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打雷劈
夏小八开开心心跑了上去,一路跟在夏侯兰君身后回了客栈——坐落在镇中西街处,是南水镇最好的一座客栈。
若是在楼上临窗处,便可看见潺潺流过的南水小河,上头架着一座底覆青苔的青石小桥,底下常有乌篷船来往,而渔娘采水欢笑,自是一副丰饶动人的景象,与尘土扬天的漠水镇大不相同。
不过现在既是夜晚,青石桥下只不时有一些船梭点灯而过,在寂暗的河面上划开一道迤逦痕迹。夏小八毫无睡意,正盘腿歪坐在窗台上,叉着双手,呆呆望着河面渔灯出神。
那竹纸糊起的灯笼在船角处晃啊晃的,连带着水中倒影也一劲儿地晃。夏小八的目光也跟着晃个不停。可许是马上要落雨了,那吹动渔灯的风闷闷的,夏小八的心思于是也闷闷的。
方才,楼下大堂里的小二正忙着呵欠连天,见他们来讨房住店,竟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拿了银钱便将房牌扔给他们了。
那时她大大松了口气,也省得被盘问的尴尬——她与夏侯兰君一个像拔了毛的山鸡,一个像披了仙羽的凤凰,怎看都不太是能够一路同行之人,也难怪方才在街中,总被人瞩目指点。
而现在,心里头那股子热劲儿一过,夏小八总算冷静下来,觉出自己方才是太过急躁了——
且不说她尚不知道夏侯兰君到底要做什么,就是对方,也未必愿意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子。夏侯兰君纵然曾将她拖入生死间,可也救了她两次,还无意间助她找到了小六,又请她大吃一顿,人家也不算欠她什么了。那么,她又凭什么找上人家求这求那呢?
那时候在地底下,她想救那些囚劳,夏侯兰君却回答说:“不要看我,我没必要答应你的请求。想救,自己去想办法。”
是啊,人家凭什么要答应她啊!难怪方才她那样自言自语地起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听见她说什么“天打雷劈”,就真的降了一道雷下来啊!
夏小八越想越后悔,最后羞愧难当,脸颊子发烧得不行,于是一把将手拱住脸面嗷嗷道:“啊啊!我还是太年轻啊!!太丢人了!天啊,你劈死我算了!”
话音刚落,只听天上“轰”地一声,突然炸了个响雷。夏小八最怕炸雷,于是尖叫一声,抱头就从窗台上跳下来,出溜一下钻进了桌底,悲愤喊道:
“老天爷,我就说说而已,你还真要劈死我啊!”
一股带着雨汽的凉风自窗外吹进,将沉闷一扫而光。雨点子很快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打在河面上可是响动不小,看来是场大雨了。
这时屋外有人敲了敲门。夏小八哆哆嗦嗦从桌下探出半个头道:“谁啊?”
一个低声道:“我。”
夏小八吃了一惊,忙爬起来去开门。
夏侯兰君正站在门外,又换了一身玉白软衫,像是寝衣,轻轻搭在身上,只在腰间系了根帛带,倒是扎得严严实实。墨发半散,在腰背处轻束着,还带着些湿气,却是一丝不乱。夏小八不太好意思看他这副模样,只好扭过脸去,道:“是辛公子呀。”
夏侯兰君蹙眉瞧她,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夏小八道:“啊?”
夏侯兰君道:“你喊什么?”
夏小八恍然大悟,愈发羞愧道:“哦哦没事,我、我不小心被桌子腿绊了一跤……”
夏侯兰君瞧她也不像是摔了一跤的样子,也不戳破,只道:“叫店家打些热水来,好生洗沐一下吧。若是饿了,可以叫些宵夜,我来付钱就是。明日辰时起身,我有事要与你说。”
夏小八呆呆听完,道:“辛公子对我太好了。其实,也不用……”
夏侯兰君打断她道:“我既捡了你回来,自有我的理由,你照做就是,无需多话。”
夏小八愣愣站在门口半晌,才想起答话道:“哦。”可夏侯兰君已经回屋去了,只有一股带着沐浴之汽的异香,淡淡缭绕着。
再往自己身上看看,她不由小脸一红,抓住一个刚好路过的茶房道:“那个、劳驾给我送一桶热水来,可以吗?”
茶房爽快道:“好嘞,您稍等呐!要不要再送些宵夜?现在有蜜酥枣糕、芝麻羊肉饼、姜醋香螺,还有一道糖蟹,用的是咱们南水镇特有的水蟹,拿煮化了的糖水渍了,再拿汤和盐密密腌上半月,可是咱南水镇一绝,是贡品呐!咱们这儿的虽然比不上皇宫里的,可保管您吃了,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家这个味儿来!”
夏小八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她当然想吃,可是这么名贵的吃食必然不便宜,她哪里好意思再花辛公子的钱,于是只好讪讪笑道:
“啊不必了,我今天吃得很饱!给我点热水就可以,我想快快洗漱了歇个觉。”
茶房道:“好嘞!”
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是又累又困。等热水桶送来,便钻进去好好泡了半个时辰。因为太过舒服,竟差点在浴桶里睡着,最后强打精神爬到床榻上,把被子随便往身上一裹,拱着那一头洗湿了的发便睡了。
南水镇的晨起是极为热闹的。
当曦阳初升,那第一缕阳光穿过万家屋檐角,照在南水河上时,便是这一天开始的时候。渔船飘然出动,在粼粼波光中行驶,南水镇人高喊着卖鱼,外方人高喊着卖米,大家各取所需,言谈间的满足笑意,使得这座小镇欢快不已。
相比于漠水镇,这儿当官的神巫们对百姓们并没有那么苛刻。许是他们也知道,像南水镇这样以行商养人的地方,若是赋税太过严苛,对做生意的没好处,他们能捞的油水也就少了。
当夏小八被窗外吵嚷闹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这一夜难得睡得安稳,一睁眼的时候,很不情愿在被窝里拱了一阵。待脑袋“砰”地撞上墙头时,才渐渐醒过来,手伸在被子里到处捞不知枕飞去了哪里的枕头。
捞了一阵儿,枕头没找着,脑子倒是慢慢儿清楚了。夏小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顶着一头倔犟不已的头发道:“啊!起晚了!”
昨晚夏侯兰君叫她辰时务必起身,说是有事要说。也不知现在几时了,总之肯定不是辰时——外头那大太阳正明晃晃照在屋里,给一切家具伙什都照得闪闪发光,怎么看都是快日上中天了。
夏小八赶紧起来,手忙脚乱套了衣裳,就着昨晚脸盆剩下的水抹了把脸,把头发胡乱拿水沾湿了捋顺,勉强卷巴出来一个小子样的发髻,便一个箭步开了房门,直冲到隔壁夏侯兰君屋门前。
那屋门紧闭,里头寂静无声,也不知他人是不是还在这儿。
夏小八心中忐忑,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下门。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心跳过,既希望“辛公子”走了,又希望他没走。
才敲了一下,里头就传出了声音:“进。”
夏小八似是一块儿心中巨石落地,却又小小叹了个气。纠结了一晚上,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那头脑一热、激愤无比的誓言,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再度被她缠上的“辛公子”。
将门一推,夏小八硬着头皮道:“辛公子。”
夏侯兰君又换上昨日那身浅云青月的衣裳,正襟盘坐在窗前一处榻台,面前小几上放着一壶二盏,其中一盏正氤氲着茶香热气,而另一盏已凉透了。他将凉透的那盏倒在茶洗中,又执壶添上热茶,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淡声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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