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心冷
“药先生说小姐伤了筋脉,若不好好将养,之后定会遭罪,现下这般困倦想来也是身体虚乏所致。”
睨着阿执沉睡着的安逸面容,潼玉心下不由一揪。
药不治说她腹背受了两剑,他原以为不过是皮肉之苦,如今想来竟是损伤了她的整个身子。回想当年北狄她从斗兽场出来后的遍体鳞伤,再看着现下眼前明明满身伤痕可却依旧无所在乎的人,他竟感到心疼。
“你出去吧,她这里有我。”
潼玉低睨着阿执,眸中柔情似水,大刀心知潼玉对阿执的心思,应了声“是”便离开去了隔壁侧屋。
孤男寡女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若是从前,潼玉定是会宠溺着阿执将她拦在身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绝不会让她独自犯险,但世势就是这样,四年前的事情他忘不掉,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像从前一般护她爱她,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竭尽所能护好她的性命,只是他并非容易忘情的人,看见她的每一瞬间他都无能的想要原谅她。
看着夜色将近,阿执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酣睡,平稳的呼吸声,微红的面颊,想来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夜半之时,昏昏沉沉的阿执终于逐渐清醒,浓厚的药香又一次扑面而来。
阿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背后的伤口,那重新包扎过的地方似是又被上了一层药膏,扶了扶额头,沉沉坐起。
“你……为什么总是趁我睡着给我上药?!”
昏昏沉沉可依旧看得清不远处正细读来信的男人,阿执忍着睡醒的眩晕,厉声质问道。
那男人不过淡淡扫过她,眼睛又放在了手中信纸上,低声道:“白姑娘若是愿意大刀给你上药,我没意见。”
“……”
想了想,反正从前潼玉也不止一次看过自己的身子,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更何况面前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与她有任何纠葛,只怕恨不得撇清与她的关系。
“罢了,多谢。”
不情不愿的感谢,潼玉自然不愿理会。
合了信件,看着床边拍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的女子,潼玉顿了顿,问道:“身子可好些?”
“就那样吧。”
“嗯。”
又是这样难掩的尴尬场面,阿执偷偷瞥了眼面无神色的潼玉,又解释道:“无碍,只不过疼得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疼得习惯了。
一个多么坚强的人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呢?
潼玉抬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内心的纠结油然而生。
“既然身子不好再多睡会吧。”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无法抱着她,无法安慰她,只有这样才能心里好受些。
“不必了,你不是有计划要说吗?说吧。”
阿执理着自己的衣裳,又将头上发髻卸下来重新用手捋顺,一来二去等她忙活完,潼玉想说的话一时间竟变成了,“四年前的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平淡之下紧张难掩。
就连张潼玉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问出这句该死的话。
阿执有些傻眼,若非不愿相信她无故伤他,他又怎么会问出这一问,茫然,无措,她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若是告诉潼玉,为了保全白詹,她才杀了他,那潼玉又会作何感想?可又若告诉潼玉,她就是因为曲家和白家灭门而怨恨他,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答案很多,回答却很难,阿执暗自轻笑自己的愚钝,到了嘴边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不想说也好,那你回答我,为何现在又不想让我死了?”
阿执急得咬牙。这不还是一样的问题。
“嗯……死都死过一次了,你又不是他。”
“可我是他,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是谁。”
看来想要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了。
阿执沉沉叹气,看着潼玉那幽暗的双目,心下里的澎湃只多不减。
“活着不就好了?你若是恨我,我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样,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
潼玉摇头嗤笑,若是他真的想让阿执将从前他所承受的一切还给他,他真的会想让阿执感受一遍他所经历的,钻心之痛,刻骨铭心。
“白婉儿,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也死一次呢?”
潼玉紧紧捏着手中来信,恨不得让那纸张在他手里成为粉碎,眼中的冷澈就像是寒潭下的一只断尾的鱼,绝望而渴望重生。
阿执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并非她心虚,而是她无法让自己忘记潼玉与白詹离开时的那一幕,此生的痛太多,而那一次却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忍着心中百般滋味,阿执强撑着一丝淡然反问潼玉。
“你想让我死吗?”
“说来可笑,从未。”
那似是自嘲一般的答案就像是又一把利刃狠狠刺在阿执心口,她竟感受到了潼玉对她最后的些许怜悯。
对,不是爱,是怜悯。
“既然如此,张公子也不必为难,待得胜之后,白婉儿自会请罪。”
“你是该请罪,我,我师父,你都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字字锥心,阿执猝然回望着潼玉寒峻的面容,她忍不住反问,“我们?你是说清羽帮吗?”
仙老的死,虽然至今不知是出自谁手,可阿执定不是直接的罪魁祸首,潼玉如此断定她的罪责,阿执定是无法接受。
“张潼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潼玉缓缓合住双眼,他清楚地记得,曹善心中提起阿执曾独自回到云巅峰面见过仙老,可就在两日前,杨双亲口承认自己并未出手杀害仙老,虽然他不曾全然相信一个奸细的话,可到了阿执这里,他还是忍不住质疑,毕竟四年前的她曾一度想要与冯落尘站在一处。
“此事我尚未查清,但你也撇不了干系。”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甩在了他的脸上。
酥麻地疼痛感朝着他对着阿执的一边侧脸缓缓袭来,他不敢看着阿执,只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也只有他清楚,质疑也好,怀疑也罢,阿执都是被清羽帮人看做叛徒的其中一个,他要做的便是站在一个制高点看清这一切。
“我承认四年前是我对不起你,但仙老于你是恩师,于我更是恩师,你对我怀恨在心,我不计较那是因为我自知晓当年的事出有因,但你在仙老这件事上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质疑我,恕我不能接受。这一巴掌我解气了,但我更想让你知道,这四年我没有变,但是你张潼玉真的变了,变得让我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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