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魔女之夜（六）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由来。
林安妮从怀中摸出那本魔鬼书，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魔鬼书。明明只是轻薄的几页，却配上了厚厚的封皮。
那封皮是纯黑色的，仿佛火山灰烬，吞没所有光线。摸上去手感像牛皮纸，表面有不少纹理——肉眼是瞧不出来的，只有靠摸才能猜测一二。上方居中的是标题字母，下面则更像是图画的浮雕，只不过一时之间，摸不出来具体的样子。
林安妮把祂摸了一个遍，又快速翻了一把内页。
全无反应。
安静如鸡。
时间、地点、人物……一切推理都吻合原著透露出的细枝末节，所有的元素都已咬住命运的齿轮，为什么魔鬼书还没有跳出来？是时间还没真正到达，还是解决了前序危机祂就不会出现？
明天或许就是原白月光的死期，林安妮可没那么多功夫和祂墨迹。
不管祂原本是怎么出场的，既然祂不肯动，那就按着她的节奏来！
林安妮慢条斯理地取出铜勺和火漆蜡，架在烛火上，缓慢地加热。
她隐约记得魔鬼小姐是一个洁癖，为此祂和原著男主鸡飞狗跳了好几轮，就因为原著男主总是乱丢乱放。
魔鬼书从没被白月光怠慢过，白月光一直很珍惜得来不易的书籍，比祂自己还舍不得弄脏书。可要林安妮说，祂就是过得太舒服了，才一天到晚睡懒觉。换个拿祂垫桌角的，祂早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林老板对迟到早退的废物员工向来没有任何耐心，要么证明自己的价值，要么就准时准点报告。
虽然魔鬼书不是自己要应聘的，但原著剧情明确了祂是要出场的呀！林老板都给祂挂上号了，祂来不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况且，祂俩四舍五入都是书，那得算是同族吧？林安妮暂时找不了原著的麻烦，这个仇记在魔鬼书头上还是挺好报的。
火漆蜡已完全融化在了金铜色的圆勺里，林安妮手腕轻轻一转，粘稠的液体绕着圈儿就浇在了魔鬼书的封面上，绝对不剩下一滴！
“嗡嗡嗡！”
薄薄的一册故事书，像闹钟似的振动了起来。
见祂反应这么快，林安妮还有点点遗憾：要是不起作用，她还打算拿去烧一烧，看是不是本真书呢。
滴上去的蜡油本来快凝固了，不知道魔鬼书是不是气得冒了火，又重新流动了起来，勾勒出封皮上的浮雕画：爆发中的火山和山脚下渺小的城池。
火山灰一样的纸面，仿佛裂开了无数缝隙，露出丝丝的熔岩。漆蜡画出的火山似是活过来了，流动，聚拢，集中，压缩，而后……喷射！
“噗噗噗噗噗！”漆蜡被祂一股脑儿喷在墙上，像极了摔炸掉的西红柿！
林安妮啧啧称奇，这小哑巴一生气，竟然还能变成豌豆射手！
她单知道魔鬼小姐现在只能写字、还不会说话——祂的能力和厚度成正比，一开始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没有识字的人，祂谁都指挥不了。
按照祂在原著中的说法，祂食用的是故事，无论是发生在周围的真人真事，还是他人转述的吟游诗篇，只要是祂没听过的，剧情越是一波三折、动人心魄，提供给祂的养分就越多。
如果祂能够加入其中，成为参与者或记录者，那祂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了！只不过，祂是一本矜持的、高贵的书，不是随便哪个泥腿子就能当上祂的主角的。
前期祂还未认可原著男主时，身为穿越者的男主就靠复述四大名著来养活祂。
林安妮欣赏完火山表演，蛛网裂纹一样的深红岩浆，又给她拼出三个大写的异界单词：
[howdareyou！]
（你怎么敢！）
哇，就这个无能狂怒的样子，吓唬谁呢？
“你醒了？”林安妮托腮，“那聊个天？”
然后她就看着扭曲的熔岩文字在黑色封皮上刷屏，恨不得像刚才那样继续噗噗噗，把所有字都喷到她脸上。她的阅读速度受限于白月光的学习水平，读不了那么快，也没怎么读——这么激动，肯定还在骂人。
等祂好像刷累了，放慢速度……
林安妮含着笑意，随手扯了一张信纸夹进祂的内页：“说累了吧？来，喝口水，继续。”
不是喜欢骂人吗？那就一次骂个够，免得回头说正事，祂又惦记起是不是哪句漏了，随便岔开话题就不好了。
魔鬼书好似被噎了一下，纸页蠕动两下，“呸呸呸”地把这破信纸给吐出来。
咦，吐是吐了，上面的字迹全都没了……林安妮饶有兴致地看着，还真能加墨啊？
不光能加墨，还能读文件。
魔鬼书“吃”掉的那一夜，恰好涉及到“魔鬼”。魔鬼小姐认为那全是人类对魔鬼的污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冠以魔鬼之名，是在推卸他们人类本质就是如此肮脏邪恶的责任！
[谁会喜欢呆在脏兮兮的精神海里？]
[圣光就是个捡垃圾的垃圾神！什么玩意都往兜里揣！]
[不光给自己塞垃圾，还把垃圾塞到魔鬼名下！]
[教廷管所有不受控、不可名状的东西都叫魔鬼！你才魔鬼！你才魔鬼！你全教廷都是魔鬼！]
[啊呸！不对！垃圾怎么又都塞回我这里了！]
……
嗯？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安妮微微眯起眼睛，故作闲聊地好奇道：“魔鬼怎么了？圣徒的洗礼仪式需要的不是魔鬼吗？我还以为非官方的是要自己抓来献祭，官方仪式上是用教廷自己养的魔鬼呢。”
[全世界的魔鬼一共才几只，全被圣光教廷圈起来当猪养，养肥了就裁掉纸页，变成他们的契约纸，哪经得起这样用？]
大概是喷得上头了，这只魔鬼书一激动，就不管不顾地乱抖落一气。
[圣徒的洗礼，需要的是神官分出一部分灵性，帮助圣徒们引燃自身灵性，照亮精神海的海面。]
[就算非官方主持的洗礼仪式，使用的引子也不会是魔鬼，而是凡人体内处于活跃状态的灵性火苗。]
魔鬼书[呵呵]一笑：[他们口中的魔鬼，当然是野生的圣徒啊！]
林安妮忽然领悟到一件事，一个她潜意识中觉得十分违和的设定。
正处于低谷状态、连语音都无法发出的魔鬼书，有什么能力赋予别人超凡力量？更别提后续情节中，展示更多的是祂的智识，而非力量。
更粗鄙地讲，祂就是个狗屁不通的公知，讲故事贼溜却不干实事，顶多是个知识图书馆、艺术鉴赏师、契约见证者、交易中转站，并不能凭空赋予他人能力。
这不是魔鬼的交易，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诈骗！
原著里的白月光，是在绝境中点燃自己的力量，蜕变成一个超凡者，一个圣徒的。魔鬼书只是恰如其分地察觉到变化，跳出来摘果子，冒领功劳完成了一个以祂自己为主角的欺诈故事。
——魔女，就是天生的圣徒。
——她们不需要任何人来唤醒，便能使用圣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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