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白沙市又到了晚上，路很空，人很少，风很轻。林尽欢从中觉酒店顶楼的窗户看下去，昏黄的路灯只有暗影陪伴，落寞寂寥地站在原地，任凭清风吹过，从未见其摇摆过半分。

        窗帘是半拉着的，屋里很黑。他半倚着桌角站在靠窗的位置，这么多年了，终于，他在乎的、他不在乎的、他承诺的、他为之唾弃的都要有个结局了，他胜券在握，这该是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夜晚。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来临的轻松感，但事实好像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现在他觉得很抱歉，对着已经躺在太平间的那个人，他很抱歉。

        因为从头到尾，萧严的女儿萧欢她并没有错，都是萧严和他个人之间的较量，她是无辜的，为什么到头来萧欢也得是最后的承受者。

        林尽欢嘴角侧弯，轻笑出来，眼角都笑出了水花，这一笑是笑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歉疚填满了虚伪。

        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就是推动整个棋盘运转的另一个方，萧欢到这步田地，他也有责任。可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接近萧严的女儿萧欢，就算知道萧欢的结局会是这般惨烈。

        也许他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也许他真的冷血吧，但是他别无选择，而谁也不曾给过他选择，给过甘尼选择，给过母亲选择，给过小久选择。别人欠着的，要讨回来。他欠着的，就让那些阴魂来找他吧。也许他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在院子，警方问话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萧欢终于告诉了他自己的选择，血淋淋的尸体，那是对他最真实的回应。

        他们之间的十多年之交，不会成为自己放过萧严的理由，那当然也不会成为萧欢放弃维护自己父亲（萧严）的理由。

        十年之交，他们对彼此了解得彻底，为了挡住他多年的未雨绸缪，萧欢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和他来个鱼死网破——她想用她的命来换。

        但萧欢不明白，她也想错了，她的命换不了萧严。十年前这场棋局就已经铺开了，而他在那时就已经将自己的命放在了这棋局上，早已做好了随时舍弃的准备！

        棋局将会传动，一切都会如期。

        萧欢死了，警方会展开调查，调查的过程不管是什么，矛头最终都会指向他，前后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不管萧欢是不是有意，萧严都不会放过他。而他——已然不惧。

        “叮咚·····叮咚”私人手机和电脑邮件的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事情一步步在向他所想的那样趋近。

        林尽欢瞳孔微缩：“那就来吧”。

        他回到办公桌旁，拿起笔在识别板上重重地签下电子签名后，毫不犹豫按下了电脑的发送键。

        做完这一切，他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开始静静地看着窗外，享受着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逮捕现场

        马驼和众人从警局出发，他们没有去中觉酒店，而是直接开到了院子门口。众人穿着便装，院子门口，人流量向来大，所以没有人注意他们。马驮亮了个证件之后，直接被领到了经理办公室。

        “警官们，有什么事吗？”办公室坐着的人是个女人，面容精致，保养得非常得体。马驼还没有说明来意，她就了然他们的身份，就像早就在等他们来。

        “我们怀疑这里的老板林尽欢是一起杀人案的嫌疑人，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不在院子！”

        “这是搜查令！”马驼亮出文件。

        “请配合警方的搜查。”

        女人没有说话，神色镇定。甚至众人搜查之际，她还拨打过两次电话，不过都没有接通，打给谁？无从知晓。女人并没有阻拦警方的搜查。

        在警方不注意的地方，一个幽灵般的角色出现，在女人的耳边问，“七姐，怎么安排？”女人微微眨眼示意，对方领会“院子的开放区域，让他们随意查。”

        “队长，你过来看一下。”川子快步地跑过来。马驮跟着川子前去。他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但没来过后院，没想到这么多独立的宴客厅，川子往双层那间走，从外面看是独立的单檐歇山顶建筑，马驮快步走进去。

        进来后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层，只不过房子的屋顶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得多。墙上挂着的，地上立着的全都是薄纱画，马驼瞅了一眼画框的侧边，一个熟悉的字刻再次出现——欢。

        马驼蹲下来细看地上散布着的颜料，少了黑色系的颜色。川子拍了马驼一下，马驼低头一看，他的脚后是还未来得及扔掉的装颜料的专用箱子，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一个星期前。

