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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林间


路况在霄歧原逼迫他冷静下来的呵斥声中逐渐安定了情绪。

    他站在原地,木木地看着霄歧原走上前去扒开尸体旁的雪,使尸体出现了全貌--一共三具尸体,死状都如同那裸露出来的头颅一般恐怖。

    他强压着呕吐的欲望,加快脚步拉住了霄歧原:“哥,别动了,我们回去找人处理。”

    其实在确定到尸体是三个人之后,霄歧原就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尸体的面容,似乎是在确定死者的身份。

    他的身子僵直,转过身时的动作明显比之前要僵硬,语气却是依旧如一的:“这些人…我没有见过。”

    路况将他拉到一个相对远的距离,努力想撇去脑袋里关于尸体面貌的记忆:“我不管是不是外来人死在这里还是别的,先赶回去找人最重要。”

    “嗯。”霄歧原应允,伸出手指了不同于来路的另外一条路:“路过森林,回程快些。”

    路况不知哪来的力气,拿出了上学时体测的劲头拼了命的往霄歧原指的方向奔,甚至一度把慢跑为主的霄歧原甩在身后。

    他想远离这个地方,他甚至连调查路楠死亡原因的兴致都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想快点找人处理完这件事,然后带上行李回到外界的家。

    他不明白他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父亲来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地方,他不该觉得自己有能调查点什么的能力,他应该早早看清自己,不要把一无是处的自己看得太重,以至于不好收场。

    连自己知难而退的心思都难以启齿。

    “别太担心,人都死了,跑不了。”霄歧原冷不丁地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差点给他拍出一身的冷汗。

    他猛地转过头:“哥你能别开玩笑吓我了吗?”

    这么一回头更吓人了,因为他看见了霄歧原满脸认真的表情。

    合着霄歧原刚那么说还自认为很正常?

    想脱掉鞋打他的同时路况脑中又浮现了那个让人反胃的画面,半个干呕后鞋都来不及脱就急着往外跑。

    来时走出的鞋印是一个一个明晰可见的,而走时的脚印则连成了两条不规则的线,而刚才霄歧原拍他那一下使这两条线短暂地断了一截,让作为强迫症的路况很是受不了。

    他强忍着回头看的欲望,狂奔了将近一分钟后扶着腿停在原地,他气不顺,断断续续地招呼着霄歧原:“哥…哥…咱…啥时候能到?”

    跑了这么半天,他连个绿影都看不见,更别说什么栖息着猛兽的林子了。

    霄歧原慢腾腾地往左边一指:“那。”

    累的半死不活的路况往左边一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都跑偏多大一块了?”

    这位事不关己似的同志仍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姿态:“我刚拍你那一下,以为你转头看到了。”

    “我以为…你的视角很广。”

    “……”

    林子里地上大多都覆着绿植和藤蔓,走起来比雪地还要困难些,路况的脚不时就被藤绊住了,要不就是踩到光滑的绿植摔了一跤。

    这里空气潮湿,明显是刚下过雨不久,但路况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雪原会和气候潮湿的深林挨在一块,这根本不就不符合常识。

    而这里有一个对不符常识的地点极其熟悉的人,他就像回自己家里一样,甚至一次都没有被树藤绊过,也没有在道路的选择中迟疑过,几乎是只瞧一眼便知下一步要去哪,应该怎么走。

    路况扶着树把陷在泥里的靴子和脚一起拔出来:“哥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不当导游可惜了,就是说话方式得改改。”

    霄歧原在石头上蹭着鞋底的泥,头也不抬:“怎么改?”

    “就是记得面带微笑,别整天那么闷,也别天天只顾健身,肌肉猛男男人缘很差,会遭嫉妒的。”他背着的双肩包背带出门时改得太大了,一路上一直在往下滑,他想找个机会把包放到地上调整一下,却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霄歧原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伸手调整着他的背带:“面带微笑就算了,闷一时改不了,健身是自小受秋老板强迫的。”

    路况双手托起包试了试背带,觉得勉强能撑到回去,但自他又一次听到“秋老板”这几个字眼后,他的注意力就开始放到了奇怪的地方:“哥,你们一直叫秋潺溪秋老板,那她是干什么的啊?”

    霄歧原的眼神忽变得了无生趣:“不知道,二姨一直那么叫她,我也就跟着叫了。”

    “那她逼着你健身是怎么一回事?”

    “二姨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一般都是她来照顾我,然后她一般喜欢把我推到三楼外面扒着窗台,要不就是把我栓到自行车上到处骑,后来…她换成了摩托。”

    霄歧原的表情没有变化,路况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带着个人情绪的委屈。

    “…秋老板可真是,好雅致。”路况的眼神扫到了他的腹部:“那你现在的样子都这么猛男了,她还敢欺负你吗?”

