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惩大戒
太傅府水榭
前一夜,薛太傅便叫人将府上水榭收拾出来给百里小住。这水榭是薛祖母当年所居,虽空置了也近二十年,但好在一直有专人收拾,适夜百里便已住下。
由薛太傅出面亲自书信告知百里门主,百里在洛宁城终无后顾之忧。只是她心念夏老板安危,夜不能寐,直到天亮方微微闭眼,却又被婢女唤醒。她揉了揉眼睛,却听见屋外的吵杂。
“陌神医,您不能进去。此处是我们姑娘闺房,您要是跨入半步,那便是要毁掉姑娘的清白呀!”
“你们,你们,哎!那你们快去叫她出来呀?”纪尘风显然心急火燎,一刻也不能等待。
“姑娘睡下不过半刻,要不神医暂且等等?”
纪尘风素来老成持重,定是有何紧要的事才叫他如此。她心头一紧,莫不是夏叔叔已经。。。。。。她从床上跃起,裹着毯子走到门口道:“小彤,想必是薛伯伯请陌神医来替我诊脉。快请神医进来,不可对陌神医无礼!”那小彤本是青藤苑的婢女,被太傅遣来贴身照顾她。
她顾不得洛宁礼仪,打发小彤她们下去。回过头,纪尘风却已狠狠握住百里的双手,正言厉色道:“夏家的事情你究竟还知道什么!还有那个什么沧海阁的,你不是说是有人谋财害命嘛!可有什么事情是你没有告诉我或是你疏忽大意忘记告诉我的!”
他们二人相识近十年,无论她多任性他也从未对她如此正言厉色。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怎,怎么了。是夏叔叔他。。。。。。”
她眼中神色茫然,有些诧异又有几分委屈。他其实晓得,她定然毫不知情的,不然她绝不会让自己涉险。但是他忍不住不去生气,生气她的莽撞可让她自己惹上塌天祸事!他冷哼道:“怎么了!你该先问问我怎么了!”
昨日,他应下去平阳之事。平日里他虽不轻易过问旁事,但只要是他应允的事,便定妥善行之。考虑到平阳与洛宁也有数时辰的车程,可德善堂适用的马车被外借送人,他便特地跑了一趟瑞王府借马车。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才道:“丫头,你可知道!倘若不是瑞王府的大管事听说我要去平阳,担心我连夜赶不回来误了隔天他们家周夫人的看诊且让他们受到王爷苛责,才特地命了王府二管事亲自随车!此下,你可能要去平阳替我收尸了!”马车抵达平阳县府衙,他带着小满下了马车向门外衙役说明来意。当时他便觉得蹊跷,小小的平阳府衙看守得竟堪比洛宁皇城的南阳门!那衙役防备的眼神叫他谨慎了几分,他瞥见衙内十几柄长刀正等着他和小满步入。一时间这平阳府衙竟遍布杀气!幸好那瑞王府的二管事等的不耐烦了怕耽误了回城的时辰,便下了马车将那为首的衙役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瑞王乃宣明帝与静德皇后嫡子,这洛宁城内还能有哪位世家身份比瑞王尊贵体面!那二管事既是何等场面没有见过,拿着瑞王府的令牌要找平阳县丞要人!他那一句“知道你是安国公府的门生,自然是不把杂家看在眼里。可你也得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洛宁的世道!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可不是姓邵的!倘若你敢耽搁片刻,只怕便是安国公亲自出来,也拦不住瑞王爷摘了你全家的脑袋。”显然是震住了在场众人,他还有一句“王爷正等着他们回府。”他知道二管事这句是指王爷要等他陌神医替他家周夫人安胎,但平阳县衙的人都理解成王爷是在等夏老板。
若不是托瑞王的面子,莫要说接回夏老板就连他自己也要折在了平阳!
百里这才替他松了口气,又心系夏叔叔的安危。纪尘风摇了摇头:“失血过多,无力回天!倘若不是我的回魂丹,他哪能撑得住三日!幸好我昨日赶到,还能让他苟延残喘几日。”
百里悲不自胜,却又想到什么:“你不是昨日才去吗?夏叔叔撑得住三日和你的回魂丹何干?”
