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小厮阻拦不及，谢宿枝已命店小二添茶上点心，还假模假样地嘱咐道：“徐公子出手阔绰，是酒楼的贵客，让后厨一定不能怠慢。”
小二早反应过来，此刻也憋着笑：“是，是。”
谢宿枝笑吟吟：“公子稍等。”
徐公子忙不迭：“昂昂好嘞。”
徐公子坐在上位，由于肥胖，什么姿势都不适。他抻抻腿，拽拽裤子，闻见旁桌的香味，使劲咽咽嗓子。
徐府小厮抓耳挠腮，公子来这儿分明是有旁的事要办，怎地就莫名坐下吃饭了……
麻烦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还宰了只蠢肥羊，谢宿枝心情大好。
宋掌柜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心道不知是自家姑娘伶牙俐齿，还是这徐家纨绔当真转性了。不过好在，那混账没找姑娘的麻烦。
他从角落里站出来，忙迎上前接过谢宿枝手中的菜谱，低声问道：“姑娘，这纨绔没有为难您吧？”
谢宿枝轻描淡写道：“就他？这姓徐的混账是混账，可惜心智不行。被我用话一拐，脑子就飞了。”
宋掌柜长舒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宋掌柜：“那，还用请东家回来吗？”
谢宿枝摇摇头：“不用，让我爹忙他的吧。一点小麻烦而已。”
“行，姑娘应付得来，小的便放心了。”宋掌柜低声道，“这纨绔之前趁东家和公子不在，愣是吃了一顿霸王餐，打了后院几个兄弟，还吓跑了其他客人，都是小的无能……”
“与宋叔无关。”谢宿枝偏头，将徐公子左右张望的蠢样尽收眼底，冷笑道：“这次，就让他吃个够。”
……
“龙井竹荪！”
“油焖鲜蘑！”
“翡翠玉扇！”
“……”小二唱菜名，一道又一道的珍馐美馔从后厨鱼贯而出，徐小公子捏着筷子喜不自胜，端上来一道就夹一口，眼中迸发精光。周围的客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桌的盛况。
眼看小桌子已布得满满当当都是菜碟，谢宿枝道：“徐公子，这些您先用着，剩下的后厨正继续做。哦对了，徐公子，有菜无酒，岂不寡淡，您说可对？”
徐公子停下狼吞虎咽的嘴，用袖子抹一把嘴，他正吃得尽兴，突然被人打断显露几分不悦，油手一挥：“对！要好酒！”
谢宿枝笑道：“行，公子是爽快之人，小店自然也不寒酸。绍兴花雕，山西汾酒，柳林西凤，醉醴楼桂花酿，还有我谢家自个儿窖里酿制多年的绿蚁，都是上好的金波玉液。不知徐公子想喝点什么？”
徐公子：“随你！”
谢宿枝眉眼弯弯：“没问题。”
“小二，就听徐公子的，将库中名酒都各上两坛。”
店小二喜不自胜：“是，姑娘！”
徐府小厮跟吞了苍蝇似地捱到主子跟前，低声道：“公子啊，您不是才用过糕点吗？咱今日来谢氏酒楼是为了……”
一口气点这么多菜……谢氏酒楼的菜价比其他地方贵不少，他们今日出来也没带多少银子。
徐公子面色一沉，夹菜的手顿住，不悦地看着小厮。
宋掌柜会心上前，笑眯眯地揽着小厮肩膀道：“这位兄弟，你家主子吃得正尽兴，莫要打扰才是！小店可是名副其实的盛京第一楼，外头的糕点怎能相比？你瞧这日头，都快晌午了，兄弟几个也辛苦，不如都坐下用些吃的喝的？喏，诸位要是有兴致，还能听听老先生讲说书……”
徐公子从大鱼大肉里分出两分心神，鄙屑一扫：“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子短了你们吃喝！滚一边去！”
小厮唯唯诺诺地应是，掌柜笑容可掬地差小二上菜。
大理寺。
窗外，从远处传来几道说笑的声音，渐行渐近。
叶回瞻眉头微蹙，一本约莫两寸厚的卷宗摊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叶回瞻提着朱笔，兀自沉吟。片刻后，他在文中末句画了一个圈。
“……我还是更喜欢醉醴楼的桂花酿，就算喝两坛也不会上脸，我媳妇瞧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柳兄惧内，我们当同僚的怎好惹嫂子不痛快！放心，老夫今日请客，咱们不喝酒！”
“啊呀！大人请客一向大方，我等这是有口福了！”
众人又笑成一团。
“……诶？叶大人怎地还没出来？”有人问。
叶回瞻听到自己，一愣，这才想起，三法司破案有功，今日一早大理寺卿林大人便得圣上召见入宫。龙颜大悦，赏赐不少。林大人甫一回来，就告知中午请客。
外头，林大人抚着胡子，笃定猜测道：“想必回瞻贤弟只顾着看卷宗呢。”
说罢，他轻敲窗格。
叶回瞻忙打开窗子，外面的诸位同僚皆喜眉笑脸，兴致勃勃道：“叶大人！您不饿吗？快快歇歇，咱们一起去用昼食，林大人请客！”
叶回瞻歉然道：“叶某一时忘了时辰，劳诸位久等。”
林大人慈祥笑道：“回瞻贤弟能力非凡，庆王一案多亏贤弟才大心细，大理寺上下能有今日，全仰仗贤弟之功。”
