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帛密书
傅骊骆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响雷,心头恍若发冷,她定在宫椅上,垂在双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如瀑的青丝垂在腰后,欺霜赛雪的小颜上渐渐拢上一层阴郁的霾。
从梅老夫人的话语中,傅骊骆很确信的知道,宁西侯灭门一事古钱定是知道些什么!
外头是大好的阳光,临窗处有一颗新发的杏树,沿着雕花的窗棂斜斜伸进来一枝。
摸了摸发凉的手背,傅骊骆觉得浑身寒湛。
古钱顾不上看傅骊骆微变的面色,只抬眼朝榻上的梅老夫人看去,不觉压低了嗓音:“母亲,别说了!”宁西侯傅仇天通敌叛国才致全府遭难,现如今在北奕,谁还敢提宁西侯这三个字!身为大冢宰的古钱亦很忌讳听到这三个字。
梅老夫人眼眸一沉,伸手去捶身旁的香案:“我是提醒你做事之前务必要三思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身为朝廷的二品大员理应知晓孰轻孰重!不该得罪的人莫得罪,不该做的事情莫去做,那宁西侯府的下场还不惨烈么!”
想起那宁西侯全族上下几百口人一夜间被伏诛,梅老夫人还是心骇的慌,想当初那宁西侯是何等的勋功卓卓,宁西侯府更是盛宠不断,怎会料到那般凄然的下场。
“母亲说的很是,大伯老爷请千万要慎行呀!”小梅氏从椅子上站起身,银盘似的脸面上早已凝了一层惧色,“大伯老爷要是因追究太子之过而开罪了圣上,那该如何是好!要是圣上恼了怒了,指不定那诛九族的大祸可就落到我们头上了!虽说钰儿他爹在安阳那个苦地方做个穷官儿,但好在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大伯老爷可千万别为了心月丫头一人,就让我们的脑袋跟着拴在裤腰带上呀!”一向端庄稳重的小梅氏此刻也是忧心忡忡,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起古钱来。
话说起初这小梅氏嫁给身为七品县丞的古衍她亦一直心有不甘,但念在梅老夫人既是婆母又是亲姑姑的情分上,她后来倒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过起了清闲的小日子,活了大半辈子小梅氏也悟透了,什么权势地位什么家财万贯,她倒也不指望了,只念着一家子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经,才是福报!
“我知道,大家都撤了吧!”古钱有气无力的摆手,兀自端起木案上的茶碗吃茶,入口的却是丝丝苦涩,古钱一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要顾及皇权,一边是他亲生的女儿,虽然老夫人说古心月是半路回来的野丫头,但古钱却不这么认为,古心月的五官眉眼一看,就像是甄氏的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已然辜负了那苦命的甄氏,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舍弃了古心月。
古钱勾头沉吟,梅老夫人行至他边上时,不忘敲着手扶提醒道:“宁西侯府那就是得罪皇权的下场,你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说罢,在小梅氏的搀扶下,梅老夫人叹着气踱步行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只剩下独自沉吟的古钱和傅骊骆两人。
深吸一口气,傅骊骆恍惚蹙眉道:“自古以来皇权都是大过天么?几百条人命仿若草芥,他宇文凌雍真是个十足的屠夫!”
宇文景逸兄弟那般为所欲为,坏事做尽,说到底还不是有他宇文凌雍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身为一国之君,他宇文凌雍藐视生命,荼毒忠臣,在本质上他与阴险毒辣的宇文景逸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沆瀣一气,本就是蛇鼠一窝!
古钱骇了一跳,忙的咂舌低喝:“兮儿,你莫要乱说!”朝山水卷帘门后边静候的几道人影看了看,古钱捋着胡须,不觉又悄声轻斥起来:“你这句话要是让旁人听见被传了出去,你有几颗脑袋等着被砍?到时候不只是你,就是整个古家都要被连累,你快些打住吧!”
“对于宁西侯府被屠一事,父亲好似知道内情?”
傅骊骆垂眸去看窗棂外的春风暗渡,往昔潋滟清澈的眸底此刻一片暗沉,好似镀上了一层阴沉的暮霭,任是庭外那明媚的春光都拂散不去。
时下花厅没人,傅骊骆知道此刻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
突如其来的询问倒把古钱摄了一惊,因掌心不稳手里握着的茶碗竟倒了下去,绛青色的茶汁沿着他腕间流淌,还带着丝丝温热的茶气....
他还未反应过来,傅骊骆便凝腰行了过去,伸手接过古钱手心的青花瓷茶碗放在案上,傅骊骆又沉声道:“父亲不妨跟我说说,指不定兮儿能帮父亲分忧!”
