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闻噩耗
傅骊骆着了件粉白交领素面妆花褙子,搭了鹅黄襦裙,长发随意挽起以木簪固定,衬着她耳尖处坠着的红玛瑙耳坠,很是相得益彰,淡雅又不失贵重。
与她姝丽的人品很是相衬。
林寒睁不觉看痴了去。
“不知林二公子前来是因何事?”傅骊骆瞥了眼林寒睁眸底涌出的痴迷神色,唇瓣泛着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轻咳了几声,傅骊骆便垂目吃茶,腕上佩戴的碧玉镯子与青瓷杯盏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尖锐的响声生生把出神的林寒睁拉回了神。
他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对面的女子再好,自己也肖想不得,林寒睁心下一阵闷痛,为何之前他看不到她的好呢!他譬她如蛇蝎,他躲着她,烦着她。
哪想她竟如珠似宝!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林寒睁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但纵算得不到,他对她的关心还是不会断的。
所以,一听闻那件骇事,他亦为她感到伤心难过。
但伤心归伤心,他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如实的告诉她。
面有尬色的抿了口茶,搁了茶碗,林寒睁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我现在要说的事情,着实会让你有些难以接受,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看开些。”他说的郑重其事,俊逸的面庞上似是镀上了一层迷雾,神色暗淡的朝对面宫椅上的绝色少女看了看。
“什么事?”傅骊骆先是被林寒睁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住,随后稳了稳身形,带着四分好奇六分惊诧的开口询问起来。
兜脸沉吟了片刻,傅骊骆硬是想不出,时下她还有什么事情是接受不了的,就连古钱说的“金帛密书”一事她都接受了。
林寒睁抬眸,沉声道:“听...边外守将杨沫将军的小舅子阖万里说,因蜀江和北胡陇山一带的热怔蔓延,北洲战事告急,大批将士被感染,听闻死伤惨烈...”闪了闪黑眸,小心翼翼的朝对面软椅上面色如许的少女瞧了瞧,林寒睁又轻声道:“我军的主将窦骁扬窦大将军,也因感染热怔....亡故了....”
林寒睁早就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上次东宫事件,从那一向冷漠清傲的窦大将军奋不顾身的纵湖去救落水的她开始,林寒睁便看出来了。就算他窦骁扬当时一再隐忍掩饰,但他眉宇间那紧张不安的神色是掩盖不住的,还有那次寺庙事件,林寒睁亲眼看见两人浓情蜜意的缠抱在一起。
傅骊骆睁大了水眸,呆呆的定在椅子上,原本白里透红的粉颊好似被抽干了血液,细瓷如玉般的小颜瞬间变得煞白。
侯在她身旁的婢子蔓萝和茹茗亦骇然不已。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突突直跳。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傅骊骆连连摇头,轻声喃喃道:“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前几日还听闻北洲战事告捷,不久.....他便能提前班师回朝。”
傅骊骆前几日还听古钱说起,北皇宇文凌雍接到窦骁扬的战报,说是北洲战事要比预期的顺利,刚出战不到半月,窦骁扬便生擒了敌军一员大将,那宇文凌雍更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窦骁扬窦大将军一顿褒奖。
两行清泪顺着傅骊骆姣好的香腮滑落,美人盈盈凝泪的模样,让林寒睁看的心头一痛。
却又无能为力。
傅骊骆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明明,明明昨晚还梦见了他,他拥着她说了一箩筐让自己脸红心跳的情话,末了,他还咬着她的耳珠儿说,他要娶她,娶她做他唯一的将军夫人。
蔓萝伸手去抚傅骊骆颤巍巍的肩头,满眼通红的低语道:“小姐,您不要这样子...奴婢们看着好生难过。”不知怎的,蔓萝脑海里突然蹦出另一张俊朗的脸,那黑瓷般俊逸的面庞上嵌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他叫槿同,他喜欢喊自己胖丫头....
翻了翻酸涩不已的剪瞳,蔓萝瞬间就泪流满面。
窦大将军要是死了,那他是不是也跟着去了?
一想到那个叫槿同的少年不在人世,蔓萝就心痛的要死,她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心里好似压了块千斤中的巨石。
蔓萝死命咬唇,伸手捂住快要溢出声的恸哭,只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去看自己小姐....
傅骊骆低垂了头凝噎,林寒睁只能看到她带了梨花木簪的头顶。
叹了叹气,林寒睁嗫嚅着嘴角,轻声道:“天有不测风云,我也希望这个传闻不是真的,但阖万里收到了他姐夫杨沫将军的家书,阖万里与我大哥是多年的好友,我大哥说,他亲眼所见,那封家书上白纸黑字的提到说,窦大将军已经因病亡故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抬手去扯手袖处的宫花流苏带子,傅骊骆神色哀戚的摇头呢喃,怔怔的站起身子,她不由分说的往东侧的雕花屏风行去.....
后面跟着两名神色哀痛的婢子。
“兮儿...”扬声轻喊,林寒睁亦站起身来目送那抹纤细的背影,来的时候他便想好了一车的话儿去抚慰她,但如今看她这般隐忍颓然的模样,林寒睁竟是一句安慰之语都道不出来。
凝望着她纤弱的肩头,那一颤一颤的抖的厉害。
他知道此刻她定是满脸泪痕,纵使自己很想奔过去将她一把拥进怀里宽慰,他亦也不能够,且不说她不领情,如此趁人之危的事他林寒睁也不屑去做。
林寒睁还来不及转身,便听见“咚”的一声响,接着便看见那玉娃娃般的人儿朝右侧的廊檐倒了下去...
