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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郢王之冤(四)


任谁都没料到,郢王竟对梁帝的问话这般供认不讳。
  朱友珪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要,就这样被梁帝安上了滥用兵权,意图结党隐私的罪名。不日剥了控鹤司掌司一职,在东都里暂无官职,待闲候命无诏令不得出府。
  至于当夜宫中所发生的行刺一事,均王和敬翔只能相视而无言。因为梁帝明知行刺一事也指向郢王,却还是佯装没有发生般不在朝堂上提及。
  圣意难揣测,敬翔他们也只能将计就计,就此住嘴。
  下朝后,均王在城门口拦住敬翔,唤其上车同乘。
  “父皇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方才在朝堂上是明显在替朱友珪遮掩。”
  “连均王殿下也看出来了,说明陛下有意不予郢王定谋逆之名。”敬翔一夜未合眼,上了年纪的身体甚是吃不消,此时开始有些头昏脑涨。
  “那不定他谋逆,我二哥怎么办?”
  “殿下稍安勿躁,只要这宫内行刺一事被人咬死,便是郢王定罪的铁证。陛下就算再有心偏袒,依老臣之见,行刺一事将永远是他们父子心里的一根毒刺。”
  “可,这又能如何救我二哥呢?听闻那城墙上的笼狱非人能承受,我担心……”每每夜里梦魇被惊得一身汗襟,皆是他梦见二哥在笼狱里朝他求救。
  “殿下切莫这紧要关头慌了阵脚,据老臣这些天的观察不难发现,若我们能换个人去言说郢王罪行,恐怕将事半功倍。”
  听敬翔说完,均王脑海里确实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顿时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指着敬翔面前说,“昔日的博王妃?”
  敬翔听之满意的笑了,笑得山羊胡一颤一颤的。
  郢王府,前厅。
  经过一夜混乱的王府,此刻竟显得有些荒凉。昨夜后庭的百余人,因为他一句‘死囚’,被梁帝下令就地处决。一时血流成河,染得前厅的阶沿尽是血渍。
  看着堂前跪着的那个哑女,他冷颜无语坐着只顾饮酒。
  他记得这个哑女,以前总是围在茯茶身边,口虽不能言,行事却沉稳精准。若不是他用寒铁链将之困住,恐怕这王府后庭也不定能困住其。
  当年若不是追查前朝留后的线索,途中被此女设下的埋伏阻扰,他早就抓住那神秘人了。
  说起此事,他都恨不能以万剑穿心来将哑女处之。
  若非昨夜亲眼见到哑女以血为媒,来缓解茯茶的头痛症,他真不愿再留此等祸害在身边了。说起昨夜,茯茶也算是在鬼门关游走了一圈。他那时刚被押解回府,躺在堂前的茯茶突然醒来,口鼻间全是毒血喷出,随即堂上端坐的梁帝也口吐毒血。哑女就在这时竟冲出人群,直奔茯茶身边,割破自己手腕喂血控毒。神奇的是,居然在饮下其血之后,茯茶枯槁的面容竟恢复了些许血气,连梁帝也随之头痛症舒畅不少。
  溢于言表的事,让在场的众人皆哑口无言。杨氏疯癫时说她给陛下种了双生蛊,本来还半信半疑的众人,当即是不得不信其言了。
  就连朱友珪自己都震惊的不得了,他苦寻的神医,竟早就在府内。
  之后,梁帝下令,着令神医和茯茶进宫侍疾,不得耽误。朱友珪一时语塞,抱着杨氏的双臂瞬间变得僵硬,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眼看着茯茶被人抬走。
  今日下朝归来,哑女突然请命回郢王府,说是昨夜走的匆忙,有些东西还来不及收拾。这便一前一后,同他一道回来了。
  哑女跪在堂前,某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沉默,让当前更加寂静。
  “也罢,你且帮我好好照顾她,宫内不比王府。”
  良久,朱友珪才淡淡的冒出这句话。
  阿水或许早已猜到他会这般说,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平淡的语气。看来她赌对了朱友珪于神女的珍视程度,出于对神女的安全,他也绝对不会将她前朝人的身份告诉别人。
  至于她还跟着回来,不过就是来确认此去皇宫,郢王会不会因此报复她。现在看来,她的顾虑尚可不用如此费心。
  对朱友珪磕了一个头后,阿水转身头也不回的踏出王府大门。
  回身看一眼这个王府,阿水心中感慨万千。整整七年啊,她被困在这里七年,每天做梦都想飞出这牢笼,今日终于实现了。只是,她又不得不飞向另一个深渊。
  鸣宁宫正殿,一种压抑的气氛萦绕不散,花弄影有些不忍看梁帝的眼神。
  因为那般的真诚,叫她无法直面。离墨的死让梁帝惊愕了,他实在不敢相信,昨夜他寝宫传出的行刺竟是出自鸣宁宫。
  “你不解释,是因为证据确凿,还是你压根就连解释都懒得开口?”
