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定
众人不禁好奇地看向百步台下,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人证”竟然让韩却先向韩王讨恩赦。
陆续到底跟了韩却多年,两人自有默契,读懂了韩却的言外之意,别人关注着台下,他只盯紧了禁卫里那个魁梧的身影一动不动。
好奇心就这样被吊了起来,待龙骧军士兵抬了两副担架上来,大家这才发现竟然是两具身着劲衣的尸体,有心之人甚至看出他们是被人一箭穿胸,死状跟公子琮一模一样!
待看清了尸体,世子璟当即脸色大变,情急之下不禁色厉内荏地吼道:“大胆庶子,拿这肮脏物到宗庙来,是想玷污先祖颜面?”
他明明得了燕妘的情报,命剑奴半路去拦截这两人了,这会儿韩却将尸体带上来,他是要干嘛?死人难道还能开口不成?
死人是真的能开口的。
韩却不理世子璟的质问,朝韩王请示道:“父王,这两人本是永州行刺孩儿的刺客,被捉拿了本想一路带回上京指认,却没想到半路被人灭了口,孩儿想劳烦左统领去看看伤口。”
韩王明白了韩却想做什么,看世子璟仍旧无知无觉,此时他也不打算阻止了。
禁卫统领左泽得了令,即刻上前检视,这一看,他心中就有数了。
“回禀王上,这两人身上有数处伤口,但是致命的是胸口那一箭,”左泽瞥了一眼世子璟,犹豫了一下终是继续道:“属下仔细查看过了,这一箭无论是力道还是伤口偏向,能看出来凶手是惯用左手的用箭高手,猜测很可能跟伤害长公子的乃同一人。”
世子璟这会儿回过味儿了,怪道轻轻松松就查到了这两名刺客的行踪,怪道选的那条道只适合远程攻击,韩却敢把尸体带上来,竟然是在这儿等着。
“呵呵,就算是同一个人又如何?这跟我又有何关系?要我说这人说不得还是韩却这竖子派的呢,大哥死了受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他?这不就让吴夫人将他记在名下了。”
世子璟这会儿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就知道他不到黄河心不死,韩却自尸体旁捡起了箭簇,“要是我记得不错,朝歌有一名神箭手剑奴,惯用左手,曾经替周天子亲手斩杀了他的兄长,而前不久,周天子曾派人来韩王宫送过礼物。”
韩却话未说完,禁卫群中突然有异动,一名禁卫想趁机逃跑,可惜陆续早有准备,周围的龙骧军也霎时围了过来,禁卫见已然暴露,随手抽出佩剑就要自刎,却被左泽一脚踢开,陆续随即一个反手卸了下巴将人拿下拖到了韩王面前。
世子璟已经面色煞白,这会儿见韩王已然放弃他的架势,左泽可不管那么多了,这个废物的名声他受够了,“王上,此人潜伏在禁卫营,属下却从未见过,刚与他交手,属下发现此人左臂更为有力,食指拇指皆有厚茧变形,想来是左手用箭的好手。”
剑奴被卸了下巴,双手又被捆扎起来,想死都没有机会了,他能为世子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坚决不去看他。
而世子璟此时也是后悔不已,应该听王后的话让其他人去,可是其他人他信不过呀,之前给韩却逃脱多少次了都。
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他丧气的一把坐在了青石板上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父王,这人这人儿臣根本就不认识,儿臣也不认识什么剑奴,您要相信儿臣啊父王。”
韩王怒极反笑,手上画轴直接扔了过去,“不认识,不认识这幅画你要怎么解释?”
画轴砸中了世子璟的脑袋,瞬间摊开在了赢台青石上。
世人皆知世子璟喜擅丹青,他平日没少留下画作,而这一幅,竟然画的是一男子在城门边上被人一箭穿胸,男子头上的金龙冠分外惹眼,很难让人不跟公子琮联想到一块儿。
世子璟心里“咯噔”一声,他给剑奴的画怎么会被韩却拿到手上了?
