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章诀别
046章
勺雪立刻请安:“公子安。”
她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一双哀求的美目望向那年轻公子:“求公子……救救沁桃。”
年轻公子便是桃花之塞的少城主,明明他只是随意地走过来,却眨眼间便走到了面前,摇着一柄桃花扇笑盈盈地看着食月:“在下莫千桃,是这桃花之塞的少城主,世人都赞誉我‘花美人更俏,一笑泯恩仇’,敢问阁下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我的侍女?”
“可以。”食月说着,便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
莫千桃不解,挑了挑眉后问询:“这是何意?”
“给银钱。”
勺雪和沁桃一听之下,俱是一脸绝望。
莫千桃试图搞懂她的逻辑:“为何我无缘无故的,要给你银钱?”
食月冷淡地说:“你的薄面不值钱,不得给点值钱的充数吗?”
“这样啊……”他合上桃花扇。
她都已经做好抬高价码的准备了,没想到却听见莫千桃说:“那我不要了。”
食月:“?”
她不敢置信地问:“她是你的侍女,你就不要了?”
“不要了。”莫千桃叹了一口气,“还要花钱,太贵了,在下贫苦,还要养活一城主府的人,实在拿不出来银钱。”
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肩负起了沉重的养家之责,食月有些感同身受,便说道:“那我给你便宜点?”
莫千桃摇摇头:“城主府的账簿已经是赤字了,再便宜我也出不起啦。”
食月纠结片刻:“算了,只要你带我去找王太子,我就给你这个薄面。”
少年偏头问,眼睛亮亮的:“当真?”
她放开沁桃,不耐烦地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快点带路。”
“小公子脾气不要这么急,又不是不带你去。”莫千桃笑着将桃花扇一展,转身带路,“且随我来。”
·
“昭儿,你要赴今夜的晚宴?”杜洲卧在床上,有些担忧地望着金昭。
金昭一笑:“表哥,你在担心什么?”
杜洲说:“我担心君国的大王子认出你的身份。”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那时有七个附属国出使君国纳贡,这位大王子未必会记得我这个小国公主。”她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按了按自己的假喉结,“而且表哥你也知道,我与哥哥两人生来就是龙凤之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且我幼时便喜欢与哥哥玩互换身份的游戏,对哥哥的言谈举止不可谓不熟悉,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他即便是生疑,也不会妄下结论。”
她有些口渴,放下书卷,起身去倒了杯茶。
“虽说如此,但女子与男子终究不一样。”杜洲的视线一直在金昭身上,随着她走动,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似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眉头微微皱起。
金昭回头反问:“有何不一样?”
“女子生来娇……”似是发觉拿形容寻常女子的言辞来形容不太妥当,他顿了一下,“不论是去战场上保家卫国,还是在朝堂中尔虞我诈,自有男人拼出一条血路,撑起一片天地,女子安于屋室,享一生平安喜乐不好吗?”
“表哥之见,我不敢苟同。这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树木和菟丝花。”
“你怎会如此想?”
“若女子成了菟丝花,她还能有自由吗?”金昭铿锵有力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父王的一句话,我就要远去西淮联姻,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昭儿,你在我面前这般说就罢了,万万不能……”
门外忽然响起侍卫的声音。
“殿下,少城主求见。”
金昭说:“我知道了,你让他在会客厅等着,我稍后便过去。”
“是。”侍卫退下。
她走到铜镜前照了照,对杜洲说:“表哥,你好好养伤,我出去了。”
杜洲轻声唤她:“昭儿……”
屋门敞开,天光泻进。
金昭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片光走了出去,背影渐行渐远。
杜洲想说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
“少城主找我有何事?”
会客厅内有二人一坐一站,金昭扫了一眼莫千桃,目光就转到了他身后的少年身上,觉得有几分熟悉,便上下细细打量。
“不是我找殿下有事,”莫千桃将桃花扇一折,扇头朝后一指,“是这位小公子找殿下有事。”
“他是?”
食月上前几步,行了个礼,脸上带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是来跟殿下讨要战功的,那天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叫殿下笑话啦。”
莫千桃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接着兴致盎然地一笑,展开桃花扇轻轻摇起来。
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微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金昭心中恍然大悟,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说:“你特意来讨要,是怕我东淮言而无信?”