“兮儿..”
“小姐,小姐....”
众人皆骇了一跳,丫鬟婆子们皆忙的围了上去。
同样震骇不已的还有离大冢宰府二十里开外的永定侯府。
云香枕的软榻上,身着老梅镶百子千孙图纹对襟褙子的老太君抚手沉吟,围靠在她身旁的是满头珠玉钗环的侯府主母上官林烟,一袭烟云紫的春衫衬的她体态风骚,身段如杨似柳,精致的眉眼处却罩着化不开的郁色,“母亲,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我家依儿咋这么命苦,还未出阁便就做了寡孀。”
“少胡说!”歪在玫瑰椅上静默着的永定侯爷轩辕丹青冷不丁低喝一声,斜眼去瞪一脸忧色的上官林烟,伸手去拢肩上的野鸭毛薄锦披,轩辕丹青晦暗不明的眼角,不觉凌厉了起来,“你一介妇孺懂什么!那窦骁扬在出征之前已经给圣上请了奏书,请求解除与依儿的婚约,圣上虽没当下应允,但依本侯看,圣上在心里已经默许了那窦骁扬的请愿,也就是说,他窦骁扬与咱们依儿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所以他就算死了,也碍不着咱们依儿什么事,依儿该嫁人还是能嫁人。”
高榻上的老太君宇文氏不觉颔首附和道:“侯爷说的很是!窦骁扬死了,着实也碍不着咱依儿的前程,有样说样,对于他此前种种不堪的传闻,老身听着甚是生气。”
宇文氏说罢又转头去看身侧的上官林烟,脸色逐渐变得黑青:“你认的好干女儿,先前那样明着暗着的去抢咱们依儿的未婚夫婿,那心机着实深不可测。不过现下好了,窦骁扬死了,她古兮也算是白费心机!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识人不慧,平日还总夸她古兮懂事,说什么她为人谦逊有礼!”
一想起那送出去的琉璃盏,宇文氏就一阵肉疼;转而又想到那外表温婉娴雅的傅骊骆,她就恨的牙痒痒。
但生气归生气,她作为侯府上的老太君,自是不能亲手去教训那不知礼的晚辈。
所以亦只有在嘴上出出气罢了。
上官林烟莫名其妙吃了宇文氏一通挂落,心下很是不平,不免张嘴就道:“那古兮刚来的时候,母亲不也对她欢喜的很!话说认她古兮做干女儿,还是母亲和香夫人撺掇的,你们既已开口,媳妇我也只好顺水推舟的认了她,而且母亲您还把那样名贵的琉璃盏,送予她做见面礼,怎的如今只说媳妇一人的不是!”说着说着,上官林烟不觉红了眼眶。
她觉得甚是委屈。
她上官林烟平日没少吃这婆母宇文氏的闷气,她是侯府主母不错,但宇文氏仗着长辈的身份,暗地里没少干让上官林烟糟心的事儿,譬如费尽心思搜刮她的体己和首饰,偷偷塞给宝贝孙女轩辕倩,又让轩辕倩转交给生母文姨娘保管。
上官林烟这辈子最厌恶的人莫过于文姨娘,文姨娘在她心里就是个狐狸精似的存在,平日仗着侯爷轩辕丹青的宠爱,那文氏愈发的蹬鼻子上脸,见了她这个主母,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恭敬,就连说话亦是夹枪带棒的,不给她这个主母些许的颜面。
本以为自己的女儿轩辕依将来能做个将军夫人,总归在气势上,亦会压文氏的女儿轩辕倩一大头,谁承想,这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她那个金龟婿被老天给收走了。
想来上官林烟就怨恨的不行。
朝面色愤恨的上官林烟刮了一眼,宇文氏不禁把茶碗震得叮当作响,“你上官氏真是长本事了!连我这个婆母都不放眼里了,不过说你两句,你就拿话戳我心窝子。”
说罢,宇文氏又抚着心口,兜脸去看静默的侯爷轩辕丹青,不觉一颗泪就淌了下来:“我算是看清你们夫妇俩了,合着是嫌我多事,那好!明儿起,我就回宫里头去,去找我皇帝侄子评评理,我倒要问问他,我自女孩儿起嫁来你们轩辕家,平日没少为你轩辕家出力使劲,到头来还要受你们这窝囊气!”
见老太君宇文氏搬出当今圣上,轩辕丹青不免心里一滞,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凑到宇文氏跟前,亲手斟了盏奉上去,浅笑道:“母亲,你这说哪里的话!我们在这好好的为依儿绸缪前程,怎的就把话题跑偏了呢!”
轩辕丹青捋了捋山羊胡子,朝坐在檀木椅上怄气的上官林烟瞪眼,不觉怒喝道:“母亲就算说你几句,也是你该受的,你哪里还有顶嘴的份儿!快过来跟母亲赔个不是!”
“妾身何错只有?”上官林烟挑眉高喊,精致的脸庞上尽是忿然。
“混账女子!”轩辕丹青铁青着脸,急急的就朝软椅上的上官林烟奔了过来,抡圆了巴掌,“啪”的一声就朝面色傲然的上官林烟打了下去,霎时,上官林烟那白净的脸面就好似发面馒头似的肿胀起来,她先是楞怔了几秒,随后又朝花厅里的众丫鬟婆子看了一圈儿,当下便嚎叫着往大斗几旁的赤云漆木廊柱上去撞,“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众人惊叫着上前去拉...
突然,硫璃倒几旁窜跑过来一气喘吁吁的小婢子,尖叫着大喊:“不好了,三小姐投缳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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