
说来也真是缘分,正主宁王便跪在迟盈屏风身前不过一丈。
宁王一袭青竹大袍,衣衫上溅满了猩红酒水。
他头上受了伤,一缕红色沿着额角发鬓滚滚落下,宁王垂着头似乎不知所觉。
他不声不响,似乎并不将帝王的狂怒看在眼里。
其实这般无异于更加惹怒了皇帝,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迟盈不由的替他捏了一把汗,她缓缓蹲下身子,沿着座屏地下细小的缝隙,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拿着最小的声儿朝他劝道:“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你都认了吧”
她了解了太子,太子可不就是这般模样?好起来如何都好,发起疯来就要挖她眼睛。
父子某些角度是实在太像了,万万不能逆着来的
宁王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罕见的一震,他回头看着那扇挡了一切的宽大屏风,只能隔着底下白玉镂刻出的缝隙,见到后面的人影。
一道屏风,阻隔在二人之间,一如这道宫墙,硬生生拆散了阿盈与守一。
“太子妃回去吧,别管我的事。”
萧芳毓苦涩道。
他本就是在淤泥里苟且偷生,他不想也不敢将她扯进来。
原以为她永远不会卷入这一切,却还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萧芳毓夜夜都会想起小时候来。
那时他真是幸福。
有父亲有母亲,后来纵然被丢去了寺庙里,也有许多师傅师兄,虽每日生活的贫苦,还每日都要扫地,可那时他遇见了阿盈。
再多的苦难都不如如今这般,看不到光明的煎熬。
他被关在这座皇城里,所有人都在监视他,所有人都在唾弃他,他连自己喜好什么都半分不敢叫人知晓
若他不是宁王,还是那个小和尚多好。
到了合适的年纪,他就还俗娶她。
萧芳毓不怕死,却独独怕自己的狼狈被身后的人瞧见了,一个多怕血胆子多小的姑娘。
可迟盈还是看见了,迟盈看见他身前的猩红地衣上渗了一滩血水。
迟盈忍着哭,离得近了,她闻到了宁王身上的血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安神香。
怪不得她每次都觉得宁王熟悉,原来是他身上的香味熟悉
她怔怔的问他:“我是不是见过你?我能感觉你总是避着我”
每每见到她,又转瞬离开了她。
她想同他道谢时,总寻不见他。
萧芳毓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他迫切的想要离迟盈远一点,站起往殿前圣上处一路走去,罔顾生死,直直走到萧渊剑下一寸距离跪下。
众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按捺住帝王,这小子竟然又上赶着送死。
萧渊真的也不是光打雷不下雨,他挥剑就朝着宁王肩头砍下。
一剑落在宁王肩头,陷入了他的皮肉。
萧芳毓未曾有半分挣扎,他淡笑着说:“我早该下去与母亲团聚了。”
萧渊冷冷望着他,踉跄两步,手上的剑却再未砍入半分。
“哈”
一场闹剧以宁王被太医抬了下去为终结。
圣上转瞬忘了方才的闹剧,举杯道了声酒宴继续。
染了血的剑同地毯被迅速撤了下去,众人仿佛什么都不知晓一般,殿中瞬间恢复了觥筹交错。
晚宴后半场,众人移步去了戏台。
隔壁国进贡来了两只通体雪白眼睛碧蓝的猫儿,一群宫妃围着玩笑的开心。
徐贵妃正与徐微雨商讨着,要留一只在翊坤宫养着逗趣,另一只是给乐山公主还是留在宫里的那位永安公主。
乐山公主才犯了错,这般直白的给她未免不好,徐贵妃有些为难起来。
有宫妃眼尖,道了句:“太子往这边来了!”
徐微雨面容微变,有些窘迫的整理了一番裙摆。
徐贵妃则是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揶揄了她一番,朝着太子笑道:“太子来了可是没赶上巧,太子妃嫌外间冷,偏要往殿里待着”
太子没吭声,他立在金笼前,驻足看了里头的猫儿片刻。
徐贵妃见状便扶着宫人的手离开此处,其他妃嫔也有样学样,将场所留给太子与一旁怯生生立在寒风里的徐微雨。
“殿下”
徐微雨有些娇羞,她敛裙朝着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今日心情不错,面上带着温润的笑,精致脸庞在通彻的烛光底下泛着深邃多情。
他望着徐微雨,温声问她:“这猫儿可咬人?”
男子宽大的身型罩在自己身前,略低沉沙哑的嗓音使徐微雨耳尖都红透了,她弯唇笑:“自然是不咬人的,这猫儿乖巧的很。”
太子颔首,微微俯身离笼子里的那两只猫更近了些,伸指摸了摸那笼子里正睡觉的猫儿。
猫儿动了动,懒洋洋的将头扭到了另外一边,身姿也扭过去背朝着太子,尾巴一下一下打着他的手,仿佛生他气一般。
太子止不住笑了起来。
年轻的太子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眼里的柔情几乎就要漫了出来。
与以往的虚情假意总归是不同的,徐微雨在一旁迷了眼,这一刻她竟然有几分嫉妒起那只猫儿来。
太子伸手抱起那只坏脾气的猫儿,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另一只猫儿拎起来。
如此左拥右抱的德行,连高台上的萧渊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从东宫随太子入宫的太监名唤常让,是七八岁上头就伺候太子的。
何曾见过太子如此模样?常让止不住眼皮子抽搐,他朝着太子爷道,“殿下,这猫儿脏的很,还是奴才给抱着吧”
太子听了,将手中的一对儿猫儿丢给了常让,淡淡吩咐道:“将这两只猫儿带回东宫去养着。”
饶是自小伺候他的太监,常让也不明白主子爷的意思,太子还会养猫儿?他不是最厌恶畜生了么?
养哪儿啊?
难不成跟那些猎犬养一块儿?
那还不是糟蹋了这胆小可怜的小东西。
心思善良的常让只猜测着开口:“可是将这两只猫儿送去给太子妃殿里养着?”
徐微雨胸间染起一阵阵抽疼,她下意识的等着太子的回答,多想听太子亲口否认了去。
她再看这一对猫儿时,生不起半点儿怜爱,只觉得连带着这一对猫儿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太子却不如她的意。
他皱眉片刻,淡淡嗯了声。
常让听了额角划过黑线,连他都觉得太子爷这也太
太子妃如今人就在殿里,您直接连着笼子送过去,人前多恩爱的一幕呐。
偏偏绕这么大一圈子,何必呢
不累吗
作者有话说:
太子内心:真好,她已经渐渐的喜欢上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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