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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风伯


他还真不是什么死神,在风羽国人人都知,风伯的威名令人畏惧得简直胜过死神。

老者多行虽然并没有见过风伯,但是仍然一眼就能猜到,能够有这种气质以及派头的,只有担任了多年风羽国王室家族风家长者,风伯。        

僵持被打破,风伯一行人的突然造访,让执子们迷茫、恐惧,也让梅多兰收起了他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一贯的做派。不错,在这小小的车上国度——万国戏班里,他梅多兰是毋庸置疑的王,所有执子包括笙人们的生死都掌握在他干瘪的满布褶皱的手中。但是对于风羽国这样的大国而言,万国戏班就是一个马戏团而已,永远不可能跟真正的王室贵族相提并论。就连梅多兰本人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梅多兰眼见风伯这个难缠的角色不请自来,心中暗暗不爽,这老东西一来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把手中的手杖交给自己的人收起来,才笑脸相迎上前,那小而急促的步伐带动着肥大的屁股一抖一抖的显得滑稽可笑。梅多兰跟这个风羽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怪异老头子赔笑着:

“风伯大人,咱们上次见面不是答应给老头子我一些时日吗?今儿怎么突然来得这么急啊?”

上次那个执子口中说的来的贵族果然就是风伯。

风伯并没有急于理会梅多兰,而是直直面对着人群中间的老者多行,微微颚首,眼神中充满了不可言喻的神情。仿佛是在惋惜着什么。

多行皱起眉头,众人都认为这个风伯是在看他,其实作为当事人的他知道,风伯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从始至终,风伯盯着的,只有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百香。

他张开嶙峋的胳膊,挡在风伯与小百香之间,尽量安抚着小百香的内心。

风伯被这个不识趣的老家伙打断视线,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只是收回了目光。进而看都不看梅多兰一眼,只是自顾自摇着手中的黑羽扇,不紧不慢的说:“我知道,梅老板的万国戏班做得这么有声有色,那一定是最讲信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声嘶力竭,让人有一种这个人已经濒临死亡没有了抢救的必要的错觉。

“梅老板答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兑现。但是梅老板你说需要一些时间来杀死某些东西,才能保证这些臭烘烘的家伙们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只是很好奇你会怎么做,才不请自来看看你梅老板的手段。”

“这……”梅多兰经营万国戏班这么多年,当然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措施,从笙人到执子,无一人敢于不听梅多兰指挥,即使有,恐怕也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但是,自己的这套不是办法的办法又怎么能在风伯这种王室贵族的面前摆弄呢?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御权的高手?梅多兰不敢班门弄斧,更不敢多言,况且这所有的执子们的性命都系于他的法杖之上,一旦被别人知道或者让风伯找到了法杖,没人能保证风伯就不想拿到法杖。

他本来是想借用伽利叛逃这件事情来给这些执子们敲一敲警钟,花钱买来的执子,可不能都给弄坏喽!

但是风伯的到来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不知所措的梅多兰只好赔笑着不敢多言。

事实上,风伯才看不上这群——臭烘烘的家伙们。

“刚刚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梅老板是想废了那个逃跑了的家伙吧?但是却被这一位给拦住了。”风伯一语中的,紧紧盯着轮椅上的老者多行。

他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唯独这个老人没有露出一丝胆怯。风伯老辣的眼光不会看错,所有执子当中,拥有不一样的气场的就是这个老头子,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还有一点眼熟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但是空气里令人不安的气息开始四散弥漫,让其他人们几乎喘不过来气。

“我说,看来你并不想为难那个孩子。”多行指的是伽利。

“我可没有想为难任何人。但是总要有人为这间事情付出代价,不是吗?”风伯云淡风轻。

从风伯的话里,老者多行听出来的是残忍,是狡猾的残忍。果然,风伯的不请自来让这件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至少梅多兰还不会这样毒辣以及好使的脑子。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付出了代价,这件事情就会结束了?”多行的语气阴沉下来。