        马驼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心里暗骂了几句“好你个林尽欢，真他妈的是凶手！”

        马驮让人将女人叫过来，直接了当：“昨天的命案，死者死于吸入性汞中毒，汞就掺在这种颜料中。现在导致死者死亡的颜料包装和批次都出自你们老板林尽欢的画室，他是最大的嫌疑人。我希望你配合警方，告诉我们他现在在那里？”

        叫七姐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口气温和平顺得很：“我刚刚就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她没有撒谎，她是真不知道，那个孩子故意瞒着她。

        马驼可不这么认为，他上前紧紧盯着女人，有些咬牙切齿道：“姐，窝藏罪是要判刑的，知道吗？”

        叫七姐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盛怒的马驼，浅浅地来了声：“嗯！”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马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到“林尽欢身边的人，真是没有一个正常！”

        众人整理物证的时候，马驼叫过来人“川子，嫌疑人很可能畏罪潜逃，查找高速机场公共交通所有出白沙市的记录，设路障在各个关卡布置人，一旦发现嫌疑人，马上带到警局。”

        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铺开，网络得住天下最纤细的蚊子。

        “队长，白沙所有的高速口的都查过，没有记录。”

        “机场方向呢？”

        “没有”

        “调取从院子出去的所有监控，出院子后，林尽欢从哪个方向走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警局的所有人几乎把院子门口所有出口监控都翻找了一遍，完全没有林尽欢离开院子的影子。那说明他很可能就在这儿。

        马驼抬眼，凌厉地盯着一直站在不远处，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他坚信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她似乎有所察觉，抬眼回望，甚至还带着几分职业的笑意。

        马驼甚至有些好奇，这个女人脑子清不清醒，知不知道院子的老板涉及到命案了。

        这时候，女人的电话响了，她面不改色，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起，在场的人全都不说话了，凝神听着电话对面的一举一动，但什么都没有，对面好像都没人。

        可女人似乎真的在听着什么，神色还因为听到不同地信息细微地变化着，之后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马驼觉得自己可能聋了，因为这么近的距离，他什么也没听见。

        “他在中觉酒店等你们，就在对面不远处。”女人平静道。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马驼一众人仿佛笑话般站在原地。

        三人来到的酒店后，马驮第一个进去的，老刘、川子在后。

        “……叮咚叮咚……”

        门铃按得非常礼貌标准，林尽欢笑了。

        进来之前他是交代过的，非失火撤离之外的事情，其余时间勿扰。所以……

        片刻之后，又是礼貌的三声门铃。林尽欢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些。他静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他没打算开门，他在等，在等这些人进来的方式，因为这能让他反推出来案情进展的大致情况。

        不一会儿，门缝底下有一只极细的东西探进来，不到几分钟，敲门声又响起来，这一次敲得很重，带着些不容置否的味道。

        林尽欢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筹谋半生，从少年到而立，他早已在脑中设想过无数种情况。只是还是没想到是这种，真是人生如戏。呷了一口茶，刚放下杯子。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后。林尽欢的食指微微弯了弯，这是装了□□的枪发出的声音。

        持枪直接破门而入，看来警察是直接查到了他的头上，而且证据很充分。

        接着外面有三个人涌进来，为首的两个是上次见过的两个人，还有一个面孔稚嫩的人跟在后面。看来他的电话起作用了，来的人比他想得少多了，他不喜欢兴师动众。

        “林尽欢，我们怀疑你和萧欢的死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我没有杀人。”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凉意就传来，冰冷的手铐象征着庄严，一切都开始真实起来。老刘并没有给林尽欢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林尽欢摁在地上，将其铐上，其实的马驮心里清楚，这严格来说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是他并没有阻止老刘做这些，因为林尽欢撒谎在先，这让他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林尽欢并没有反抗，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一切安静得都让众人有些局促，就像考场上没了发挥的余地，总觉得有些不太舒适，尤其是站在最后面的川子。其实进门之前他的大脑都做了些动作准备，但现在林尽欢的顺从和平静，让他之前所做的准备都显得有些窘迫和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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