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黑白照片
“刚开始我知道她爱上沈毅时，我很恨伊若郡。”她轻轻地一笑，百无聊赖地用水果叉捣着盘子里的菠萝片，淡黄色的汁液四溅，有酸甜的香气散发出来，她却无心去闻，只是一味无聊地拨弄着那几片水果，神情从容，看不出一丝恨意，“恨她欺骗我，恨她夺走我爱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沈毅。”
秦勋儒默默无语，安静地听着顾蔓月倾诉，他很清楚地明白着，她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冰冷，她不是女强人，她的内心也住着一个小女人，一个温柔宁静的女人，她善于原谅和包容，而不是像职场上的顾蔓月那样咄咄逼人。
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她已经习惯伪装出坚强的样子，这样，就可以少受一点伤害。
“可是后来我觉得，伊若郡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格外温柔，注视着电视机里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容，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像是看到伊若郡对着自己甜美地微笑着，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亲切地喊自己一声蔓月，“非常重要的那一种，即使被她背叛过，她还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她出了事，我很难过，我很心疼。”
顾蔓月从来不是一个擅长诉说的人，她的言语在感情方面有些笨拙，但是伤心却是真真实实的，她为伊若郡的死感到哀痛，但是她现在却连如何报复杀害伊若郡的人的能力都没有。
原以为还可以再见，告诉她一声“若郡，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可是现在伊若郡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经温暖地向着她微笑的女子已经永远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中。
她死了。
顾蔓月闭了闭眼，更多的泪水滚落下来，落在她粉润的唇边，又苦又涩，带着丝丝咸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可是这一次，她是为了一个背叛了她甚至破坏了她的家庭的女人。
她们是朋友，顾蔓月无比清晰地明白着。
就算她做了再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们依旧是朋友。
秦勋儒揽住了她的肩膀，动作温柔，神情里满是释然，像是为了顾蔓月放下了这么久的仇恨，他在顾蔓月耳边轻声道：“蔓月，如果你想，你就去送送伊若郡，我们去参加她的葬礼，也算是弥补你心中的遗憾好不好？”
“她会知道的，你已经原谅她了。”
顾蔓月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注视着屏幕上放大的女人的脸，那样凄惨的一张脸，看不出原先漂亮的模样，想到这张脸的主人曾经怎样对着自己灿烂地笑着，她的心中就疼痛不已，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我送你最后一程。
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敌人。
一大清早，顾蔓月就扎进了衣柜里找衣服，秦勋儒揉着眼睛站起来，看到女子头发都没梳好就在那里翻着东西。
“你打算就这么去伊若郡的葬礼？”秦勋儒靠在衣柜边，有些玩味地问，看着眼前的女人在柜子里翻着一件西服套装往身上比划着，他暗自觉得好笑，忍不住想要开口逗逗她，笑得格外邪气，“难道，就穿着你的制服？”
“不然呢。”顾蔓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他，没有用玩笑怼回去，反而很认真地回答，眼神纯净，“我衣服挺多的，但是除了制服以外，没有黑色的别的衣服。”
这也叫，多？
秦勋儒扬一扬眉毛，看了一眼她空空荡荡的衣柜，里面除了白色的制服衬衫就是黑色的西装外套和灰色制服百褶裙，从裙子的摆放位置看得出来裙子没有穿过几次。衬衫都是单调的纯白，都是长袖短袖，没有任何花苞袖喇叭袖灯笼袖的区别，也没有任何花纹。冬天也只有两件呢子大衣和长袖套头毛衣，都是深色的，可怜兮兮地挂在里面。
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女人的衣柜，没有花花绿绿的春装和包包，也没有漂亮的格子围巾和甜美的粉色系连衣裙。
她的标准和别人相差得，还真是很大啊……
他的蔓月还真是与众不同，公司里的女同事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多，她倒好，连出去都想要穿着职业装，他的衣服都比她多，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样吧，你自己出去买，我公司里还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了。”秦勋儒有些歉意，递给顾蔓月一张卡，开口就嗔怪了起来，对着她笑着，“出去你还穿工作服，你也不觉得丢人。”