“这才是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风伯这句话更像是审判下达,审判之后,就是行刑。

风伯不知道这个老者与梅多兰的真实关系,但是风伯稍微想想就能想清楚梅多兰留着这个老家伙放在执子之中的作用,不仅仅是让所有执子们有所敬畏,更加是要让他们有一个盼头。就像是老者多行一直在做的一样,人类不能够仅仅靠着生命而活下去,作为奴隶的他们不必拥有信仰,但是却应该给他们摸不到的希望。

驴子面前放上青草,再懒惰的笨驴也能一直朝前走去。这就是梅多兰的方法。

但是毕竟梅多兰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在风伯的眼中,老者多行的作用不仅可以是驴子面前的青草,也可以是后面的皮鞭!

风伯不紧不慢的解释着:“梅老板花钱把你们买来,供吃供住,你们不仅不想着怎么努力干活,竟然还想离开梅老板?好,那作为报答梅老板,留下你们的一些东西不过分吧?凡事都要讲一个公平公道,离开一个人,就要留下些什么,不然凭什么就让人家梅老板吃亏啊?”风伯一言把其他人说的是一愣一愣的,就连梅多兰都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风伯嚣张的看着老者多行,此时的多行被这一席言论气的是七窍生烟,但是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生命,自由的角度看待人生,他坚信自己从来都是正确的一方,从来没有人会,也绝对不会有人能够说他是不公不正的。但是这次,风伯把他们执子的身份攥得死死地,身为人下人,一切的不公也都是公平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俱全其美,想要自由的生活就必须割舍其他累赘的东西。

“毕竟……”风伯稍微顿了一下,看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毕竟,谁让你们本来就是奴隶呢!”语气轻蔑,令人不爽。

既然已经成为了执子了,还妄想着什么自由?这不就是不正确的了吗?规则是由他们来制定的,规则之内,想要以什么样的姿势来生存就是你的自由,但是其他的,就都是你不能奢望的存在了。

这一刻,老者多行的内心,被突然抽空了,原本支撑着他的自信理念完全消失,他的世界几乎崩塌,自己的存在真的还有意义吗?长久以来他都是为了执子们能够享受哪怕片刻的自由而努力,到头来竟然成为了为梅多兰而努力的打手。仔细想来也是,就算能够享受到片刻的自由又能怎么样?一样解不开脚上的镣铐,一样离不开这个噩梦。

就让自己,再为孩子们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你刚刚说了走一个人就要留下些什么东西”多行的语气已经低沉到了临界,像是要随时都要断气,“不知道由我代替行不行?”

“轰!!”老者多行声音虽小,但是在众人听起来犹如惊世巨雷,雷鸣声不绝于耳。人们几乎涌上来,想要带着老者多行离开。这个老头子已经疯了,胡言乱语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梅多兰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老头真的不要命了吗?

风伯计谋得逞似得邪魅一笑,招呼梅多兰道:“梅老板,你看,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那就,动手吧!!!

……    ……  ……

梅多兰随着风伯回到了梅多兰自己的房车里,众执子中,老者多行已经奄奄一息,就在刚刚,风伯命令手下人砍下了老者多行的一只双臂,以儆效尤。执子们都陪着这个可怜的老人,他们的信念,完全被击碎。

房车里,风伯上座,梅多兰陪在一边,畏首畏尾。刚刚那一幕是他终生难忘的。自己的哥哥被人生生砍下一只手臂,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鲜血如柱的场面,只有屠宰场里才能见得到。他这里是万国戏班,是执子奴隶,不是屠宰场,不是随便宰割的畜生。王室贵族,竟是这样一群毫无人性的家伙。

但是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一个小小的梅多兰又能做什么呢?谁让他招惹上了这个瘟神。现如今唯一能够保全自我的办法就是尽快送瘟神。

“梅老板啊,”风伯摆弄着梅多兰桌子上精致的小玩意,头也不抬的说道:“做大事,一定要能够沉住气,狠得下心,人心这种东西,你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斩草还得除根,你说呢?”