“不是这样的,”食月连忙摇头,“我只是着急呀,一直得不到准信儿,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所以才大着胆子来求见殿下。”
“你的胆子确实很大,”金昭的余光扫了一眼莫千桃,“竟能劳得动少城主作陪。”
食月说:“是少城主人美心善。”
莫千桃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了。
金昭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还得装成金黎一贯的冷淡表情问:“说吧,你想要本宫赏你什么?”
食月神情肃穆地复行了一礼:“求殿下,赏奴与奴的家人脱掉奴籍。”
金昭和莫千桃的脸上都露出了讶异。
金昭说:“你竟是我东淮奴隶?我还以为是……”我东淮将士。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转而重新起了一个话头。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不过你可要考虑加入军籍,为我效力?”
食月低头说:“多谢殿下厚爱,但是我们只想做普通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生于乱世,谈何平淡?”金昭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声音冷而淡,“且你身负武学,绝不会甘于平淡。”
食月目光坚毅:“我还是想坚持自己的选择。”
“你这简直是——”金昭有些恨铁不成钢,“目光短浅!”
“让殿下失望了。”食月抱着歉意又行了一礼。
她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另外还叫了自己的下属:“慕楠,你带她去办相关手续,脱了她与她家人的奴籍。”
慕楠应道:“是。”
食月连忙致谢:“多谢殿下。”
莫千桃起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也不多打扰殿下了。”
金昭假扮自己的兄长,到底比较谨慎,除了必要的时候不会与外人接触太多,便说:“好,我这就去忙了,以后少城主有什么事情找我,可以告诉慕楠。”
出了庭院,慕楠走在前面,莫千桃凑近食月,嘴角含着笑意低声说:“我倒没想到,你竟有两副面孔啊。”
食月不语,目露凶光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做了一个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的动作。
莫千桃摇摇扇子:“啧。”
·
时至今日,冕皇室已经统治了九州大地近千年。
在冕朝建立之初,百万奴隶皆被施以烙刑,一旦被打上耻辱的烙印,便是: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世代为奴。
即便遇到良善的主人垂怜,愿意放他们自由,但他们带着祛除不掉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要遭受歧视和侮辱,压迫和杀害。
在这样的背景下,九州大地上每年都要爆发数十次奴隶□□,致使冕皇室统治下的国家经济疲软,平民怨声载道。
五百多年前,历史上出现了一位特别传奇的皇帝——冕耀帝,据说他二十一岁登基,二十二岁退位出宫流浪,离开时,身上只带了一把剑。
就是这位冕耀帝,销声匿迹十年后,突然回到朝堂,当堂怒刺扶持傀儡小皇帝的奸臣后,重新执掌朝政,并提出“废奴隶之烙刑,以拓印取代之,可识可除”、“令籍帖不再为王公贵族所特有,应推而广之,民民皆有”、“无论出城、进城,皆须出示籍帖”、“奴隶无籍帖,须随同主人,否则不许出城、进城”、“主人带奴隶出行时,须得携带奴籍帖,否则不予通行”等条例。
一系列政策下来,奴隶有了盼头,自然也就不再想着□□,而是想着如何表现才可以脱奴籍了。
“好了,我已经将你与你几位家人的名字,从殿下的奴籍帖上划掉了。”慕楠说着,将几张竹片和几张银票递给食月,“因是你请来的赏赐,我便将你们几人的籍帖都交予给你了,这几张银票呢,是殿下心善,额外赏赐给你的。”
食月双手接过,看着籍帖的双眼亮得惊人:“多谢殿下,多谢慕楠公子。”
她一张张翻过籍帖,自己的,哥哥的,阿泯的……她的手指顿了一下。
“还有这个,”慕楠递给她一粒药丸,“取一碗水,将其溶于水,便可除去你们的奴印。”
看到她正在为怎么存放这粒小小的药丸发愁时,慕楠就知道她许多常识都不太懂,刚要解说,便被一路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们的莫千桃抢了先。
“你打开籍帖的夹层,中间可以存放此物。”
食月照着他的话,将籍帖的夹层轻轻掰开,果然有空隙可以存放药丸。