    不知为何,路况感觉到霄歧原那漆黑的眼睛里多出了一分无可奈何:“说实话那不算欺负,但就算那样我现在也打不过她。”

    “嗯…这样啊,那就自求多福吧哥。”

    路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暗地里纳闷秋老板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战斗力。

    还有他二姨,分明身体不好还能保养得这么年轻,简直就说不通。

    然而当雪花落在脸上的时候,这些疑问已经不算什么了。

    绿成一片天的林子里下雪可还行?而且这树密,就算下雪也一般都进不来,他看着面前纷纷扬扬落在霄歧原脑袋上的雪,再次陷入沉思。

    里镇的名字很普通,却足够邪门。

    当他费力找到一棵地上没多少藤还足够密的树时,霄歧原仍然呆在原地捻着落到手心里的雪,微微出神。

    考虑到下雪天没多少人打伞的情况,路况离开了那棵树,站在霄歧原旁边仰脸看天。

    他想象中的仰脸看天是很美好很养眼的,但一抬头就发现雪呼啦啦全砸到脸上的感觉真的没有电视剧里拍得那么闲适。

    不过他还是没有料到,这雪的温度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凉,就连外界一半的温度都没有。

    他抹了一下脸上沾的雪:“哥,我发现里镇是真的邪门,这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科学实验扰乱了生态平衡之类的?怎么比闹鬼了还离谱?”

    霄歧原走在前面不理他,许久才给出答案:“没有,不知道。”

    兴许是天都觉得自己太离谱,不久就把雪停了,然后让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让路况目瞪口呆。

    霄歧原过来拍了他一下:“别在那愣着,你饿不饿?”

    他才发觉到自己买的那些压缩饼干都是假货,根本不禁饿,四舍五入一下他已经饿了快一天了。

    “饿啊,哥你有什么指示?”

    路况看到霄歧原又机械似的伸出手往那边一指:“那边有人家,饿的话就去讨点吃的。”

    言罢,他解下脖子上的十字架,放在了背包的侧兜里。

    “讨吃的?我没拿碗啊哥。”

    路况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个不易被发现的人家,而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嘶鸣声,应该是猪羊一类的生物发出的叫声。

    随即他又看到嘶吼声传来的方向处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像在弯着腰活动着什么。

    路况咽了一口口水,放轻步子一点点走向前,越走越发现那人的身影不对劲。

    他回头放低声音:“哥,你不觉得这人有点诡异吗?”

    霄歧原双手抱胸,原地不动:“嗯,所以你去。”

    “……”

    说好的肌肉猛男呢?

    路况后悔没带两个板砖来,一个用来近战,一个用来甩出去砸霄歧原。他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定睛观察。

    弯着腰的动作确实不假,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它整个空间给人以模糊的感觉,就算是像路况这样靠的这么近也还是觉得模糊了些。

    直到他眯起眼看到那人身边飞溅的鲜血和他手中的斧子。

    他推测刚下完雪的潮湿天气是会形成雾气的,因为那人身边过于湿润,水汽旺盛,就显得模糊,更何况那马赛克一样模糊的场景还是带着血的。

    当然这仅限推测,他还是觉得里镇里无奇不有,这点用逻辑解释不清的东西还是能容纳的。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这会还想什么逻辑,最重要的应该不是那人到底在干什么吗?

    就算是再不正常也都血肉横飞了,还溅得满身都是,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抓紧绕过去溜吗?

    然而正当他准备原路时,一只手拎着他的包把他提了起来,并大声朝着那边说道:“大叔,我们在这里迷路了,方便坐一会吗?”

    路况浑身哆嗦,以为那人要拿着斧子跑过来砍人的时候,那人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确认了二人的身形轮廓后,点了点头。

    “不是,这样…就行了?”

    他还企图挣扎,但终究是比不过这肌肉猛男的力气,只得任自己被人家提着走向那个比镇里街上建筑还要破败的木屋。

    只见霄歧原一脸淡定,波澜不惊。

    他也想像霄歧原一样摆出这样的表情去做客,可是他真的做不到,特别是看到地上这头已经被砍得没有猪样的猪,他就连吃饭的欲望都一笔勾销了。

    这什么怪癖,都把一头好好的猪活生生给砍成肉馅了。

    霄歧原不把自己当外人,主人自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沾了一身的血去找溪水,结果就洗了个手就回来了,衣服都不换一件。

    因此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还带着木屋里家具发霉的霉味。

    为表示尊重,路况尽量没有去做捏鼻子的动作,而是一直找借口跑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沟通还是挺顺畅的,因为房主人是个哑巴,做几个手势他就看得懂,避免了那些费尽心机用词藻修饰的交流。

    若不是房主的行为太吓人,他真的要喜欢上这样舒服的交流方式了。

    房主一直在忙活,而霄歧原则趁他忙走到人家的屋里巡视,路况着急忙慌的把他拉了出来:“人家住的地方你随便看不合适吧?”

    霄歧原举起刚刚从床上顺带扯下来的衣服:“那他一个中年人床上放着我二姨的衣服就合适了?”

    路况一愣,被这信息呛得有些结巴:“你二姨她…好这口?”