  “既已说的如此通透,那还需我解释什么吗?”背对着梁帝,花弄影只手燃香。可香太湿,她总是点不着。
  “你只需告诉朕,你与此事无关,朕便信你。”言语间已经不再似一个王者般从容。
  “……这香是湿了,昨夜竟忘叫离墨把香粉烘干再去。”她索性将挑了灯油的细枝放下,点不着香,她燃香的性质也减去了大半。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梁帝眼中晦涩渐浓,凉意自足下升起,他不免长呼一口气。转而语气不再温和,凌冽冰冷的声音就像一柄刺刀,刺穿她的皮肤。“康勤之耻,朕未公诸天下,便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至于他如今是死是活,于朕而言,早已无任何关系。”
  “呵呵,真的无任何关系了吗?”听到这话,花弄影猛的转身与之对视。“你处心积虑毁其誉,败其名,为的只不过一个女子。若说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那当年均王被人诬陷造反,你都能将之发配数年。今次郢王施蛊谋刺铁证在此,你却只禁足府中?试问,你到底是看在哪位先皇后的份上?”
  “放肆!朕乃帝王,哪由得你如此揣测圣意?”他涨红了一张脸,被她弄得气急败坏。
  “呵呵,对呀,你是帝王,是陛下。世间所有你都能取之享之,杀人脑袋你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花弄影算什么东西,还比不过那些风尘女子,别人风过留尘,至少在这世间来一遭尚可敢爱敢恨。而我,不过是你们摆在案板上翻来覆去的羔羊,虽然有血有肉,可心如死灰,陛下可知?”她眸中含泪,表情氤氲,甚是楚楚可怜。
  “弄影……”
  “我知陛下神威不可冒犯,今次弄影坦白,离墨之事确实受我指使。可弄影并未有伤害陛下之意,只想让宫里刺客之事闹大,事后嫁祸予郢王府。”
  “你恨郢王?”梁帝似乎猜到些什么,却有些忌惮直接问出口。
  “恨啊,怎能不恨呢?……我这一生啊,可以生如刍狗,也可以死如蝼蚁,唯独不能释怀,就是被人暗害糟践。”鄂驼山的劫数,她怎能忘却?锥心之痛何以为解。
  梁帝无言,看着花弄影有些轻微颤动的身体,此时竟觉得她单薄的有些可怜。遗世佳人,清冷而孤僻,他将她的恨意看在眼里,咽在喉头的话让他不知所措。
  “我幸也不幸,皆归于这副皮囊。兵荒马乱之期,人为活下去可以摒弃人伦,可我,因为这皮囊,还能有闲情想着去为一些贞操赴死。哈哈哈,此时,你说我是幸,还是不幸?”
  一把将花弄影揽入怀中,梁帝下巴贴着她的头顶。便是闭上眼睑,他眉头的紧锁还是暴露了他慌乱的心。
  当晚,宫内一道圣旨直奔郢王府。
  连夜被遣散的王府众人,皆是被宫里来的禁军赶出城的。
  至于郢王母子二人,也是被一量不起眼的普通车驾送出了城。杨氏连庶人的身份都被褫夺,如今又变回贱籍。郢王朱友珪被削了王位,没收一切赏赐,下放莱州刺史,无召令永不得回朝。
  第二日郢王府查封的消息让朝堂上一片唏嘘。
  敬翔一众也趁此机会落进下石,一番舌枪唇战后,生是将郢王不忠不孝的罪名定死。
  梁帝看着堂下的激战,仿佛冷眼看了一出戏。良久,他才开口决策。
  “依你们这番说辞,朕所有的儿子中,竟没有一个忠孝两全之辈。哈哈哈,这实乃大梁之哀,天下之悲。”
  “陛下,息怒。”众臣皆被梁帝吓到跪地,不敢抬头。
  “至于郢王去留,朕看诸位大臣可比朕操心的多呀!”
  “臣有话说!”一直在百官中鲜少发言的北征大将王彦章,彼时突然在人群中大吼一句。
  “讲……”梁帝早看出王彦章的隐忍,非但没有责难其惊扰圣听,还摆出一副性质盎然的笑颜。
  “启禀陛下,臣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站出来想替郢王殿下说句公道话。”王彦章身形魁梧,即是站在百官群中,也难不注意到他。“昨夜之事,臣也有所耳闻。虽不得亲眼所见,可却敢为郢王殿下的忠孝立下担保。”
  “你算什么?这大殿之上,岂容你来做担保?”被一两鬓斑白的老臣拄着拐杖质问,王彦章生怕老者气急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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