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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繁花坠影(6)


  夜已经过去,天色却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那些仍旧可以活动的尸体拖着踉跄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行走着,虽然它们的行动能力已经比夜间减弱了许多,然而,碍着两人都是重伤初愈,迟迟没有动手。谢霖舟趴在房顶,目光却是投降了河道的另一侧,那里,朱红色的漆门俨然紧闭,肮脏腥臭的河水已经漫过了它的‘半截身子’,几乎将大门的一半全部淹没。
  想起昨夜云歌在河道上遇袭,谢霖舟眼色微沉,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却已经将足部的力量凝聚在了足尖上——尸毒已褪,动作与力量也逐渐恢复,此刻,他不再犹豫,如一道闪电从房顶上沿直线掠出,向着赭红色的大门奔去,在经过河面上时,他足尖一点,借力再次跃起,却忽然听见身后“哗啦”一声轻响,无数双惨白的手臂被河面上的动静所惊扰的,纷纷从河底伸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的猎物。
  一片凛然的剑光从谢霖舟的袖口泼了下去,只见那些一堵堵雪白的“围墙”霍然开裂,在剑气的摧折下变得支离破碎,然而,那袭黑衣却没有停顿,而是继续在水面上借力跃起,每当他的足尖点过河面时,总会无数的人手从河面下伸出,房顶上的云歌看的心惊胆战,却不敢出声惊扰,毕竟谢霖舟的尸毒才刚刚褪去,力量与速度还没有完全复原,他要凭借着一人之力跃过如此宽阔的河道,直达军火库内部,要耗费多少心神与力气,同样作为习武之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身黑衣在河面上穿梭如电,来去如风,所过之处所有的阻碍纷纷化作粉末流去。
  然而,就在离军火库的大门只有不到五米时,谢霖舟只觉得心口一痛,竟然无法在丹田内凝聚真力,他竭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从半空中摔落,双足的足尖已经在河水里浸湿,那些隐匿在水底的邪物仿佛觉察出了他此刻的衰弱,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怪笑,白骨化的手臂如闪电般地窜到了他的后背,眼看就要洞穿他的心肺。
  “谢霖舟!”身后的少女心神俱裂,大声惊呼,只见那身黑衣陡然间腾空、跳跃,将手里的剑猛然插入了门扉之上,整个人悬空而起,双脚在手臂的漩涡中交剪而过,毫不留情地切了过去,那白色的漩涡仿佛被炸药点燃,轰然炸裂,血色的雾气在河面上瞬间弥漫。
  谢霖舟手腕一沉,将半边身子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剑锋上,巨大的门扉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随着剑锋不断地抖动、深入,那扇门被外力缓缓打开,一阵湿润而冰冷的风扑到了他的脸上,令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拔下剑来,手按着刚刚开启的大门,贴着墙壁鱼贯而入,右手的剑顺势一圈,将那些想要爬上楼梯间的邪物生生逼退了数丈,他咳嗽着,觉得胸腔内有血气不断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千米之外,房顶上的人头频频探出,许久不见谢霖舟的信号从河面上传来,云歌已是焦急难耐——不知如今,他的境遇又是如何,重伤初愈,又运功在河面上飘浮了那么久,如何能撑得住?
  她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准备从房顶上向着河面掠去,却在半空中听到一声嘹亮的哨响,紧接着一道绚烂的蓝色光芒从河面上冲天而起,在虚空中炸开。看的同伴传来的信号,云歌眼里一亮,立刻喜上眉梢,顾不得等待谢霖舟从军火库返回,她立刻动身赶往驿站,那里,还有两名等待被救援的同伴。
  看着已经军火库已经敞开的大门,李静柔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她诧异地看着谢霖舟,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奇——这个人竟然渡过了这么危险的河道,那他的伤势——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训斥一番,却听见谢霖舟在耳边淡淡道,“待会儿我先带你过去,如果害怕就不要睁开眼往下看。”
  夏侯书脸色紧张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忐忑不安,虽知谢霖舟武功高绝,于百万雄兵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然而,要身负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还要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施展轻功离去,不论换做是谁都绝非易事,他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来,这个重伤初愈的年轻公子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他的眼里的光芒却在逐渐黯淡。
  “准备好了么?”正当夏侯书出神之际,谢霖舟已经动身,只见他足尖轻点,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般飞向高空,夏侯书只觉得清风过耳,双脚瞬间离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升向高空。
  “啊!”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天众帮少主一时间没忍住,吓得惊呼了起来,然而,当他看得到谢霖舟脸上凝重而严肃的神情后便立刻闭嘴。