    “滚吧,不可能。”霄歧原抖了抖衣服上的灰,细细端详:“她出远门时秋老板都跟着,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来过并且把衣服落下了。”

    “那她没事来这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她闲时喜欢体恤民情,按时间来算刚刚被他砍死的猪应该就是二姨送的,但是有个疑点…”

    路况满脸狐疑:“你们一家子都没个正常的是么?”

    霄歧原难得有个表情,也只是为了白他一眼,接着说道:“她体恤民情从不讲究物质上的,就是随便去外面溜达,更别说送出去一只活物了。”

    “这么大一头猪,她应该是另有企图。”

    不知不觉一只手摸上了路况的后背,上下轻抚着,使得路况一下子弹了出去:“哥你变态吧?”

    霄歧原扭头示意他看自己一直背着的双手。

    正当他打算趁房主人文盲骂一句老变态的时候,他看到了房主人那双含着泪的双眼,疑惑道:“大叔你哭什么?”

    这双眼睛像是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霜,憔悴得不像话,却又黑得像一口无底的井,吸纳了他所有的无措和不安,裹进了像是数十年的沧桑与凄凉。

    这双眼睛经历的年岁和他的实际年龄严重不符,让路况怀疑这人是不是受过非人的虐待。

    大叔咬着唇用力地摇了摇头,拉着二人去桌上吃饭。

    饭菜很清淡,清淡到数不出来油水,这难以下咽的饭菜让路况联想到被砍成肉馅扔在泥里的那头猪,心下一阵酸楚。

    他不仅可怜自己,他还可怜那头没死在正地方的猪。

    平常吃饭就不带油水的霄歧原倒吃得很香,用手语和大叔沟通也比路况要顺畅一些。

    饭后二人坐在屋中休息,路况找着炉子烤火,在地上不小心踢到一张纸质的东西。

    是一张被雪水泡过一次的牛皮纸,展开后能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寻人启事”。

    纸被水泡过一遍,字已经非常模糊了。

    下面还画着一个同样模糊的小人,乍一看与火柴人没什么两样,甚至画得比火柴人还草率,不过可以明显看出它的脖子上画着一根线。

    路况捧着纸在阳光下细看:“啧,这条线是…让人抹脖子了?”

    霄歧原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应该是像我一样戴了一个首饰,特征明显就画上去了。”

    “看来是个很悲伤的故事,这火柴人是他孩子吧。”

    路况把纸叠好放在桌子上,与霄歧原一同去取行李,却看到霄歧原那冰一样的脸变得更加凝重,忙问:“哥你怎么了?”

    “我的包被他翻了。”

    “丢东西没有?”

    他叹口气:“没有,抓紧走吧,丢了也权当是饭费了。”

    二人与大叔告别,留下了点火腿之类的方便食品给他,他笑脸相送的同时还一直盯着二人的脸。

    路况有些毛,拉起霄歧原一路疾行回了摩托车报废的地方。

    刚好熊孜舒送完信回来,抽上一根烟正等着他们。

    见到路况焦急的面庞,熊孜舒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问候,而是从摩托车后座上掏出了一个酷似熊爪的铁玩意递给霄歧原:“少爷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新奇玩意,今天路过铁匠铺进去找了一圈就看到这个,我看它还能戴手上用就顺手拿回来了,反正那里现在也没人。”

    霄歧原接过这个铁制的东西套在手上,铁制的几根利爪垂于前,细节造得如同真熊爪一般。

    他垂眸看着这只能置人于死地的凶器,眼神迷离:“它完全可以做到模仿野兽的攻击,甚至创造和野兽一样的撕裂型伤口,想必…在从前做过不少了不得的事。”

    看到霄歧原和熊孜舒都不紧不慢地说话,一旁的路况急了:“哥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在里面看到过什么了?”

    霄歧原回神,向熊孜舒点头:“嗯,让他讲。”

    熊孜舒听完路况描述的情况,吓得脸都绿了,载起二人便往古堡赶,第一时间想要将此事汇报给白浔。

    在此前霄歧原曾嘱托过路况不要将白浔的外套落在大叔家一事告诉白浔,路况不解,他只是回答:“我怀疑这是一个突破口。”

    关于什么的突破口自然是显而易见了。

    随着一路走回来的所有事情和适应能力的增加,路况一心想要回去的想法渐渐淡了,并随着霄歧原的这句话而尘埃落定。

    不管是什么样的突破口,而且就算与他姑姑的事情无关,都能顺着藤摸到一些有关里镇的线索,这样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便能迎刃而解,再不然一旦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哥,那处理尸体的事交给他们,我们接下来去哪?你祖父的图书馆吗?”

    “不是,要去一个很偏的教堂。”

    “教堂?”

    “嗯。”他的目光越发深邃,回忆的影子随即掀起一角,连接起他所熟知的过去与曾经:“我不知道建造的人如何起的名,但是它的名字还是比较有研究价值的。”

    “等等,不会是报纸上说的…”

    “雪人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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