眼前的女子扬一扬眉头，突然轻轻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冰雪一般的容颜如同被阳光照射，灿烂得将要融化，美得让秦勋儒有些失神：“你，觉得我缺钱吗？”
“我倒是不会，这么觉得……但是让我心爱的女人花钱，我会很快乐。”秦勋儒笑一笑，把卡放进她的钱包里，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有些宠溺，神情温柔，根本不像公司里那个严肃的总裁，反而像是照顾着妻子的居家男人，“你快去吧，有事打我电话，路上小心。”说着，像个大男生一样痞痞地笑着，摸了摸她有些圆润的肚子，甚至在她的肚皮上画着圈。
“不正经！”顾蔓月笑骂一声，装作皱着眉头拍开了他的手，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心中却感到一丝甜蜜。
顾蔓月打开车门，摘下墨镜，走进了一家时装店，她素白的手在高档的服装间轻轻地翻动着，认真挑选了起来，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自己喜欢或者想要的款式，几乎都是少女喜欢的那种粉嫩的颜色，像是棉花糖一样甜甜的，透着几分娇俏和稚气，顾蔓月还是喜欢轻熟风的打扮，让她看上去保守却又不会显得老气，在谈判合作的时候要看上去冷漠而强硬才容易成功，如果穿得像个二八少女只会看上去像个花瓶。粉嫩色系的衣服对于她的年龄不是非常适合，一个二十多岁即将奔三的女人天天穿着粉红嫩黄的衣服像什么话，况且她是去参加葬礼，不是狂欢派对，根本就不能穿这种衣服。
她宁愿穿着自己的西服。
“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样子的衣服？我可以给您推荐。”导购走过来冲着顾蔓月甜美地微笑，声音温柔清甜，让人颇有好感。
“庄重一些，最好是黑色的连衣裙。”顾蔓月淡淡道，继续选择着服装的款式，目光沉静，她并没有像别的女子一般走进来就疯狂地买买买，她的到来似乎使得整个店里都陷入了一种如水般的宁静。
并不是死寂，而是宁静，温润如水，不会让人感到压抑却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开口。
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走进来没有多久时间的女人，她却浑然不觉，依旧自己看自己的，动作优雅。
“好的，请您跟我来。”
顾蔓月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从更衣室走出来，飘逸的裙摆，蓬蓬的花苞袖，纯棉的面料，非常舒适的手感，宽松的设计遮掩了她微微突起的肚子，穿在身上显得端庄典雅。衣领、袖口和裙裾滚着的白色蕾丝恰到好处地提亮了整体的色彩，胸口的白色雪纺蝴蝶结添了一分灵动，使得穿着衣服的人看起来不再死气沉沉，有了点缀却又并不显得轻浮而张扬，反而更加清灵俊秀，肤若凝脂，有种格外出尘的气质。
“小姐，您穿起来真好看。”热情的店员走上前，替顾蔓月理了理微微翘起的裙摆，又替她正了正衣领，看着镜子里大方典雅的女人，她由衷地赞叹，眼中掠过一丝羡慕，“您穿着真是有气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黑色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
“谢谢。”顾蔓月温柔礼貌地微笑，有些漫不经心，但也同时看向了镜子，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女人是自己。
顾蔓月肤色本就是白皙如雪，穿着黑色越发显得她冰肌玉骨，黑色的裙摆下露出纤细的小腿，衬托得皮肤更加洁白胜雪，整个人看上去玲珑剔透，比起往常在公司女强人式的强硬和冷漠，平添了几分娴静柔弱，如果说平常她是带刺的玫瑰，那么此时她更像是空谷幽兰，温柔清雅，宁静温婉。
看惯了自己穿职业装的模样，偶尔穿上别有女人味的连衣裙，顾蔓月自己也是感到十分惊艳，心中涌过淡淡的惊喜，毕竟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美丽夺目的样子，但是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可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处呢。又……能怎样呢。
顾蔓月垂下眼睛，心中有些哀叹，笑意迅速消失不见，她细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潋滟美眸中的无限心事，好一副心思玲珑剔透的模样。
她穿着这件漂亮的衣服，去送自己曾经的朋友最后一程。
从此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伊若郡只会成为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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