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卫央
上京一连好几日的大晴天,城郊积雪已经尽数融化了。
浣纱河水清清,两岸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不少少女挽起裤腿在水边浣纱捣衣,那清脆婉转的歌喉自水面传了至大道上边。
下仆去探路了,卫央掀开车帘,懒洋洋地看着这番和乐场景,笑意却不达眼底。
“公公子,送送你的。”
卫央将目光移了回来,眼前是手捧一大簇香草的少女,她的脸颊绯红,眼神带着几分期待,旁边还有几名少女叽叽喳喳着,似在笑她不够大胆。
卫央轻笑,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素手,“多谢姑娘。”
少女似被这一笑惊艳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还是旁边的密友戳了戳她,她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香草跟蜜瓜递上。
这时候那俊俏的下仆也回来了,对于这样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了,“他”顺手将香草蜜瓜接过放在了马车旁,规矩地朝少女们拱拱手,架着马车继续前行了。
马车“噔噔”向前走着,没多久就行出了少女们的视线,突然一声“啪嗒”似乎是什么被扔了下来落地碎成了几瓣。
“阿拂。”车帘掀了开来。
“下仆”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不回,只甩着鞭子赶车,“卫央哥哥,除了我姐,谁都不可以。”
卫央蹙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到“下仆”一脸愉悦,他又沉默着放下了帘子。
“下仆”眨了眨眼睛,得瑟的又将剩下的东西尽数扔了下去。
那些香草蜜瓜,就像是什么脏物般被人一把扔进了旁边的草丛。
马车很快的朝上京城门口扬长而去。
韩王宫这两日上上下下洒扫一新,无他,一个是为了迎接春日,另一个是周王室的使臣安乐侯已经到了,韩王特意将他安置在官驿。
现在官驿就是住了燕国公主一行跟周天子使臣,韩王将这俩安置在一处,谁都还没召见,也不厚此薄彼,一时间倒让人又有些摸不着风向。
晾了这两天,也够了,终于韩王宣布在王宫举行春日宴,特意为周王室使臣安乐侯与燕国公主一行接风洗尘。
宴会安排在韩王宫东边的章柳台,此处有清渠绕行,直通宫外,这个季节渠面飘满了参差荇菜,两岸柳叶低垂,边上则是簇簇花海,可谓是将整个上京的春色都提前汇聚在了此处。
除了主位空着,贵族大臣们早就入座,宫人端着炙肉,侍女捧着酒壶穿行其间,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今日这场宴会让人十分侧目的是右边的第一个位置,坐的竟然是九公子韩却,现在他已经在韩国朝堂崭露头角,韩王跟吴相摆明了有意扶持他,没想到一场谋刺,竟然让他成了最后的获利者。
卫央作为曾经的卫国国主,现在又是周王室的使者安乐侯,很自然的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上,而他的旁边,是燕公主妘跟德尔侯燕和。
这样的座次安排颇有些耐人寻味,让那些揣测燕妘可能很快就要入主中宫的人心中想法连篇。
阿梨站在韩却背后的阴影处,趁着无人注意,忍不住打量着一袭月白华服的卫央。
他瘦了,阿梨忍不住想,从前温润如玉,如今眼见着倒也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轮廓较从前分明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之前官驿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阿梨没办法只得求了韩却让他帮忙,可惜韩却拒绝了她,理由是私下拜会韩王要见的人,这是君王大忌,阿梨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后来韩却替她想了个办法,就是同意在今日让她扮做宫人,带她进宫,届时她就能找机会跟卫央见上一面,这就是她为何会在韩王宫的原因。
韩却瞥了一眼对面,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阿梨此时定是一眼不眨地望着对面那人,他心中哂笑,装作毫不在意的跟旁边的吴相喝酒谈笑。
就在大家都各怀心思揣摩不定之时,韩王跟吴夫人终于压轴出场。
今日韩王仍旧跟平日装束无二,沉稳严肃,而吴夫人明显用了不少心思。
烟青色飞云长衫露了点粉色曲裾,头上金钗繁复,耳饰却是一粒流光东珠,行动间高贵端庄之余又添了一丝温婉俏丽,既不过分盛大,又能显出重视。
她一路上心情不错,显然是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了,现在韩却记在她名下,隐隐有上位之势,她春风得意也是应当,人人都羡慕她这好运。
只有那好事者,眼神在她与燕国公主间徘徊,等着看好戏。
众人见韩王驾到,纷纷站了起来举杯恭祝,韩王见此,拿起酒樽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众人落座,宣布宴会开始,一时间丝鼓声、吟唱声、祝酒声响了起来。
群臣各怀心思的品酒欣赏歌舞,卫央仿若遗世独立,与这热闹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倒是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公子见韩王跟卫央都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想起此次过来的任务,端起了身前桌案上的酒樽站了起来。
