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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劫营


  夜,越来越静。英布的心情越来越坏,一种绝望的感觉牢牢的抓住了他。彭越的下场一次次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洁白如雪的狼,两眼闪着绿油油的光,正盯着他,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照着他粗壮的脖子咬上一口。

  躺在榻上看到昏暗惨淡的烛光悄然消失,冷气和黑暗一起笼罩了帅帐。英布突地坐了起来,大声喊道:“来人,把灯点起来,招呼所有的大将过来议事。”

  英布手下的淮南军将领们刚刚睡熟,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起来一问,才知道大王招呼众人去议事。各位将领起来胡乱的穿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帐篷,汇入帅帐。一个个的争相问着同样的问题:“大王深夜升帐,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帐外下着冬季里最常见的蒙蒙雾雨,山路湿滑,有些泥泞。英布的眼中射出一道绿光,和草原上的狼一样的神采。他环视着帐内的大将,压低的嗓音里透露出艰涩干涸的声音,搞的在场的人全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此刻开始,你们每个人都不能离开寡人的视线,除非有敌情。不然的话就是谋反。如厕的不能两人通行,违令者,斩!”

  英布焦灼急迫的语调里渗透着一缕悲凉:“任何人也不要想在寡人的身后搞阴谋诡计,否则寡人会让他死的很惨!”

  一开始将领们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说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英布这是信不过他们了。大家急忙跪倒在地上,争相的向英布表达忠心。英布一概不听,只说了一句:“你们就在帅帐里睡觉,彼此不要交头接耳,直到破敌为止。”

  恐怖和气愤像洪水漫过青葱葱的田亩,像乌云弥漫湛蓝如洗的天空,所有的大将都在帅帐里颤栗开来。英布像疯了一样的咆哮狂吼:“都挺清楚了吗?这是将领,有敢违令者斩!”声音似狮吼一般。

  谁都知道这时候要敢说一个不字肯定会人头落地。大家都噤若寒蝉颤颤色变,如履薄冰的答应着:“末将不敢,末将不敢。”英布怒道:“你们不敢,那彭越的脑袋怎么搬家了,你们说?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账。寡人要去休息了任何人不准入帐打扰,不然杀无赦。”英布一连说了几个杀无赦,弄的帅帐内气氛十分紧张,人人脖子后头冒凉气。他转身走了,剩下一群将领站在原地发愁,这可怎么睡觉啊!由于英布不让他们“交头接耳”,大家只好用眼神交流。

  第二天一早,英布升帐。

  “我们不能在此地坐以待毙,寡人决定,三天内破敌,占领江东,你们有没有什么计策?”英布说的轻松,将领们心里却是一片震惊,别说是三天就是一个月能破了也不简单。审食其站出来说:“大王,凭您的本领,七万人足可以当作七十万人来用,我军可以直接去和秦军挑战,将其杀散。”

  英布沉思道:“兵不贵多,贵精,七万人还是太多了,太累赘了,寡人决定只用三万人去破敌营。你们速速回去挑选精壮战士,不得有误。”参合‘昭先’说道:“三万人只怕太少了,至少也要五万,还必须是骑兵。”

  英布大怒道:“老匹夫你瞧不起寡人,来人拉出去给我斩了。”昭先惊惶道:“大王饶命,臣不敢,臣不敢。”英布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会改变命令,冷笑道:“当年西楚霸王破田荣五十万大军就只用了三万精锐骑兵,他能破得,难道寡人就不能破!你分明是有意讥讽,留着是祸害,来呀,拉下去!”两名亲兵利索的将全身哆嗦的昭先反剪过来绑上,拉出帐外,随着一声惨叫,昭先的血淋淋的人头又被亲兵端入了帅帐,验明正身。

  英布哈哈大笑:“死得好,死得好,谁再敢图谋不轨,轻视寡人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还敢不敢了?”众将见英布发威,一句话就杀了昭先,全都默然不语,心底发颤。

  众将回营去挑选兵马。午时时分一切都准备妥当。说是三万精兵,其实也“精”不到那里去,本来就只有七万人,差不多两个人里跳出一个。战马都在上次被烧死了,三万人只有五千名是骑兵其余的全都是步兵。英布想要模仿项羽大破田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条件,即便是他有楚霸王的举鼎之力,也不行啊!别忘了,楚霸王破田荣用的可是三万精锐反应迅速的骑兵啊。三万步兵和三万骑兵的差距恐怕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吧。用步兵去凿穿有点太开玩笑了。