“是是是,谨记风伯大人教诲。”梅多兰多聪明一个人,他哪能不知道风伯这招杀人不用刀的威力之大?

伽利的出逃无疑让他这个当领班的很丢面子,但是伽利作为最早一班的执子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出逃呢?这里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老者多行的精神指导作用。这么多年以来老者多行给执子们希望,让执子们心有所念。

但是这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从来也没有执子敢于真正外逃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老者多行不过也只是一个执子,甚至应该是一个比他们地位还要低的执子。所以根本上讲,老者多行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真正教诲出一个拥有一颗敢于去追求自由的心而愿意舍弃生命的执子。说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也不为过。

这也就是众多执子,奴隶却受制于少部分人的根本原因,古往今来从来就是这样。然而伽利这次却是真的得到了这样的一颗心,他是真正的出逃者,也是众多执子中唯一一个自由者,他将自己的生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所以,梅多兰以往的手段就不能再管制住这群执子了,即使现在可以处理掉伽利,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也一定会再有第二个伽利,第三个第四个出现。处理到最后不管梅多兰愿不愿意,万国戏班都不会再有执子了。这样的结局一定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风伯手段的厉害之处,在于紧紧遏制住了执子们精神领袖的精神,这是一切的根源。而风伯明白,杀掉不是办法,精神信仰这样的东西是用物理方式抹杀不干净的,只有控制,控制得好,就能为自己所用。

“我还以为你要处理什么事情呢,竟然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耽误我迎公主回家,简直该死!杀死个信念什么东西的,需要整得这么麻烦吗?”风伯似乎有一些生气,他奉命找寻风家王室血脉,终于在万国戏班找到,如今王室血脉近在眼前,这个梅多兰居然为了所谓的稳定奴隶这种事情还要耽搁一天,简直不可饶恕!

梅多兰听到风伯口中的“简直该死”四个字吓得双腿直打颤,连忙跪下求饶。

“好了,”风伯反而嫌弃了起来,厌恶道:“明天一早我要带走公主,绝对不能再有任何意外发生,知道了吗?”

“是,明天一早,我保证把公主殿下体体面面送归。”梅多兰不敢有一丝怨言,也更不敢怠慢。

“免了,我已经找小公主说好了,每天一早我就过来,我得亲自迎公主殿下。”

“???什么时候的事儿???”梅多兰心中疑惑,但是也没有再多嘴。

无尽黑暗,这是执子们休息的仓库房车。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所有执子们都在不安中度过,但是白天的疲劳以及晚上的惊吓,让他们无暇思考那样多的事情,把老者多行安置好之后,人人都怀着心事疲惫的睡着了。

昏黄的光芒,是有人提着马灯过来了。脚步声惊醒了老者多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入睡。的确,身受这样的重伤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这个顽固的老人紧咬牙关,没有哼唧出一声来,他不能让任何人为他担心,这可算是他这个大家长的大失态啊!

此时的多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即使是这样也依然固执得带着他的小小的墨镜,似乎这点伤对于老者多行根本不构成影响,或者说这个时候,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所有感官都能够正常运作,强忍着剧痛转头看向门口处。

“我说......”老者多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说......你还是没矜持住哇。”

马灯停下,跳动的火焰透过陈旧得不是很透明的灯身,照射在梅多兰的脸上。他表情凝重道:“是我,”但是似乎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才又添上了一句:“哥哥!”

多行闭眼叹息,默不作声。

梅多兰就举灯站在门口,虽然距离多行不远,但是他却不能再上前,只能这样站着,举着灯火。他希望通过这一次交谈,为自己挽留下些什么,具体是与这个哥哥最后一点点的亲情,还是自己一手建立的万国戏班,或者是自己内心那一点没有完全抹灭的良知,他自己也不能分辨。

风伯今日所做,让这个现在的万国戏班领班,这个过去老实本分的普通商人,陷入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深刻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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