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协作
李从荣醒来时,抬眼四周都是矮矮的屋顶,和没有窗子的篱笆墙。
一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在他身边守着,见他醒来,一张青面獠牙的脸猛然凑近,吓得他冷汗淋漓。
张口想骂,却只能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声音。
更让李从荣目瞪口呆的,是那群人中有人摘下面具,那张脸竟是他熟悉的李从珂!
这可真是吓的他差点晕过去。
李从珂因他堂前反水,而被晋王囚去死牢。按常理来说,李从珂若是要怨恨,也应当是他李从荣。今日不幸落于他手,李从荣也不敢再造次。
好在李从珂并未难为他,只是问了他一些问题,就把他放了。这倒是让李从荣怎么也没想到。
“是,是你!”
“二哥别来无恙。”李从珂温煦的笑意,让不熟悉他的人,真的很难将铁血手腕的‘四公子’联系起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不,不是我,害你入狱的,不是我啊!是,是李清欢,对,李清欢!是她害你入狱,这与我无干系。”
“二哥莫怕,从珂请你来,只是想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问,问题!你,你问……”
“但事先,从珂还是提醒二哥一句。‘若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答非所问’,想必二哥也是领教过弟弟耐心不稳这种小性子的。”
“……知,知道。”战战兢兢观望李从珂的表情,李从荣身为督帅府二公子,竟这般唯唯诺诺。
“贺州的几处庄子被人卖了,督帅府近来可缺钱花销?”
“缺,府里上下三百口人,哪天不需花销?吃喝拉撒……”
“好了,第二个问题!府里近来还有什么大的开销?譬如前些天听闻的,督帅府投了一笔钱入股通源钱庄。”
“大的开销,大的……啊,有有有!几处花了大银子的地方,我都记得清楚。”
“行,这个我会去查。第三个问题,我不在府这段时间,谁当家?”李从珂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问,顿时吓得李从荣心下一沉四肢无力。
“是,是我……”
“哦?”李从珂眼里带笑,可那表情里却是笑得苍白恐怖。
“四弟,你要怪就怪李清欢吧!是她,都是她!我当家也是迫于无奈,自你走后府上无人了。我再不管,父帅归来时,可能督帅府都不存在了。”
“二哥辛苦,从珂明白。”俯视李从荣,李从珂的眼里尽是嘲谑。“不过,从珂还想问一个问题,还希望二哥如实回答。”
“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只要弟弟今日不杀我,来日我李从荣定将记得弟弟的好。”
“呵呵,二哥真会说笑。”李从珂假笑的脸,瞬间变得狰狞,“除夕被抓的女刺客,被关在哪儿?”
“我我,我,这,这我可不知道。”
李从荣向来惧怕李从珂,被李从珂这般凶狠的对待,他不由吓得说话都口吃了。
“都是,都是妹夫他亲自设阵,将女刺客藏了起来。我,我也还纳闷呢,这么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督帅府里。”
李从珂问完,多一刻都不想再看到李从荣的脸,示意蒙面黑衣人将其蒙了眼带走。
在李从荣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黑色的布条盖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相对寂静的地方,他被人像抛掷废物般掷飞。待他终于慢慢爬起身,足下不稳,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不明就里的看着这些戴面具的人帮他松了绑,李从荣有些不可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不是不知道李从珂睚眦必报的性格,只是眼下放过他的举措,的确太过诡异,让他一时摸不清头脑,就被推搡着给放了。
这时,内城的烟花都已经放完,别说东宫大门了,就连内城城门都因为戒严被封。
灯宴是赶不上了,李从荣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褴褛,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在李从荣刚被放,房里那群蒙面的黑衣人中,又有一人揭下面具。透白如鬼的脸色,深凹的眉眼,简直与往昔的灵动大相径庭。