纪尘风这才矢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给他吃了我的回魂丹,他最多只能活到第三日。”
百里心中悲痛,咬牙切齿道:“我定要查明真相,替夏家讨回公道!”
纪尘风却道:“我来便是要告诉你!夏家的事,不如你想得这般简单,你切不许再管!好好在太傅府呆着!哪里也不许去!”平阳县衙的事情着实蹊跷,回洛宁的路上他借着替夏老板医治仔细检查了夏老板的伤口,竟让他发现了惊天的秘密。显然,他已经被牵扯其中,定不能叫百里也再卷入这祸事!
“这几日你不许去德善堂见那夏老板!我知道你未必会听我的,但你只需记得一条,只要你在德善堂出现,我敢保证夏老板活不到你走到他的跟前!”硬的说完了,为了劝解,纪尘风还留了一句言不由衷之言:“我知道,你离家出走跑洛宁也并不是冲着我在此处。你若实在无事可做,便去找你那无剑山庄的少坤哥哥也罢!”
百里又羞又恼,羞的是听见她心上人少坤哥哥的名号,恼的是夏家人命关天之际纪尘风竟只叫他顾及她儿女情长!她也放了句狠话:“你放心!夏家事一日未了,我便一日不去见少坤哥哥!”
纪尘风走后,百里睡意全无。她自然想去亲眼看一看夏叔叔的伤势,却又忌惮纪尘风那句“夏老板活不到你走到他的跟前。”她琢磨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愁绪如麻之际,小彤又来禀报,说百里门来了人,她绯红了脸,语无伦次。百里见她这般,不免觉得奇怪,可更奇怪的是她到洛宁不过是昨日之事,此番来人定不是石湖山派下的。她让小彤替她梳洗着装,才去正厅相见。
水榭的婢女们却大多如小彤一般,绯红着脸在庭院内窃窃私语。百里觉得,今日她们的神色到颇为一致,像极了她瞧见少坤哥哥的那般模样。百里顺着她们的视线的交汇,看见庭院槐树下立着一道黛紫色背影。那人手握一柄褐色长剑,昂藏七尺,身躯凛凛。
那黛色服饰,在百里门只有各分舵舵主才能穿着。是他!
他是唐清风,百里门洛宁分舵舵主,也是百里门创始以来最为年轻的舵主!江湖无人不知唐少侠侠肝义胆、断蛟刺虎、轻财重义、柔情侠骨。他是习武中人难得的清新俊逸之辈,又到了适婚年纪却一直未娶,自然不乏女子的爱慕。
百里心想,这些婢女们常年在内宅行走果然见识浅薄,世间男子容貌,她的少坤哥哥若论天下第二,天下定然没有人敢称第一。她故意清了清嗓子。
那人果然回头,双手握剑,微微低目铿锵有力道:“属下百里门洛宁分舵舵主唐清风奉门主令前来拜见大小姐。”
“问大小姐安!”后面那声音突然群起,震耳欲聋。
百里本就因为夏家之事忧心忡忡,又被纪尘风搅得心浮气躁,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被这排山倒海之声惊得险些滑倒。幸好小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这才回眸一撇,水榭之外竟然亦是数十位百里门弟子!