  淮南王不管这些,这是他一宿没睡想出来的妙计,现在就是给他来上十头牛也休想拉他回去。一意孤行了。话又说话来,自从英布杀了昭先之后所有的大将谋士看到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冷汗湿衣,谁还敢去碰大钉子。挑选出来的精兵也不够精锐,只是把老弱病残给挑出去了,平均年龄只怕要超过四十,兵器也参差不齐,连像样点的方阵都无法组成。英布勉强的凑成了这样的阵势:三个方阵,就算是前后中三军,每个方阵两排弓箭兵,隔着三步远三排盾牌兵,剩下的全都是刀矛手长枪兵。五千名骑兵作为英布的亲兵,紧紧地跟在英布的身后,作为凿穿的刀尖来使用。这种阵势虽然也可以勉强的用来凿穿,但是一旦遇到战斗力强悍的队伍势必会演变出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局面,那就是前后不接,骑兵过去了,步兵过不去,步兵会遭到数倍于己的敌人的围攻和绞杀。英布作为职业军人,久经战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不愿意说出来,此刻的他,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了,竟然开始乞灵于运气,他希望老天保佑,自己这么胡乱的冲杀一番,能够把桓齮的脑袋提回来,桓齮一死他就可以收编几十万秦军,江东还不是唾手可得吗?想的可真是美妙。

  大军集结完毕,英布留下审食其一个人留守大营,其余的大将和人马全部都参加这次,他鼓吹为,反败为胜之战的找死之战。所有的大将都心情灰暗的听着他骑在战马上语无伦次的做着战前动员,信誓旦旦的欺骗着单纯而迷信的士兵们。那些士兵懂得什么?他们只迷信于主帅的信心,只要主帅表现得斗志昂扬,他们就觉得能打胜仗,英布几句话就把他们忽悠的找不到北了。曼丘臣在心中长叹,看来这次是九死一生了。能活着回来的都是祖宗八倍积累下来的阴德呀。

  英布最后说了一句:“胜利属于我们。士兵们,去秦国的大营,用鲜血洗涤你们的灵魂吧,用敌人的尸体来祭奠死难的战友吧。今晚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就停止了他的演说。所有的突击队士兵都群情激奋,以为晚上的胜利是唾手可得的。

  桓齮想过这想过那,想过英布会狗急跳墙自己逃跑,想过他会在长江岸边扎木筏渡江,想过他会投降,可是就没想过他敢主动地发动进攻。而且进攻的是如此的荒唐,用了二万多的步兵来冲击二十几万人的秦国营寨,而且是在刚刚入夜的时分,十比一的军事比例,难道淮南王得了失心疯不成?可是,英布他就真的这么做了。英布走的这步棋不能不说,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给秦军带来了震撼。当英布的凿穿军如千丈悬崖跌落的瀑布一样冲入秦军营寨是,秦军曾一度陷入恐慌,还以为有十几万的精锐骑兵杀到,差点大乱四散了,幸亏有十几员秦国的战将头脑冷静的压住了阵脚。杨喜高声道:“别乱,英布已经没有骑兵了,只有几千人。”所有的将领都高喊着这一句,迅速的把秦军稳定了下来。

  可是英布的凿穿大军仍然士气如虹,前面的骑兵势不可挡,带着腥风血雨一路势如破竹,斩关夺门杀奔后寨,当真是挡着必死,挡着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可是——可是后面的步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迅速恢复过来的秦兵,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竟然越聚人越多,像四面八方的潮水一样向随后而来的步兵队伍冲杀过去,顺便把英布的退路给堵死了。英布的骑兵像锋利的见到撕裂布帛一样,嗖的几道残影就在秦军大营内杀了一个来回,可当他回头看时,却吓得魂飞魄散,身后的步兵都被压制在秦军的人海汪洋之中一个逃出来的也没有,身后火焰的红光中,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浪头一样浮动着,无数声惨叫和呐喊,差点汇聚成撕裂大地的动静,震得他耳膜隐隐作痛。

  英布此时完全可以返回去再做一次拼杀,把那些步兵能救一点出来,不过此时的英布已经鬼迷心窍了,那里还管得了这么许多。他的眼里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帅帐。