  已经渡过河道的三分之一了,但是谢霖舟的表情却不见得轻松,向上不断高升的力量陡然一撤,视线里那两个缠绕在一起的身影霍然向着河道的水面坠去,在离水面不过半米时,只见谢霖舟的双足在水面上一点,然后闪电般地回缩,迅速地避开了身后探出的手臂——那些如同白藕般的手接二连三地从他们经过的地方冒出,如雨后春笋般不绝。
  那扇赭红色的漆门就在眼前,谢霖舟的呼吸声却在耳畔不断加剧,一转眼便已经落到了门前,还来不及稍作歇息,他便迅速转身离去,房顶上一直在观望的两人看见平安落定的两个身影顿时间松了口气,只听见耳边“哗啦”一声水响,谢霖舟从水面上跃了上来——他的脸色依旧是大病初愈后般的苍白,只有那一双眼睛流动着紫色的异光,他咳嗽着,将李静柔从身后背了起来,再将衣带绑在了她的腰间,宛如一点流光瞬间从房顶激射而去。
  冷风如刀,宽阔的河面在视线里迅速后退,李静柔看着脚下不断伸长的手臂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却听到耳畔蓦然爆发出了一声咳嗽,一转头便看见一缕鲜血顺着谢霖舟的唇角溢出,然而,谢霖舟此刻的眼神却是亮如鬼魅,他忍着肺腑间不断传来的绞痛,一边加速越过河面,就在此时,身后的河面上忽然吐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原本只剩下断臂残肢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蓬乌黑的长发。
  “啊!”在房顶上一直观望的云歌看出了水面的异样,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只见那水面突然浮出一具森白的骨架,腐烂的只剩下一副空壳的活尸向着谢霖舟的身后陡然探出了长臂,化作了枯骨的手指上铮然弹出了一寸多长的利甲,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谢霖舟的后心。
  “别动,快要到了!”顾不上如芒刺背的手指,谢霖舟一声厉喝,阻止了李静柔的挣扎,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将李静柔推进了军火库的大门,在里面一直等待的夏侯书急忙将对方接住,一抬头,却看见一截白色的手指从谢霖舟的心口透出,几乎一剑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谢霖舟!”一袭白衣在房顶上如风掠来,毫不犹豫刺出百余剑,凌厉的剑光呼啸而至,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来,一时间,河面上的水流宛如银河倒卷般被猛烈地推动了起来,手执利剑的白衣女子踏浪而出,一剑削开了刺向自己眉心的锋芒,双足用力在白骨上一踩,借力飘起,整个人宛如御风而行般在奇长无比的白骨上一路掠来,她双足所过之处接连崩坍,整个河面仿佛在随之颤抖,一转眼,云歌已经奔到了活尸的眼前。
  “咔嚓”一声,听雨的剑锋宛如流光般洞穿了活尸的头骨,身后快要刺进身体的白骨的动作瞬时慢了一拍,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云歌将剑用力拔起,却发现听雨居然纹丝不动,已经没有任何皮肉的骷髅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怪笑声,只见那原本只留一缝的头骨正在缓缓闭合,它不断地磨合着牙齿,似乎想要吞噬这把剑。
  云歌冷笑一声,忽然翻起手腕,毫不犹豫地对着已经刺到眉心的骨锋用力一点,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白色的粉末伴随随着大颗大颗的血珠一起落入河中,那一截白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塌毁坏,而此刻,听雨剑芒大盛,宛如烈火般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直接搅碎了那颗头颅。
  “许姑娘,你的手!”只有离得最近的李静柔看的清楚——方才为了挡住那突如其来的一击,云歌她竟然用手指生生拦下,虽然凝聚在指尖的力量摧毁了对方,但是她左手的两只手指却近乎快被削断。
  云歌甩落指尖的血珠,掠到谢霖舟的身前,抵住了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他从骨锋上慢慢推了下来,方才经过一番激战的两人,脸上此刻都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唯有两双眼睛雪亮如刀,宛如飘落在夜里的寒焰。
  李静柔刚想要上去查看两人的伤势,那两根手指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皮肉翻卷,然而,她却仿若无事一般,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动作熟练的几乎一气呵成。
  “我以前习武时经常和师父对练,受过的伤比这还要严重的多。”云歌对着李静柔摇了摇头,湛碧色的眼眸里有强烈的情绪翻涌,然而,她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没事,你快去看看谢霖舟吧,他的伤势怕是要比我严重。”
  李静柔看着两人彼此交换的眼神,不由得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就送到这里吧。”天终于亮了,冰冷的风里凝结着露水和花的芬芳,萦绕着在山脚下送行的几人,身后的大火宛如绵延不断,向着净月山城的更深处一路舔舐,所经之处都发出了及其刺鼻的气味,远远看去,宛如盛开在一片废墟之中的极乐之花。
  风一阵接一阵地吹着,然而,谢霖舟的眼神却是凝重的,虽然唇边已经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但是那双眼睛里的表情却仍旧沉定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在一夜之间,曾经盛极一时的城镇就被烈火“啃噬”的只剩下一片焦骨,这座城早就已经“死”去,如今也只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风在激烈地撕扯着火舌,大火在愤怒地咆哮,山脚下的四人看着一片彤红的山顶,内心只有微微的茫然,虽然已经经过了一夜的休整,然而,这几个人的脸上依旧流露出颓然和无力,谢霖舟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对李静柔做出告别。