小彤轻声告诉百里,原来这唐舵主是来送东西的。只因为他浩浩荡荡带了几车行头,五花八门,但凡是女子苑中之物,应有尽有。竟连女子屋中所需妆台,床榻这些大件,也不在话下。小彤见东西实在太多,摆在水榭苑中恐怕没有办法行走,便作主张,叫他们摆在外头,等百里出面再做安置。
百里瞅了苑外一眼,心中忐忑。心想,薛伯伯的信昨夜方才寄出,飞鸽传信洛宁分舵最快得到石湖山的指示也得到今日清晨。这些东西定然是早就备下的,难道爹爹早就想好让我离开石湖山?他果真是不要我了。。。。。。
她心中悲凉,她想知道爹爹究竟从何时开始这打算的。她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唐舵主,准备的倒是齐全,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一直垂着目,怕自己唐突了她。却看见一双绣花鞋步步向自己靠近。他甚至能隐隐闻到那绣花鞋主人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嘴藏不住的笑意,七年了,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方才他的余光远远见她走来,头一次见她脱下那一身紫色华服,换上的是少女该有的粉色绣花长裙。她披着一层白色的轻纱,发髻上插着好看的粉色蝴蝶簪子,那一缕青丝披散在肩,温柔又俏皮。她摘下门主对戒后,显然变了许多。
自从石湖山传来她出走的消息,他便料定他会来洛宁。纪尘风在这里,尹少坤也在这里,除了洛宁她还能去哪里?想必门主也是料定此事,他们洛宁分舵才会日日收到石湖山的飞鸽传书,都是在问她的踪迹。
她在芙蓉阁搅出那么大的动静,哪里还能瞒得住从石湖山一路跟来的探子。他只能配合,在太傅府府外设下天罗地网。他对所有人下令,在石湖山指示抵达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终于在今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洛宁城的时侯,石湖山的飞鸽传信终于到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
他欣喜若狂!
这些东西其实是母亲帮他所归置的,他堂堂七尺男儿,哪里懂得女子的这些。她入太傅府后,他便回家去寻问母亲。他问,倘若一个女子要在新的地方住下,需要准备些什么?他又喋喋不休地向母亲大概描述了些她的性子,譬如他曾听说大小姐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就连她的那柄“幻影剑”都曾因为年代久远不知有过多少位主人而一度遭到她的嫌弃!母亲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他含笑不语,他知道母亲自是明白人,可他没有料到母亲对他亲事的急迫,她老人家大约是当作下聘的等级来安置了。
她问他准备是否花费了心思,他自然不敢居功自傲。便只道:“门主之命,属下自当尊从。”
百里低声问道:“门主除了让你送这些来,还说了些什么?”
“呃?”他一头雾水,微微抬头却迎上那人的一双碧眼。
百里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便又问道:“门主令上还说了什么?”
原来是要检查门主令呀!唐清风微微一笑,如此重要的命令,他自然要随身携带。他从怀中摸出那封被他折的整整齐齐的字条,递给百里。
百里迫不及待的接过,却大失所望。字条上只有十一个字:全力护大小姐在洛宁安危!不过,她认得,那是爹爹的笔迹!
百里难以置信,反复确认:“没有了?只是这一封信?这几日只有这一封信?”
“哦,这几日倒确实还有几封,不过问的都是小姐的行踪罢了。”唐清风还没有搞明白为何她的表情由期待又转为失望。她的脸色却瞬息万变。
百里似笑非笑道:“所以,这些东西是唐舵主私自做主替本小姐寻来的?”
她的口吻显然不对,方才还对他那般和颜悦色,这会却略显正容亢色。宛如她在石湖山上一惯的疾言厉色!
偏偏此刻又凑上一个拧不清状况却又想着出头露脸的门人。“大小姐,这难道您都看不出来?这些自然是我家舵主对您的一片心意呀!”
好一个一片心意!少女凤眼微挑,饶有兴趣:“你瞧着倒是副机灵的样子,那你便代你家舵主说一说,对本小姐是何心意。”往日在石湖山,她倒是见惯了那些巧言令色之徒。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方才才在洛宁落脚,便已然有人按耐不住。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人还是爹爹最为看中的唐清风!她的目光在唐清风身上肆意打量,见他神色似有心虚,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唐清风冷抽一口气,却听见那门人道:“我家舵主对小姐的心意自然是忠心不二的。”
百里循循善诱道:“噢?你便再说说看,你们唐舵主为何对我忠心不二,为何不是对门主忠心不二!”