  桓齮的帅帐就在眼前。帅帐周围一片嘈杂,乱兵战马,惊得四处逃窜,秦兵有的逃跑,有的向骑兵队冲过来,乱成一团,死尸交叠,血流有声。英布喝令骑兵向帅帐冲杀,并在冲杀的过程中向帅帐进行攒射。他首先弯弓搭箭,进行射击,身后的箭矢便一排排火箭的越过他的肩膀和头顶抵达帅帐,噗噗噗噗,全都钻入了桓齮的帅帐之中,帅帐登时起火。“放火,放火——”临来的时候,英布出了配备火箭之外,还让每人携带了一束稻草,准备火烧秦营。骑兵听到英布的号令,都从身后扯下稻草扔向帐篷,那大火就越烧越旺了。火势有烧天燎原的气势。

  英布大笑道:“桓齮,桓齮死了,桓齮死定了。秦兵你们投降吧,你们投降吧!”嗖,一支箭镞从他的左后侧飞过来,英布一侧脸,箭镞擦着他的脸孔过去,留下一道血槽,热呼呼粘糊糊的鲜血登时就流到脖颈中。无数声脚步和喊杀声传来,震得火场一片晃动。“活捉英布,活捉英布。”

  贲赫从左侧带着一队精锐的骑兵杀将过来,数量是英布骑兵的两三倍,转瞬便把帅帐附近包围了。英布大喊了一声:“桓齮已经被烧死了,你们还不投降吗?”贲赫听了哈哈大笑:“英布,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桓齮将军刚才去巡视军营了,根本就没在帅帐里,让你白白的高兴了一场,真是不好意思啊。”

  英布铁枪一般,厉声道:“胡说八道,你骗我,桓齮已经死了,不要在自欺欺人了,快投降吧。”英布回头,撕心裂肺的喊道:“将士们,桓齮已经死了,秦军是强弩之末,大家一起上杀了贲赫,秦军就完蛋了。”一众淮南兵看着熊熊燃烧的帅帐都处于热血沸腾之中,随着英布的一声呐喊,虎狼一般冲向了秦军,秦军也反扑过来,双方像寻衅撕咬的两只狼群一样碰撞在一起,惨嚎之声登时不绝于耳,鲜血不停地向半空中飚飞。英布“杀了桓齮”,自觉已经是功德圆满,根本没心情和贲赫纠缠,他呼哨了一声,大喊道:“撤,撤退。”带着骑兵风儿一样向后寨寨门杀去,这时候,有一些突破了秦军封锁的步兵也汇聚过来,跟着英布向后寨猛冲过去。

  贲赫不是英布的对手,冲杀了一阵之后,就被英布甩在了身后,英布在沿途放火,如入无人之境,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桓齮露面,英布更加坚信桓齮已经被烧死了,高兴的他仰天长啸。

  除了少数的骑兵和更为少数的步兵逃过了浩劫外,其他的淮南兵全被暴怒苏醒的秦军剁成了人肉臊子。不过这不重要,用这些人的性命换取桓齮的一条命值了,用不到两天,秦军就会在失去主帅的情况下土崩瓦解,英布已经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之中了。快要冲出寨门的时候,突然前方一阵马踏銮铃的声响,一队秦国的悍兵组成三个方阵,高举火把,队列整齐的拦住了英布等人的去路。

  方阵排头,一员花白胡须的老将,跨马而出,纵声高喊:“大胆英布,这次你是死定了,还不快快下马受降。老夫桓齮再此恭候多时了。”英布听到这话不觉吓得灵魂飞出躯壳,奔驰中定睛循声看去,那一排排秦国骑兵之前傲然挺刀的不是桓齮又是那个。英布登时感到心灰意冷:“桓齮,老匹夫,你果然还没有死。”

  桓齮大声笑道:“我要是这么容易的就死了,以后羞于见大秦的列祖列宗了。淮南王,快快下马吧,随老夫回去向陛下请罪吧,陛下一定会饶恕你的。”英布被这突生的变故搞的恼羞成怒,哇哇怪叫,铜头铁额上的青筋暴露出来,一张黑脸变的血红发烫,眼睛里的血丝根根冒血,咬着牙恶狠狠道:“老匹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儿郎们,给我杀,斩杀桓齮者,赏赐十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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