  “离开山脚,再往北走,不出半天应该就能到镜花楼。带着这封密函,去找镜花楼的夏姑娘。”谢霖舟将手探入衣内,指尖夹出一张牛皮的信封来,上面清秀有力的字迹赫然入目,然而,那信封上的文字却难以辨认,根本不是离国现如今所使用的字符,看上去更像某种传递机密信息的密文。
  “看到这封信,她就会知晓一切,自会安排你的去处。”李静柔接过信封,只听得谢霖舟在眼前轻声笑了笑,“李姑娘对在下的救命之恩,令霖舟没齿难忘。此等恩情日后必当报答。”
  “救你的可不是我。我只不过只是尽到一个医者的职责罢了。更何况,你也将我这残废之躯带离净月山城,在我还没弹尽粮绝之前将我从地狱中带了出来。”李静柔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她的脸平淡而柔和,却有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温婉,“我本以为自己腿脚不便,被人抛弃在这人间地狱中,以为自己这一生便只能疾疾无终地断送在这里了。若不是你靠着脚力,将我背在身后,爬山这断崖,又从山路上一路背了下来,凭借我的力量是绝对撑不到现在的。”
  李静柔说着,却将目光转向了云歌——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那个身穿着白色衣衫的明丽少女端坐在不远处,微弱而温暖的阳光从云层中缓缓地渗了下来,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浮动着,映照的她的肌肤宛如莹雪般透白,光线顺着她笔直的鼻梁切过,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一小块阴影。
  云歌怔怔地看着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的山城,眼里的光芒剧烈地交错闪动,似乎有什么复杂的情愫瞬间掠过了她的内心。
  “你要谢的人是许姑娘。其实她身上的伤未必比你轻多少——”李静柔回过头来,看着着谢霖舟的眼睛,男子的眼眸漆黑如天幕,幽深安静的宛如一口枯藤缠绕的古井,“如果不是她拼死,一个人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拿到了沉香——”,李静柔的话头蓦然顿住,因为她看见,谢霖舟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不远处,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个白色的人影,眼里翻滚着着涌动不息的火,似乎有极为强烈的感情瞬间涌过了他的心头,被烧成了灰烬,然后又慢慢地归于平静。
  他右手手腕上的疤,依旧赫然在目,虽然已经被处理过却仍旧可以透过包裹着的纱布看见下面狰狞翻卷的皮肉——他知道,这个可怖的伤口将会伴随着自己的一生,一直到老,到死,都不可能被磨灭、被忘记。这便是他们在黑暗里短暂地相逢过的印记,足以贯穿日后漫长的余生。
  “时候不早了,李姑娘快快启程吧。镜花楼的夏姑娘酿的一手好酒,去的时候记得替我们多喝几杯。”知道再继续说下去便会耽误了启程的时间,谢霖舟收回了目光,作出了告别,“日后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李静柔翻身上马,轻声低语。
  视线里的那一身布衣终于消失不见,谢霖舟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感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一转身便看见那双湛碧色的眼眸,少女的皮肤白皙莹润,透着宛如玉瓷般的光泽,只是以往神态飞扬的眉宇间此刻却是疲惫不堪,她看着李静柔远去的背影,秋湛如水的眼睛不由得一黯,微微蹙眉,忍不住对身旁的男子责怪起来,“你就这样让她走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谢她呢。”
  “日后有缘自会相见。”谢霖舟笑了笑,眼里的笑意明朗温和,“就像此刻的你和我一样,江湖渺茫,天地浩瀚却也在半路相逢。”
  “啊!”听得那样的话,云歌的脸不由得一红,她怪嗔般地看了谢霖舟一眼,羞涩地低下头来,“谁要和你相逢,你这个人笨死了,明明知道危险还要硬来,谁要你‘舍命陪君子了’。你这手,当真不要了么?”
  明快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低沉起来,云歌小心翼翼地拉起谢霖舟的手,眼神黯淡,“你要是真的因我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谢霖舟看着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夏侯书的叫唤,那个天众帮的少帮主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踮起脚尖对着这边用力地招手,语气活泼而欢快,“你们到底走不走啊,你们不走我可走了,下个目的是天水镇,离这里还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到时候被我给甩在了后面,你们两位可别哭鼻子,说我欺负你们啊。”
  “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救了我一命,就可以骑到我头来了么?”云歌看着夏侯书如此得意的神情,满脸愠色地嘀咕起来,她足尖一点,如风般掠了出去,眨眼间就已经赶上了在马背上自鸣得意的年轻人。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风中兜兜转转地散开,谢霖舟看着两人打闹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立刻加快了脚程追了上去。
  山顶上,火依旧再烧,强烈的风剧烈地撕扯着火苗,漫山遍野的野火噼里啪啦地盛开在饿殍上,宛如开的极艳的红色浆果,在烈火的摧折下发出爆裂的微响。
  风还在低吟,诉说着这江湖上道不尽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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