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疏远
正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学斋内,梁老夫子正上着课。
言欢两只手撑着下巴,坐在那里出神。学斋前面,梁老夫子口若悬河,正摇头晃到地讲着《诗经》。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日子一天天经过,思君之情悠悠不绝。
听到这句,言欢不由得眼睛偷偷瞥向后面。沐子晏端正而坐,面色沉静,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书册上,仿佛一无所觉。
言欢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放河灯的第二日,她和沐子晏便回到了青冥书院。原本她是抱定了回书院受罚的,到了书院才知道,沐子晏临行前已帮她向书使请了假。因此,她偷溜出书院一场,竟是有惊无险。
只是,自回到书院后,沐子晏判若两人,对她重又冷淡而疏远起来。他不仅再未主动来找她,便是于书院内碰巧遇到了,也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之间的这种微妙,便是颜清逸和虞子衡都发觉了。
“你和那个沐子晏怎么了?”虞子衡摊开长腿,坐在客舍门前的廊下,一脸疑惑地问言欢。原本前些时日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可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言欢欠了沐子晏的钱一样。沐子晏看到她,板着脸,正眼都不瞧她。
“我也不知道。”一旁的言欢苦恼地扯了扯束发的巾带,头发被她扯得松了,鬓边有几绺碎发飘了下来,垂在她的颊边,竟有几分动人。
站在廊外的颜清逸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一向自负容貌,爱华服美衣,但不得不承认,言欢这小子从小就长得比他们好看,现在还是比他们好看。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们?”颜清逸满面狐疑。“哪有?怎么会?”言欢心虚地急忙矢口否认。
她和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除了她身为女子的事实,原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可是,自从认识沐子晏后,她和他之间有太多的无法言说,太多的欲语还休,所以,她私自保留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说这一次偷溜出书院去浣花镇,言欢一个字都未曾在他们面前提起。
“唉!”言欢长吁短叹,颜清逸最见不得她这样,眼睛一翻,“你看你那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是。”说罢,随意拍了她一下。他这一下正正拍在言欢受伤的那只手臂之上,言欢脸色一白,身形矮了一矮,却是有苦说不出,半晌都未答上话来。
沐子晏正好从客舍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抬脚便要过来,似是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言欢扭头见是他,忍了痛,一脸欢快,“阿晏!”沐子晏仿若未闻,转身便要走。
言欢脸色一僵,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委屈。连一向爱说风凉话的颜清逸都看得有些不忍,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不理便不理,你言欢还怕少了朋友不成。”
沐子晏扭头看着颜清逸揽住言欢的手,眼神似乎更冷。但只是一刻,他便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颜清逸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他刚才那副样子,我怎么觉得,欠他钱的好像是我。”
言欢默默地看着沐子晏一步步走远,暗暗咬了咬牙,她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转眼间就换了个笑脸,“无妨,来日方长。”
言欢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来日方长进展得甚为艰难。她保持了一贯的热情,出现在沐子晏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阿晏,好巧。”“阿晏,一起啊。”“阿晏,你去哪里?”
但是,沐子晏似乎更加冷漠,如果说,原来的他冷如霜雪,现在的他则是一块千年寒冰,无论言欢拿出多大的热情,始终都捂不热他眉心中的一点寒凉。
而且,渐渐地,沐子晏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于,连每日在一个学斋内听课都成了奢望。没过多久,他仿佛在她面前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是再也不曾在她面前出现。
她知道,他的人仍在书院内。有一次,她将书册遗忘在学斋之内,返身回去,还未走到学斋门前,见一人从里面出来,那人肩宽腰细,如芝兰玉树,正是沐子晏。她唤了声“阿晏”,却见他加快了步子,竟是飞速走远了。
看来,除了视她如路人,现下已经开始躲着她了。
言欢不是没有想过原因,但她从来不曾想得明白。自浣花镇回来后他就如此,可是浣花镇一行并未发生什么,他到底是怎么了?
言欢是个剔透玲珑的性子,她已经如此招他讨厌,她唯有不去招惹他,各自安好。只是,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她觉得这一段时日过得甚是艰难,整个人都清减了下去,就连斋舍内的吴婆婆看着她都带了几分心疼的神色,每逢布餐时,碗盏内都给她码得满满的。直言让她多吃些,再多吃些。
八月里,第一场秋风刮起,天气慢慢凉了下来。
这一日是射御课,众学子仍到后山演武场去。这课已经上了多次,便是最弱的学子也会了骑马射箭。唯一区别只是精与不精。因此,一到场内,夫子便放众人自去活动。
言欢臂伤未愈,仍在将养阶段,并不敢去摸弓箭。因此,只在场内四处游荡。忽见一匹枣红马欢快地向她奔来,正是她惯常骑的那匹。那马显是与她厮混熟了,甚是亲热地俯过头来蹭她的鬓边。言欢安抚地拍了拍,道:“赤云,你可是想我了。”
赤云是她给那马起的名字。
赤云咴咴几声,前蹄踏了几踏,竟似是让她骑上来的意思。言欢为难道:“赤云,我受伤啦,现下不能骑马。”赤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仿佛在奇怪她为何还不上来。言欢只好道:“好、好,咱们便慢慢地走几圈吧。”
她踩了马镫,因不敢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所以上马上得甚是费劲。好不容易在马鞍上坐好,她一只手牵了缰绳,轻轻抖了抖,道:“赤云,走!”
赤云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向远处走去。
此时,众学子都已分散演武场各处,她侧头微一寻找,便可瞥见人丛之中那个俊逸的身影,只是隔得甚远,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们之间,这一阵子仿佛已成了陌路。当日那些共同的回忆就只是回忆了。
正是秋日,天空冲淡高远,明蓝如平静的湖面,一队大雁飞过,仿佛湖面上淡淡的水波。周围群山寂冷,往日里一派葱嫩苍翠都换做土黄、赭黄、赫赤,望去颇有几分萧瑟。
言欢一壁走,一壁看那冷清秋景,只觉得颇合她此刻心境,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仿佛是淡淡地,却带了点无法言状的悲伤。
耳听得身后马蹄一阵急响,回过头去,却是三五学子纵马急驰过来,正在比拼马术。有一匹马经过她身旁,那马上的学子生怕被别人赶上,鞭子一扬,狠狠抽在马腹上。只是他心性太急,收鞭之时未控制好力道,鞭尾一扫,竟是扫到了赤云。赤云吃痛,嘶鸣一声,竟是撒开四蹄,随那几匹马一起奔驰起来。
言欢吃了一惊,此刻她只有一手能够使力,身形不稳,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欲跌下马来。她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拉住缰绳,方要使劲,喝令赤云停下,心中忽然一动。
往日里,不论她遇到了什么,他总能出现在她的身旁,那么这一次呢?
她想赌上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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