“多谢二位公子。”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眼底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我先去街市上买些玩意儿了,就不陪着二位公子啦。今日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就转头跑出了府衙,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莫千桃和慕楠对视一眼,眼中皆不约而同地,朝对方露出了嫌弃之色,出了府衙后,各自朝着两个方向离开了。
食月有了银票,先去酒楼里吃了个饱饭,又到集市上买了些瓜子、蜜饯等,补充一下零嘴,买好了也不急着回去,迈着两条腿儿到处逛。
虽然桃花之塞才经历过战乱,但辞旧迎新是民民刻在骨子里的习俗,这不,今天刚好是旧年的最后一天,街道上的铁箭头都还没清扫干净,陈立左右的店铺便已经重新开张了起来,个个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集市上也摆满了摊位,一眼望去,有红对联,红窗纸,红衣裳,红碗筷……红红火火一大片,好不热闹。
待得月亮初上眉梢时,在集市中左看看右看看,凑着看热闹的人儿就忽然不见了踪影。
·
清凉如水的月色之下,有一队数百米长的队伍在官道上行走,前有数十骑铁骨铮铮的儿郎开路,马蹄声踏踏,似要将淡薄的月光尽数踏碎。
队伍中间有一辆精雕细刻、铺锦列绣的紫顶马车,以六匹毛色纯洁无瑕的白马拉着,车轮辘辘滚过,时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们走过平原,将要进入鹿鸣山的山道。
突然,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原来是在山道的入口处,沉默地跪着一个黑衣少年,他垂着脑袋,双眸看着黄土地,薄薄的两片唇苍白得毫无血色,也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
陈绽看了片刻,出声问道:“女,你堵在此处是为何?”
“向主上请罪。”少年的声音有些哑,不难听出其中的疲惫。
“发生了何事?怎么停下来了?”凤从后方打马上前,看到少年,他眼神瞬间一变,不悦道,“公子不是将你给那个人了,怎么不跟她走?还回来干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莫不是那人后悔了,想要叫你以苦肉计接近公子,再借机刺杀公子?”
话音刚落,便响起护卫们“刷刷刷”的抽剑声。
“不是……”夜里的风有些凉,他强行冲开穴道伤了筋脉,身上又穿得单薄,一个没忍住,轻咳了两声,还真有几分像苦肉计。
缓过后,他行了一礼:“请二位小主,让属下见主上一面。”
陈绽见他受了内伤,有些不忍:“你稍——”
话没说完,便被凤打断:“公子已经歇息了,你速速让开,不要再堵在这里,阻了我们回国的时辰。”
“请二位小主,让属下见主上一面。”
凤冷笑着拔出剑:“你再不走,我便一剑将你刺死在此地!”
陈绽连忙拦住他:“凤,你别冲动。”
跪在地上的少年依然重复着那一句话:“请二位小主,让属下见主上一面。”
三人僵持许久,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是你想见我?还是她想见我?”
女骤然抬头,朝着来人深深地拜了一礼:“主上,是我没能及时阻拦,才让阿……她酿下如此大祸,请主上责罚于我!”
紫衣公子轻笑:“你想求我对她网开一面?”
女只道:“属下贱命一条,未曾助主上办成大事,死不足惜。”
“我早已不是你的主上。”谢怀宁的双眼没有什么情绪地注视着少年,“不论她做的是对是错,利我还是损我,这点都不会改变。”
“从今往后,你的主上只有她一个人。”
“你是保护她,监视她,刺杀她,都与我无关。”
“山鸟与鱼不同路,山水从此不相逢。”
谢怀宁冷然转身,紫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
凤命令:“启程!”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稀疏的雪花。
虽说下得小,但这既是旧年的最后一场雪,也是新年的第一场雪。
车轮轧着地上薄薄的雪,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队伍从中间分开一臂宽的间隙,如水流般与跪着的少年擦肩而过。
马蹄铁踏在雪层上,留下一串串的马蹄印,延伸进沉暗的山道间。
不久,又被新雪覆去。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渐渐积了雪。
站在山间的少年,心上也积了雪。
这话,是对她说的吧?
她伸手接住雪花,凉意沁入掌心,绵绵不绝。
少年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习了武,为何还是觉得这般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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