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十七。

        今日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好似要淹没这高墙深宫一般。

        明瑜穿着月白色的寝衣赤着脚绕过旁边的锦榻，站在窗前，从没有闭紧的巴掌大的窗户缝里伸出手打算接上几朵飞舞的雪花。

        明瑜透过缝隙里看去，院里的落雪已经积上厚厚的一层，像是铺了一地洁白的细沙在上面，让她无端的想起了白沙滩。

        曲姑姑端着热水进来，瞧见娘娘这幅怔怔地出神了无生气的模样，跟前几日一摸一样，吓得铜盆‘咚’的一声落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倒出来的水打湿了一半的垫子。

        也顾不得主仆之别，几步快走，曲姑姑连忙扯过娘娘，半拖半拉的扶着明瑜回到了炕上。又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娘娘啊，你如今可是在月子里，哪里能吹这冷风！当心得了头风病！”

        明瑜跟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曲姑姑操作，冷得沁人的手被曲姑姑给塞在了被子里，炕是热的，被子也是，热气涌上身，明瑜不过片刻就回神了。

        曲姑姑伸手在炕尾一摸，汤婆子都有些凉了，海月她们怎么值的夜？心里想着等会找着机会准得收拾那两个小蹄子一回，叫她们涨涨记性。

        海月昨日跟着两个小宫女守夜，前半夜娘娘没叫过她们，她带着两个小宫女吃了两杯酽茶三碟子的花生瓜子后天明了才睡，如今正在耳房的炕上睡得正香。

        明瑜在炕上左拱拱右挤挤的把自己卷成一个蝉蛹，在炕上躺尸。看着曲姑姑忙前忙后的收拾刚刚打湿的垫子。

        曲姑姑招了在外边屋檐下候着的常山过来，让他去小厨房拎上一桶滚水，也好换了汤婆子里的水。

        未及常山回来，兰茹急急的带着两个小宫女打算接替表妹，好叫她下值后回去好生休息，哪想到进了西厢就是姑姑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兰茹，你当初怎么说的，你那表妹最是勤快守规矩，如今你走几步去撩开耳房的门帘子看一看，是不是睡得跟猪一样？”

        曲姑姑说着瞟了一眼娘娘，见她没有出声，顿时觉得自己腰板直了几分，没好气的说：“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学的规矩，主子都醒了奴才还呼哧哧的大睡着。”

        兰茹见状忙拉过曲姑姑的手，讨饶道：“好姑姑，原谅我们一回。海月如今年纪小，规矩上也有欠缺，还得靠着姑姑指正，我在这儿代她赔个不是。”说罢还微微欠身。

        曲姑姑可不吃她这一套，拂开她的手，又眯着眼睛一瞧，好啊！你个小蹄子竟然敢在这月里头穿青色的衣裳，外边笼着一层孝衣那也是能瞧见的，抬起脖子往她脸上一看，哟！正愁没机会，结果你还大剌剌的带着朵花蕊淡粉色的通草花。

        兰茹伏低做小打算先应付过当下，白嬷嬷回来了再跟她告状，定得治住这曲姑姑，别以为她好欺负。又拉过曲姑姑的胳膊准备再次求情，那想曲姑姑直接将她推搡到了地上。

        曲姑姑蹲下圆润的身子，伸手将兰茹头上的通草花一拔，扔到地上，不解气的站起来再踩了几脚。

        骂道：“好你个作死的小蹄子，你死了没什么，连累了娘娘可是你八辈子都还不完的罪孽。这什么日子，你竟然敢穿绿带红的！没得要了我们一宫人的命！”

        明瑜掀了眼皮子，打了个哈欠，看了面前的两人一眼，无端的烦躁。也不欲替兰茹开口说话，反正在乌雅氏的记忆里，兰茹海月都是皇贵妃的人。

        现在是没有做什么，可后边兰茹跟海月俩人留在宫里自梳做了姑姑，一个费心费力的挑拨四阿哥跟德妃的关系，一个怂恿德妃纵容小儿子，双簧唱得是极好的，以致于德妃眼瞎心盲的忽视了小女儿，让她一命呜呼后才发作了两人。

        想着这些就烦，她又不打算当妈，那里想要管后头的事，如今是过一天是一天，将就一天是一天，苟活着吧。

        常山回到西厢，桶还没放下就得了新的吩咐，把兰茹跟海月送回内务府。

        明瑜知道后点了点头，送回去顶多被打几个手板，然后分到一些偏远的没人的宫室里做粗使宫人，再不得重用。到了年纪一样会被放出宫去嫁人。

        兰茹跪着往明瑜跟前挪动，哭的眼泪鼻涕一起的，“娘娘饶奴婢这一回，奴婢只是今日起的晚了些随手拿的，不是诚心的，望娘娘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

        明瑜看不得人磕头，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她不是什么圣人或者烂好人，明知道有害还要留在身边或者还要加以爱的教育使之改善。

        常山见状几步上前捂了兰茹的嘴巴，拖着瘫软的兰茹出了内室。兰茹也是可惜了，平日里那么机警的一个人，今日竟然会办错事，这可是在太皇太后的大丧里啊。

        出来后，常山叫了两个小太监去了耳房，将睡得正熟的海月也给拎了出来。她睡得可真死，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叫醒。海月这是遭了兰茹的牵连，也是命不好合该有此劫难。可心里的想法在他那张忠厚老实脸上看不出来半分异色。

        曲姑姑重新灌了汤婆子放在炕尾，将娘娘的被子拉扯整理好才出来，脸上的神色是遮不住的高兴，娘娘这是打算让她顶了白嬷嬷吗？

        如今正是好机会，她得抓住了。

        明瑜睁开眼睛，看着这荼白的素色的帐子，还是昨天重新换上的，她打翻了汤药沾染上了一大片污渍，跟她的人生一样，都是被打翻了沾染上了污渍，如今她可是在泥潭里头。

        穿越这种事叫她半点都喜欢不起来，这是个什么社会，封建、奴隶社会啊！她一个人，怎么会好好地人不想当，跑来当奴才。

        越想越烦的明瑜干脆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睡觉去了。

        饿死不成的明瑜因着自己把自己给饿出了毛病，胃里难受得很，连着叫常山去请了三次太医，都被皇贵妃借着康熙的借口给拦了，只派了两个四十几岁的医婆子过来给她瞧病。

        说得还是什么产后不虞，多养养饮食清淡点再吃一些补血气的东西就好了。

        妈的，她是胃里不舒服，不是脑子不舒服，一看就知道在忽悠她。气得明瑜只能找康熙求救。

        毕竟她这个连着三四天绝食断水，滴米滴水未进没有脱水，只是把自己饿瘦了跟胃不舒服，连带着也只是看着憔悴了不少。

        她想问，老天爷是给她的健康充值了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大抵是有道理的。饥肠辘辘濒临死亡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她可能也没有那再去死一死的勇气了。

        康熙晚间过来的时候心里不虞，如今在丧期月子里也敢使人去乾清宫找他，这争宠也不看是什么时候。这是犹得她使小性子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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