“书信的笔迹可以模仿,印章可以模仿,书画也可以模仿,但是世子,你可曾想过,这大韩,大家都是用竹简布帛的,除了你跟父王,谁还可以拿到这青纸?你再看看这画上落款,竟然是之前周天子派人来为你作画之时,”韩却一步步逼近他,“只怕这画就是那时候画下的,你假借作画之名将这幅画送出宫递给了剑奴,是暗示他在上京城门口攻击这个带金龙冠的人。”
“你胡说!”世子璟吼道:“这都是你胡乱猜测!”
“想知道是不是他胡乱猜测很简单,”吴夫人眼神充满愤恨,“王上,世子不是说印章丢了么?那去他的宫里找就行了。”
众人都看向韩王,韩王此时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他一摆手。
“左泽!给寡人搜!”
“是!”
左泽点了人顷刻就往世子宫邸去了,而世子璟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魂儿一般瘫软下来,他哪里知道韩却会弄到这些信件,青纸、私印都在他书房摆着呢,这下是玩儿完了。
果然,左泽带着禁卫不消片刻便回了来,还带着世子璟缺了一角的私印,这下子他就是想抵赖也不行了。
看着眼前的私印、特供的青纸,吴夫人顾不得形象了,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上,还请您为琮儿做主,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站在群臣之首的吴相也站了出来,“王上,韩璟欺父弑兄,品行恶劣,岂堪一国世子?”
不少大臣已经看出来世子璟大势已去,韩王又有心与周王室切割,只怕韩王后母子已然不行了,不少人都站了出来力挺吴相,之前的世子党也再不敢吭声。
眼见群臣激愤,韩王在宗庙前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开口:“韩璟欺父弑兄,寡恩薄信,即日起虢去世子位,押入大牢,王后教导不善,着立即闭宫思过,禁止出行。”
“左泽!”
“属下在。”
“此事后续就交给你了,特别是朝歌那边,务必给寡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得空了寡人倒是要向朝歌讨个说法。”
“属下得令!”
韩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周朝毕竟是宗主国,诸侯国敢像宗主国要说法这可还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听这意思,敏感的人开始感觉到韩王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当一个列国霸主了。
韩王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大手一挥,“今日事情太多,倒让祖宗笑话了,都散了吧,阿九跟寡人一起,寡人还有话同你说。”
众人闻言,离开前忍不住想,只怕经此以后,这位素来不起眼的九公子就要崭露头角了,吴夫人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吴相眼神制止,不情不愿的回莱芜宫了。
韩却跟在韩王身后一路往太极宫走,韩王不说话,他也一直沉默着,说实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王也有些诧异,这会儿沉默不善言辞的韩却与之前跟韩璟对峙时那舌灿莲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几年你都跟着你大哥在军中历练?”他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地问。
韩却垂首,“是的,父王。”
听得他这简短的回答,韩王伸展双臂似不经意地捋了下镶夔龙纹边的袍袖。
“这么些年,寡人对你的关注不多,你可知道为何?”
“韩国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我们在这乱世并未缺衣少食,这些都是因为在您的庇佑之下。父王醉心国事,对内整肃朝政,先是平了鲁源之乱,后又变法图强;对外顺从王室灭六国,征服犬戎,您励精图治,是我们最好的榜样,至于落在我个人身上的那点,孰轻孰重,阿九明白。”
韩王望着远处那一排排宫阙檐角,此话韩却说来,虽听得出来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但他还是有些遗憾,作为一个帝王,他的功过是非,史书自有定论,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想听得是指责,是诘问,这样他就有反驳的机会,可惜并没有。
父与子之间,竟然毫无恩义。
“寡人不问你是如何得到那些密信的,也不追究在这场谋刺中你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寡人想知道一件事。”
韩王站在白玉石的台阶上,身后是威严宏伟的太极宫正殿,他回身俯视着身前的朗朗青年,“你可曾亲自参与谋划刺杀你兄长?”
他已经年逾不惑,岁月在他斑驳的脸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沟壑,那是他杀伐一生的最好见证。
韩却站得比他低了一个石阶,两人高度却相差不大,他抬首迎上了他的目光,“父王,阿九一切皆为自保,从不曾先起过任何害人之心。”
青年迎风而立,柏质松姿,幽蓝的瞳孔此时透着三分深邃两分无辜,剩下的五分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韩王不禁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个女人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但爱与恨都十分分明。
“寡人知道了,你先回吧。”他摆了摆手。
韩却告退,转身头也不回往宫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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