李从珂在方才李从荣的回答中,判断出石敬瑭变卖出去的田产房契,应该尽数被投至各大钱庄兑成了真金白银。
这么大一笔钱财,想必还未被他运出并州城。
茯茶也听了方才李从荣的话,没想到答应与李从珂协作,她还能这么快得知师姐的近况。张全义给她调配的这股力量,还真是在艰难时刻帮了她大忙。
既然被石敬瑭用玄门阵法藏起来了,那师姐暂时可能极难逃出来。
茯茶太了解石敬瑭的本事,自然明白这也是他利用师姐,来钓她上钩的把戏。
李从珂说,只要与他联手,护他在并州城里查清督帅府的资金流向,他便有办法领她光明正大的入督帅府要人。
第一次与李从珂合作,茯茶从他眼中读懂了某种隐晦的执念。
虽然明白李从珂不是什么好人,可她还是选择了与虎谋皮的办法。毕竟石敬瑭此时在她心里,才是比猛虎更可怕的存在。
可让茯茶和李从珂完全没想到的是,此时他们还在密谋的计划,其实早已失去了针对的目标。
因为石敬瑭驱车出城后,马不停蹄的朝南走水路而去。
识破有人在背后捣鬼,石敬瑭的闻风而动,此举做的甚是干净利落。
为了让茯茶能追上,他甚至不惜重金买下南下的所有货船,近几日的动向。
只要茯茶追着絮妍的消息赶来,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获悉茯茶的位置。他想过,与其做一个恶人,不如换一个方式,做一个‘赎罪’的良人。
十五元宵,本是同家人团圆的日子,石敬瑭却孤身住在驿馆里。
自斟自酌几壶酒下肚,他有些上头了。
本来酒不醉人,他高兴时甚至能几坛几坛的灌,可现在,他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区区几壶小酒,就让他开始微醺。
没有人会懂,他为师父付出过什么,也没人看见,他为茯茶放弃过什么。
他的默默无闻,就是他们予取予求的理由。甚至还觉得,他的好,于他们而言就是理所当然。
凭什么?他不甘!
玄氏一族早就倾一族之力,帮师父稳扎河东的眼睛,如今剩下寥寥玄氏族人苟延残喘,也算对得起师父当年的舍命相救了。
他不欠师父了,不欠了!
冷清的驿馆里,只剩下无家可归的老酒鬼,还在微弱的烛光中陪他喝酒。
店掌柜和伙计们,应是都提早打了烊,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一时寒风卷进破败的驿馆,石敬瑭微醺发烫的面颊,也顿时被这股凉意吹的退散了些。猛然起身想朝楼上的客房走去,可能一下起猛了,他踉跄几步险些载倒在酒桌旁。
不认识的老酒鬼伸手想扶他,被他婉言谢绝。
大笑着慢慢走回房,石敬瑭嘴角是笑,可眼角,却是藏不住的落寞和悲伤。
絮妍被他锁在一个大木箱子里,此刻正被锁链勒住的她,已经几日不曾进食。石敬瑭担心她跑,除了给她喂些水,几乎不给她一口能吃的。
这时石敬瑭喝完酒上楼,浑身皆是酒肉腻味。她实在难忍腹中空乏,用身上的锁链敲击木箱,很快就引来石敬瑭的注意。
“……险些忘了,大师姐还在。”
“玄忌,放我出来透口气,喝,喝口水……”
“好,我这便放你出来。”石敬瑭在腰侧摸寻,好不容易摸到钥匙,刚要给木箱开锁,突然就眼前开始模糊。
刚刚喝的酒分明不醉人,为何此时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通药理的他,可是早就查过方才的酒菜,可不像是被下了毒。
拿在手里的钥匙,就是找不准锁的锁眼,他试着插上钥匙,可怎么也对不上。再看手里的细长钥匙,他发现就连手指都快看不清。
“……谁?是谁?是,是谁?”察觉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盯上,石敬瑭气急败坏起来。
明日天一亮,他就可以带着大师姐上船。而并州城里,那群想要抓他的人,此时也不可能觉察到他的离开。所以,只要等到明日,他就还是那个只手遮天的石敬瑭。
可,眼前的模糊不清,让他极为可恼。
石敬瑭开始疯狂的掀翻四周的陈设,本就萧瑟的驿馆客房,更是在他的扫荡下,变成一片狼藉。
很快,他的体力开始不支,不禁眼前的模糊变得更重,就连他浑身,都开始变得乏力。
就在他恍惚中,房门被人由外推开。
来人小心翼翼的近来,蹲下查看石敬瑭有没有睡去,探了他鼻息发现他无恙,那人显然松了一口气。
而后,捡起石敬瑭掉在地上的钥匙,给装着絮妍的木箱子开锁。响动虽被那人尽量压制到最细微,可石敬瑭还是听到了钥匙撞击锁的声音。
“……谁,是,是谁……”
石敬瑭再也撑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倦意,在一阵粗鲁的移动中,他沉沉睡去。
寂静的驿馆里,依旧清冷,好似今日夜里都不曾有石敬瑭存留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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