那人咧开嘴笑着,“似然是因为。。。。。。”
“自然是因为大小姐与门主本就为一家,对大小姐忠心不二,便是对门主忠心不二!”他当机立断打断那人,说得斩钉截铁。
百里慈眉善目笑道:“今日,我不想听你们家舵主说,本小姐便是要你替他说。你说,他可是还有其它缘故?”
唐清风的掌心冒汗,他紧紧握住不敢让汗滴下。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又似乎是想知道什么。他头一回觉得如此不知所措!
要不认了吧!面的误会。他心里想着,方想开口,却听见那门人故弄玄虚道:“大小姐知道的,我们家舵主可是百里门创始以来最年轻有位的分舵主。倘若大小姐提拔,在门主面前替我家舵主美言,倘若我们家舵主成了总舵主,日后大小姐同耀少爷争夺门主之位的时侯也能替大小姐分担!”
“啪!”唐清风一掌将那人打得七荤八素!“放肆!大小姐同耀少爷姐弟情深,哪里轮得到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那门人素日里没有机会在门中展露头角,本想乘着这机会在大小姐面前露脸又能拍自家舵主的马屁,全然不知此番言论竟足以引来杀生之祸。全然不知唐清风的这巴掌与叫他退下都是在救他性命。他捂着脸,怏怏道“舵主为何打我,属下这可都是在为您讲话呀!”
唐清风被他气的脸色煞白,那人见他又要抬掌,这才吓得退出了水榭。
万幸那人溜的比较快,百里听见耀儿的名字时,若不是碍于这是在太傅府府上,她确实起了杀意。这般挑事生非的门人,如何能留!百里阴阳怪气笑道:“唐舵主今日可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呀!”她眼神凌厉,眉头微挑道:“我今日才知,唐舵主竟对本小姐竟如此怨恨,费劲心思也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呀!百里门门规森严,即便是门主也绝不会私自挪用门中用度。我倒是要问问唐舵主,究竟是何人许你这般权利。”
百里见唐清风一脸茫然不知,便又道:“你说不出是自然的。我便再同你说说另一条。”她顿了顿,才道:“我小姐在洛宁初来乍到,万幸有我薛伯伯照料,才将这本是长辈居所的苑子容我暂居。你倒是好,大张旗鼓抬来这么些东西!要不唐舵主还是谴人将这水榭拆了重建便是,也好再叫不知情的人觉得我不识好歹些!”
这一条唐清风倒是听明白了些,果然是他关心则乱,倒也是忽略了这层道理,着实是让她在薛府难堪了。
她又道:“唐舵主安置这些东西话费了不少银子吧!”
或许不少吧,在替他讨女孩子欢心这件事情上,母亲也是头一次,自然一点也不吝啬!
百里见他答不上来,冷哼道:“唐舵主的算盘倒是精明的很,拿着门中的银子来讨好本小姐,这可正是桩稳赚不陪的买卖。”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她口中的不忠、不义!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
百里道:“从前便知道人的品行是很难持之以恒的。可却不想爹爹如此倚重的唐舵主竟也是难保初心之辈。这大约也是这些年以来爹爹第一次看走了眼吧。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今日之事,不知道是会心痛多一下还是惋惜多一些呢!”
水榭内外众人都翘着耳朵听着堂堂百里门洛宁分舵的舵主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位大小姐训斥着。面面相觑,一座皆惊!有知道隐情的暗暗替唐清风不甘,有对唐清风私慕的又暗觉百里苛责,又有觉得百里杀伐果断的。但众人皆不敢言。太傅府府上的,不敢插手江湖帮派内务,百里门门人又众所周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更加不甘得罪!
百里刚柔并济,不怒自威:“罢了,你毕竟是我爹爹看中的人,我也不好直接革了你叫他老人家拂了面子!日后等我见了他老人家再对你做打算。你且好自为之!”百里瞧了瞧水榭之外的那堆东西,“这些东西都且退回去,实在退不了的你且自作打算,将银子都补回库房,我日后要查。”她又轻描淡写道:“此番赏你三十鞭刑,就在这苑中执行,算是小惩大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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