叶回瞻颔首：“不敢。”
林大人道：“你也别忙了，走，今天中午去谢氏酒楼，老夫请客！大家都敞开了吃！”
众人欣喜不已。
叶回瞻犹豫道：“属下还有一半的卷宗没看……”
林大人摆了摆手：“卷宗什么时候看都行。等你看完，公厨也只剩洗碗水了。”
其他年轻同僚纷纷附和相劝，叶回瞻想了想：“也好。”
“你说什么？！”
粗狂的厉声陡然响起，酒楼里的热闹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众人缩着脖子偷偷看向大厅中央。
徐公子猛地一拍桌子，三四个盘子被震落在地，碎成大大小小的瓷片。
宋掌柜没想到这厮又打算吃霸王餐，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爷啊！徐公子啊！您这饭钱总共是四十两银子，这还是我家姑娘大方，给您抹了零。”
徐公子气得面目狰狞，怒不可遏道：“你们宰老子？原来堂堂谢氏酒楼就是黑店！我姑姑我表哥吃一顿饭也要不了四十两！”
宋掌柜赔笑道：“不能这么算。我家的酒和菜都是明码标价，小的知道您是什么身份，怎敢信口开河？您信不过小的，难道信不过我们东家？谢氏在京中做了百余年生意，最讲究童叟无欺。”
徐公子自然不管他说些什么，怒道：“都说从商者最为奸诈，果然如此！”
说着他就猛地起身，搡了宋掌柜一把。
宋掌柜身形瘦削，怎抗得住这肥头大耳的力道，他不受控地往后倾倒，小二惊呼出声。
谢宿枝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见姓徐的二话不说竟动手，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掌柜一把。
宋掌柜惊魂未定，心道自己老胳膊老腿差点受伤，真摔了只怕要不小的遭罪。
谢宿枝冷声道：“怎么？徐公子是要吃霸王餐？”
徐公子怒瞪着她：“是你，是你！”
谢宿枝笑：“我如何？给公子上的都是窖藏多年的好酒，贵些是难免的。”
徐公子：“是你故意让我出丑！是你故意宰我！都是你这贼娘皮算计我！”
谢宿枝声音冷淡：“徐公子，说话就说话，出言不逊可不妥。您这话说的，难不成是小女摁着头让您点菜点酒？吃饭付账，欠债还钱，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徐公子摔了一只瓷盘：“你可知道本公子是何人？！用得着你来给我讲大道理！”
谢宿枝面不改色地看着瓷盘在脚边炸开，一动不动，只将账目展开缓缓道：“每道菜、每壶酒，这上面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着。青菜豆腐、鸡鸭鱼肉，样样都入了您的肚子，何必如此作态？”
她继续开玩笑似地道：“至于您的身份，盛京上下谁人不知呢？堂堂尚书嫡子，好不风光！可据小女所知，徐尚书屡来小店用膳，各项账目也都结得清楚干脆。便是二皇子偶有驾到，也不曾赊欠一丝一毫。”
徐公子张张嘴，一时窘迫得不知如何作答，他愤恨地剜了一眼身侧小厮。后者面色为难，徐公子怒从心起，一脚狠踹下去，小厮腿窝一弯，狼狈扑倒在地。
见他朝自己人撒气，谢宿枝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谢宿枝将账册甩到他身前，冷声道：“要么，当场把饭钱付了；要么，公子留下，让您的小厮回府去取。只要钱，不赊账。”
徐公子咬咬牙，他自个儿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到十两，平常又是挥金如土的性子，哪还有攒下来的余钱。他胡闹惯了，不过是仗着母亲和贵妃姑姑的疼宠。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这事瞒不过父亲。
他当下有了决断，此事绝不能让家里知晓。
“本公子今日吃就吃了，改日还上便是！本公子乃堂堂二品礼部尚书之子，怎会欠账不还！”他硬撑着脸面，梗着脖子道。
谢宿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赊账。”
“你！你这……”
徐公子望着她冷然的双眼，张了张嘴，硬生生地吞下一些难听的话。这女人不好惹……他下意识觉得。
然而，他胡作非为惯了，被三番五次地阻挠，又察觉到四周时不时打量的视线，又羞又怒。
徐公子心中烦躁郁闷，只想赶紧脱身，来不及细想，便伸手推搡谢宿枝的肩膀——
谢宿枝不防他突然动手，瞳孔骤然微缩。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一道急迫、熟悉的声音：“姑娘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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