“韩王,某早就听闻韩春日早,今日亲眼见着这风和日丽,方知传言非虚,只是此情此景,该是家庭和乐,美美相依,不知为何不见王后与世子在此?”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卫央跟这少年,阿梨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是总想不起来卫央身边何时有这一人物了,此时“他”一开口,熟悉的嗓音让阿梨忍不住心头一跳。
“少年”唇红齿白,斯文俊秀,眉心一点红痣尤其惹眼,这哪里是什么少年,明明就是一亭亭少女。
阿梨的眼眶不禁盈满了热泪,这少女不是她唯一的亲妹姜拂是谁?
还以为年少的她死在了玉都那场叛乱之中,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且跟在卫央身边。
只是从前将军府的姜拂,骄傲恣意,万事不落于心,如今她的眼神少了那份睥睨,多了分娇柔。
“大胆!”吴夫人身后的宫人还想站出来呵斥,却被韩王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赶紧跪了下去,似是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整个宴会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韩王站了起来,眯眼打量着姜拂,忽然又转向了卫央,问:“此乃何人?”
终于有机会跟韩王谈谈了,卫央慢条斯理站了起来,替姜拂理了理散落的鬓发,才朝韩王道:“十一公主想念姑母,一时情切,还请韩王见谅。”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韩王后是当今周天子一母同胞的姊妹,这少女为她不平,又自称是公主,还能是哪个公主?当然是现任周天子的女儿了。
难怪坐在安乐侯卫央的身侧,甚至坐在了燕国公主的前面,朝歌再派了一名公主过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燕妘跟燕和对视一眼,要说这宴上谁最无措,该就是她俩了。
但凡韩王不准备立刻跟周王室撕破脸宣战,那么在礼仪上就不能被人攻讦,周天子是天下共主,他的公主亦是主人。
故韩王站了起来走出了座位来到了姜拂的面前,“寡人去信朝歌,想来周天子收到来信才派你们过来,怎么如此看来你们竟是不知晓的样子?”
卫央见此,拱了拱手,“韩王,此事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是要密谈的意思?
燕妘跟燕和对视一眼,不禁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慌张,在燕和看来,为了避嫌他们跟王室使者同住驿馆都没有拜访过,此时若他们达成一致,燕国岂不是被晾到了一边,届时他们该如何自处?
燕妘其实也有些担心,但她仗着前世的记忆安慰自己,周王室跟韩王已经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任他卫央做再多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并且韩王已经答应了,他们此时已无力阻止。
韩王在前,安乐侯卫央跟姜拂随后,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章柳台,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尽管吴相做主赏舞饮宴,气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热闹了。
韩却觑着身后人还眼巴巴看着,拉了她的手趁着无人注意就往渠下无人处走。
“你松手,你这是干嘛?”阿梨几步一回头,奈何卫央跟姜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愤怒地瞪着始作俑者。
眼见四下无人,韩却终于放缓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腕,冷嘲:“人都已经看不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阿梨不明白了,一双柳眉倒竖了起来,“不是你带我进宫说可以找机会见见卫央?这会儿你是在干嘛?”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韩却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是不想她离开上京才告诉她这个消息,也是因为不想她求告无门才想了法子带她进宫。
他以为只要满足了她她就会多看他一眼,那他因此也会开心一点,可是当看见她自一来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央那边,他觉得他一点都不痛快。
所以当她质问他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抵在章柳渠的石堤竖墙上,不管不顾俯首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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