看古钱的神色,傅骊骆便已知晓,古钱定是清楚宁西侯被诛的内幕。
半晌,古钱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盯着手袖上沾染的些许茶梗,忽轻叹起来,“宁西侯傅仇天性情豪爽,为人仗义,可他殊不知就是他那正气凛然的性子把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说到底都是因他得罪了身份显赫的安南王宇文清和国公爷慕容靖宇,才有了后来的金帛密书一事....”
“金帛密书?”强行按下发颤的嗓子,傅骊骆如蝶一般的睫毛微抬。
古钱搓着双掌,重重的呵了一口气:“是啊!金帛密书是由安南王宇文清带头草拟,由慕容靖宇作为引荐人,逼迫朝廷官居正三品以上的大员联名签字后上呈上去....”
“上呈奏书?”
“弹劾么?”香腮早已凉透,傅骊骆只觉得头痛入裂,前世那段暗黑的记忆一下子卷土重来,令她猝不及防的浑身发冷。
“如果是单单弹劾那倒不算什么!”古钱兜着脸面沉吟,头越发的低垂起来,“那密书直指宁西侯傅仇天通敌叛国一事,而且证据确凿,有正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签字画押作证!”
傅骊骆猩红的眼眸好似要滴出血来,唇瓣闪过一抹凄然的冷笑,方颤着嗓子轻语:“什么签字画押!众人不过是迫于宇文清和慕容靖宇的淫威,便跟着做了狗卒罢了!”
外面春风依旧和煦,傅骊骆却仿若置身于千层冰窟,尖锐的指甲深深陷进娇嫩的掌心,生生挖进了嫩肉里,有殷红温热的血液冒出,她却浑然不知。
古钱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自顾沉吟道:“众人皆是被逼无奈,他们拿大臣们家人性命相要挟,谁人敢不签字啊!”
那年的冬日阴冷又漫长,古钱刚朝会完准备出宫,不想却被一行大内侍卫打扮的人“请”到了皇宫别院,在那里,古钱和二十三名当朝三品以上的大员被留下来“喝茶”,只是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他们就被迫在那古蟒纹的金帛上签了字画了押,全程无人敢吭声,因为那一刻他们已被告知,他们的家人也被领到了宫外另一个别院里“安歇”。
古钱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出的宫,又是如何回的府上,他只知道好些大员被吓的小便失禁!
“所以身为朝廷重臣的你们就被宇文清和慕容靖宇拿的死死的,生生害死了宁西侯府上下几百口人么!”傅骊骆螓首痛诉,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通红的眸底尽是冰寒和戾气,“宇文凌雍身为一国之君,他就由着宇文清和慕容靖宇那样胡来么?还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宇文凌雍筹谋的?”
“住嘴!”古钱突然一把弹了起来,一脸惊恐的伸手指向傅骊骆:“为父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知道的越多越是对你无益!”
或许是被眼前少女戚怨的样子唬住了,古钱又软下语气道:“现如今金帛密书已然丢失,再谈宁西侯府那起旧事只会涂增伤感!”
说起金帛密书在皇宫藏书阁失窃一事,古钱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藏书阁地处养心殿正殿北侧,北皇宇文凌雍时常去那翻阅珍藏百书,且那里时时有大内侍卫把手,金帛密书凭空丢失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到底是谁能入的了皇宫,又是如何进去的藏书阁!
古钱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理会金帛密书失窃一事。
他只想他的家人平安顺遂,其他的亦不想管。
思及此,古钱拧眉柔声道:“为父最大的心愿就是保一家平安,所以兮儿,无论何时父亲都会护你周全的!”
傅骊骆定在大插屏边处,格子窗外廊下的梨杏树摇曳生姿,投落的影光灼灼落在她的脚边。
忽然就觉得遍体生寒,她动也不能动。
只能捏紧手指,清澈潋滟的眸,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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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骊骆红着眼睛回到了逸风阁,她咬着唇,连肩头都在发抖。
她浑身冰凉。
虽理解古钱当时的苦衷,也理解他的被逼无奈,但不知为何,傅骊骆心里还是丝丝涌着恶寒。难道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危而致旁人的性命为草芥!这样的他们跟侩子手的帮凶有何区别!
一想心口便是密密麻麻的痛。
“大小姐...”木七从石径右侧的假山后奔了出来,抬眼去看倚在院门处面色煞白的绝色少女,“小姐怎的不进去?这里是风口,仔细身子受凉!”
见傅骊骆眉眼松动,木七又道:“奴婢查清楚了,跟大小姐猜测的一样,心月小姐就是被宇文景焱给掠走的,而且奴婢亲眼看见,他用一辆边翠绸锦小马车把心月小姐带进了安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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