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渡尘一生的三卦
“棋道如天道，今天主要是想向大师请教，棋之道天之道。”
这个命题略显宏大，普济大师凝神，“折羽施主请说。”
折羽便道，“吾曾听人言，围棋之道，在天道人道交合而成也。远古洪荒，先贤立井田之制，划田埂为阡陌交通，民居点点布于其上，便成人间棋局也。后有圣哲，夜观中天，遥感星辰布于地上经纬，当成气象万千之大格局，自此棋道成矣。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棋道圣手，以围地为目标，以取势为根基。子子枢要，方可成势。”
这番说辞相当新颖，普济大师亦觉受益匪浅，而弟子阿难，完全困惑了。“所以，折羽施主你的问题何在？”
折羽的眼眸锋芒显露，带着审视与质疑，“我只想问，香积寺一脉，执掌世间棋局，既不围地，也不取势，何以窥探天道？”
说白了，折羽的问题就是，香积寺凭什么窥探天道？
普济大师捋捋自己的胡须，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运力置于崖壁的棋盘之上。“占卜之术，是历来香积寺主持必修之法门。然而，以有限之人力，窥无限之天道，终究要遭遇反噬，是以会折损圣寿，换得天机。这就是香积寺的凭恃。”
折羽也落下了一子，又问道：“可有卜错的卦象？”
普济大师瞳孔一嗦，这等于质疑香积寺的神威，而他誓死维护香积寺的神威。“不曾。”
折羽从钵中再取一子，捻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十八年前，渡尘大师卜卦，断言西朱雀大街有凤女降世，未来将执掌凤印。从此沈太傅之孙女，变成了焱京人的骄傲。我想问问大师，渡尘大师当时何以断定沈黎清就是天命凤女呢？”
提起渡尘大师，普济眼中有了悲悯之色。他长叹一口气，无限怅惘，“我师傅渡尘大师，一生占卜三卦，反噬最为严重。”
然则卦象并不等同于真实，而一件事让师傅坚定了这一卦。”
时间回到十八年前。
二月十八，焱京天降异象，天上有九颗星辰连成一线，蔚为壮观。
其时，渡尘大师正观天象，心存对天启的求索，现场卜卦。
凤女出，关乎天下大计。但凤女毕竟年纪尚小，距离预言的兑现，尚需很多年。
二月十九，沈太傅带着两岁的小孙女沈黎清来香积寺上香还愿，渡尘大师一眼看到了沈黎清眉间之印记。
当时渡尘问道：“昨日子时，小黎清在做什么？”
沈太傅言道：“黎清在祭祖。”
子时，为新旧两天交界的时刻，普通孩子早就睡觉了。而沈黎清在祭祖。
两岁的孩子，自然也不懂什么叫祭祖，但渡尘大师看到她跪拜还愿时，娇娇小小的模样，虔诚远胜那些信男信女。他相信了，这世上有天赋异禀。
沈黎请祭祖，牵动了天上星辰，呈现异象。
渡尘大师又问：“小黎清额间印记何来？”
沈太傅说：“与生俱来。”
与生俱来与皇家图腾相类的印记，这代表什么？
渡尘大师脱口而出，“此女将来贵不可言。”
至此，沈黎清的凤女之名，传扬开来。
折羽终于弄明白了凤女来历。沉吟了片刻，“普济大师，后来渡尘大师有再提过凤女的卦象吗？”
普济大师摇摇头，“那一卦之后，师傅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从此封卦不再卜。”
外界对于这件事有传言，说渡尘大师因窥探天机，损寿十年。
“普济大师，你刚刚说，渡尘大师一生卜卦三次，凤女是第几次？”
“第二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普济大师没有回答。
那是更久远的故事，当时他还刚刚成为渡尘大师身边的关门弟子。初登大宝的焱武帝来香积寺，他是来问前程的。一统天下是焱武帝年轻时的心愿，他的第一场征伐指向了西南。
战争总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渡尘大师不喜欢看到这一切，因而他拒绝为焱武帝卜卦。
但焱武帝说服了他。
“朕一统天下，不为一己之私，只为天下苍生在大一统的王权下，尽享太平，安居乐业。”
渡尘大师卜卦后，证实这一场仗，将以大胜而告之。
焱武帝钦命铁寒阳为兵马大元帅，铁骑直指云昭。
大焱大获全胜。
铁寒阳敬献了以国名命己名的云昭公主。
折羽没有问渡尘大师的第三次占卜，棋局已接近了尾声，黑子和白子却不分胜负，隐隐有了握手言和之态。普济大师知道，这是折羽给香积寺的面子。
“今日多谢普济大师答复，折羽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后会有期。”他行了佛礼，而后飘然下山。
从他的内心而言，他宁愿沈黎清是天命凤女，而不愿百草诗是。
那样的攻占征伐，人世生灭，就让沈黎清去经历好了。他只想她的诗诗，一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无关乎财富尊容，只在乎从心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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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折羽携着百草诗前去宫里，参加宫筵。
皇子皇孙皆在，好生热闹。
众人向太后、皇帝行大礼，而后落座。
百草诗低调地选了末尾的位子，不求被关注，但求能吃饱。皇家的元宵，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今日穿着大红褙袄子，非常喜庆。其身后林公公道：“今儿子孙满堂，太后高兴，现场准备了几个灯谜，大家边吃元宵边猜，猜对最多者有重赏。”
焱武帝见太后复明之后，心情大好，便也来凑热闹，“母后，儿臣也是儿，可否也来参要猜谜阿。”
太后更高兴，“准了。”
随即林公公拿了一个个小红封，这还是从焱武帝那借鉴来的。焱武帝给各宫妃嫔都包了红封，太后看了觉得心思很巧，也便用上了。
“请听第一题，白糖梅子真稀奇，打一食物。”
林公公话音才落，下面座位处响起了回答的声音，却是沈黎清。
沈黎请福了福身子，“太后的题目真应景，我猜这白糖梅子，不正是元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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