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章书院
060章
那时候他不仅没有将她打死，还替她抹掉了尾巴，除了他们两个，所以人都以为班主是掉进河里，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一头撞到石头上撞死的。
食月想不明白，她自小同哥哥相依为命，遇到的人都没有像副班主这样的——他明明既市侩又自私，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帮她瞒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隆叔之所以格外开恩，是因为他有一个被人偷抱走的儿子。
“他若是还活着，应当同你一般年纪了。我之所以救你一命，是希望我的儿子若是被卖到受人践踏的地方了，也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将他救出苦海。”
“以后，你便唤我隆叔吧，饿了就来班子里，我管饱。”不等她高兴，男人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我要你帮我找到我的儿子，是生是死，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为了能吃饱肚子，食月答应了下来。
许是为了不叫她在奴隶营死得太快，浪费自己的米粮，隆叔教她打好武学的基本功，还教她人情世故。
后来不知怎的，隆叔忽然让她把哥哥和泯叫来班子里一起吃饭，再后来，又多了锦。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没延续多久，只过了半年，食月所在的奴隶营便被君王当做礼物送给了别国。
之后的几年间，隆叔常常带着杂耍班子大江南北地走，不巧碰上的话，还会特意照拂他们一段时间。也是这几年行走的生涯，叫隆叔一身肥肉减了不少，整个人既显得精壮干练，又有些憨态可掬。
食月回神，奇道：“隆叔怎么知道我这事？”
“宫里都传遍啦，说是在桃花之塞的最后一战，有一个奴隶于乱军之中取了敌首的头颅，一手拎着一个，一路嚣张地踩着敌军士兵的脑袋飞上了西城门。这奴隶倒下之前，还提着两颗人头当场跟王太子殿下讨要战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脱奴籍。我一听这莽到不行的做派，就猜到是你小子了。”隆叔笑呵呵地说着，让人将君王赏赐的东西拿出来，“这是陛下在宴席上赏给我的，今儿我叫你们尝尝鲜，庆祝你们几个终于得脱奴籍！”
隆叔说的那东西呈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绿色的液体清澈透明，像绿琉璃似的。
食月觉得有些眼熟，问道：“这是？”
“这叫莺蜂蜜。”隆叔一人斟了小半个小酒杯，“它可跟一般蜂蜜不同，贵重着呢。”
她见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自己曾经像喝水一样，直接干掉了一大碗。
锦好奇地问道：“这莺蜂蜜有何特别之处？”
隆叔也不跟他们卖关子，直接道来：“淮水两岸有一种蜂，身有五色，曰‘莺蜂’。莺蜂稀有，喜欢将蜂巢驻扎在深山峻岭，敢去采蜜之人，有的掉到了看不见底的悬崖下，尸骨无存，有的被莺蜂蛰后没有及时解毒，皮肤生疮腐烂而死，只有少数人才能将莺蜂蜜采回。因着这稀有，一点莺蜂蜜便能值数两黄金。”
锦咋舌：“就图它稀有？”
“自然不是。”隆叔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据说如果长期食用莺蜂蜜，会有延年益寿、颜如童子、白发生乌之效。”
听到“白发生乌”几个字，食月不由怔了一下，莫名想起了那个紫衣公子的一头乌发，和他曾经问的问题。
他问她，怎么年纪轻轻就生银丝了。
她那时候好像回的是：自小吃不饱，生白发也是正常。
隆叔继续道：“还有甚者说，它有治疗眼瞎、脚跛、阳事不举等残疾的奇效，故在达官贵人之中，原本只值数金的莺蜂蜜能卖上数十金。”
他见少年有些意动，笑眯眯地提点道：“你小子可别在这上面犯傻，莺蜂蜜价同黄金是不假，但依我看也没那么神奇，指不定都是有心人炒作起来的。你哥哥这腿想要治好，还是正经找有名望的大夫看才是。”
食月笑着说：“我想要犯这个傻，也得要有千两万两黄金才能犯不是？”
隆叔哈哈大笑：“也是。”
几人一同吃过午食，隆叔要留食月说话，锦便推着清风，华宁牵着坛，到杂耍班子里玩去了。
食月说：“我这趟出去也没能寻到狸奴的消息。”
狸奴是隆叔儿子的小名，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大好，人都信贱名好养活，这才取了个贱名，可惜还没等到取大名，孩子便被人抱了去。孩子娘哭得肝肠寸断，身子受不住去了，这才留下隆叔一个人。
他是十分招人恨的那种小人，却难得有这样痴情的一面。
可以说，他仅剩的善心，都用在了儿子和与儿子年龄相仿的食月身上了。
隆叔似乎早有所料，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感伤：“狸奴两岁就丢了，这么多年过去，想要找到实属不易。”
他转而问起一事：“上元夜那天，东淮的王公贵族都遭遇了刺杀，你是不是趁乱下手了？”
没说是谁，但二人心中都明白。
食月没有瞒他，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收起脸上的笑，面带肃容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他爹是谁么？他爹是当朝丞相，把持了半个东淮的朝政！”
他哀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莽，没想到你这么莽。向丞那个狡诈的老狐狸，即使他找不到证据，但如果他怀疑你了，便会不择手段地磋磨你。你啊，好自为之吧。”
食月知道隆叔是在警醒自己，她诚恳地说道：“我想这几日就将哥哥他们送去书院，您有什么建议吗？”
男人盯着她，很直白地问：“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他们，要自己一人扛下？”
食月沉默了片刻，才说：“他们都是背负了太多过去的人，而我从小便是哥哥护着长大的，我受过的委屈，恐怕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现在我长大了，能扛事情了，我便想护着他们，叫他们不要觉得日子太苦。”
隆叔只是叹气，没有再说她什么。
大概他也觉得，这年头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能有人护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二人谋划了一番。
蹭了顿晚食后，几人才乘着马车回家。
车轱辘压在薄薄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问过了，在东淮的这么多个书院当中，栖逸书院最适合安心读书。首先它始建于千秋700年间，距离现在有近300年的历史，名人辈出自是不必说，所藏典籍更是数不胜数，在全天下颇有名气。”
“其次它聘任的教书先生，是东淮乃至天下都极有名望的文人雅士，他们不参政事，不属于任何一派，敢于就事论事，直抒胸臆，每年的四季之中还会举办一场季谈宴，大胆地点评天下时事，可见思想之风自由无拘。”在马车上的时候，食月便说。
华宁本就是书生，对各类书院比较熟悉，他点了点头，含笑说：“栖逸书院所收的学生也不拘一格，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只要能通过入学考验，便可以在书院上学。学费也不是很贵，每年5石米，包食宿，即便真的交不起学费了，还可以帮书院干活以免除学费。”
坛担心地问：“会收我这么小的学生吗？”
华宁笑着说：“这个也是有先例的，在栖逸书院建立之初，曾破例让一五岁稚儿入学，自此书院便取消了年龄限制。且近年来，十岁上下的童子入学也屡见不鲜。”
锦有些兴奋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清风的眼底微微泛起光。
却听食月说：“我不去，隆叔那里还有点事，你们先去。”
她将一张纸递给少年：“阿锦，我这里有一个清单，明日你去买。”
“不去？”青年眼底的光骤熄，静静地看着她，“你有事瞒着我？”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其他人从中听出了一丝压抑的情绪，顿时有些不敢说话，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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