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隆运二十八年冬,京城笼罩在皑皑白雪下却不显苍茫,人人都沉浸在皇室嫁娶的欢愉之中。
大婚典礼结束时天色已暗,棠梨独自坐在房中因这一天下来烦琐的礼节而略感疲惫,但她的意识却十分清醒,稍后梁司宴就该从前厅过来了,而她需要在镇定中带一丝娇羞,若是冷静过了头反会扫了兴致。
棠梨从一开始就在梁司宴面前装作为了家国而不得不前来和亲的公主,总是在故作坚强时掺杂些许无意泄露的哀愁,偏又对外人只道自己一切安好。她所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连景康帝看了都带上几分怜惜的宽宥。
仍思虑间就听见前厅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是喜娘已经带着太子向后院走来,玉雪也在这时推门而入,见棠梨神色淡漠她忙不迭拿起铜镜凑到跟前,“公主,他们就要来了,可要婢子再为您整理一下容妆?”
“不必。”镜中之人巧笑嫣然,额间花钿是当下最流行的梅花模样,唇上一抹红与之相应,昏黄烛光下叫人分辨不清她的笑几分真几分假。
“公主,”玉雪竟在这瞬间红了眼眶,不过她是喜极而泣,“婢子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今日我听到宫中不少人在议论你福气好,可谁又知道你这些年的不容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何须在意旁人怎么想,”棠梨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玉雪,我还要谢谢你最后愿意选择站在我这边。”
玉雪是十年前和棠梨一起来梁朝的侍女,她本为长公主安排在棠梨身边行监视之职的棋子,但在多年相处之后对棠梨有了衷心,竟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只是棠梨却丝毫没有惊讶,反是柔声宽慰让她放心,自己不会就此迁怒于她。
说话间来人已行至屋外,忽然间门被猛然推开,那动静之大仿佛裹挟着一阵疾风,竟是要把烛火都吹灭。
喜娘高昂又洪亮的声音紧随其后,“太子到——”
梁司宴快步走到她面前,轻笑道:“岁晚,久等了。”
却扇抬头间她对上梁司宴含笑的双眸,他眼底浮上一丝醉意,又似有无尽温情缱绻,望向她时更是深情款款。
棠梨垂眸不语,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娇羞之态被梁司宴尽收眼底。
喜娘暗自打量一番,既已将人带到她便无需再留,拉着玉雪就退了出去。
此刻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烛火明明晃晃,梁司宴眼中笑意未退,转而为棠梨取下发簪,又挑一缕发丝于指间缠绕,语气更是好不温柔,“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结发夫妻,望日后青丝系同心,白首不相离。”
棠梨缓缓仰头,她弯起嘴角露出方才对镜练过的微笑轻声应和,“殿下,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有算计也有真情,这人生本就夹杂着太多谎言与不堪,她想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时近子时一刻,烛火昏暗幽微,无人剪烛几近熄灭。
窗外落雪纷纷悄然无声,整座城池都浸在夜色中熟睡,唯有室内浮浮沉沉、人影晃动。
“岁晚,”梁司宴为她理着额间碎发,见她已是睡眼蒙眬便停下动作轻声唤了一句,又附耳续道,“能娶你是我莫大的幸事。”
棠梨折腾了一天早就染上困意,听了这话也只是迷迷糊糊回了句:“我也是……”
身边人仍在轻声说着什么,“其实你本不是嫁给我的,也不知今日这般你心中可是真的愿意。”
“嗯?”她已经快要睡着,梁司宴的话在此刻变得十分渺远,根本听不清了。
“没什么,快睡吧。”他将枕边人揽入怀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清早按照礼制,太子与太子妃还要入宫朝见,两人都是天刚亮就起了身,稍作整顿便往宫中而去。
落轿时梁司宴最先下去,不等玉雪准备去扶棠梨,他就已经先伸出了手,“当心。”
那神情那语气,落到四周内侍婢女眼中都暗暗惊讶,素来冷淡寡情的太子竟也有如此贴心温柔的时刻,他们无一不在心中感慨,这位和亲公主真是好福气呀。
永安殿里景康帝正坐上首,身边样貌年轻却衣着雍容华贵的女子便是现如今后宫里最为得宠的姜皇后,她一双眼睛生得和梁司宴极为相似,可本该淡如烟雨的眉目间却生出几分娇媚,所以说像倒也不尽然。
陈贵妃坐在下首,本来无波无澜的脸上在看到棠梨后露出一个浅笑,但这也不过转瞬即逝的,很快就又面无表情起来。
至于陈贵妃为何会这样,棠梨清楚自然和这位姜皇后脱不了干系。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贵妃娘娘。”梁司宴和棠梨一同拜下,而后又敬了茶这才被赐了座。
新婚夫妻恩爱本是常事,落座后梁司宴也一直牵着棠梨,不过他是发觉棠梨双手冰冷这才想为她取暖,但在景康帝看来只以为自己这个冷心寡情的儿子终于开了窍,“宁远,朕以为你先前请求朕赐婚只是为了和老二一争高下,如今看来你对太子妃的确是真心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棠梨立刻看向梁司宴,为了和二皇子一争高下是什么意思?而这一小小细节被姜皇后看在眼里,她微微勾起唇角心中百转千回并不急着说话。
梁司宴避开她疑惑的视线反是将手握得更紧了些,后面不改色道:“我和岁晚从小一起长大,她对我而言是不同的,也总是对她多了些旁人难得的偏爱。”
景康帝原还想再打趣几句,就听见身边的女人缓缓开口:“太子太子妃恩爱是好事,只是千万别让这份偏爱成了纵容。要知道太子妃身份特殊,你行为处事也应当掌握好分寸。”
她声音婉转绵软,本该是十分悦耳的嗓音偏偏说出来的话又如此不中听。陈贵妃在下面已经暗自冷笑,强忍着对姜皇后的不满才能勉强坐住。
棠梨自小长在宫中却鲜少和这位姜皇后打交道,其中就有陈贵妃再三告诫的原因。姜皇后自五年前入宫做了继后就恩宠不断,宫中有关她的传闻更是不计其数。
说她年轻貌美,骄纵任性,手段狠厉,景康帝却是宠着护着未曾有过责罚。
如今便是她说的话不入耳,景康帝也只是假装呵斥,“月娘,少说两句。”
哪知姜皇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起身走到梁司宴面前,“这番话我是作为太子表姐的劝诫,都说长姐如母,太子定能理解我的苦心。”
梁司宴直直对上眼前女人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母后在天有灵若是知晓定会倍感欣慰,兴许今晚就会入梦向你道谢,对你感恩戴德。”
姜皇后不理会他的话,又看向棠梨露出一抹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本宫记得太子妃身为函国的和亲公主,本该也是不会嫁给太子的,其中因果本宫真是好奇得很呢。”
棠梨抬眼故作惶恐,“儿臣自知高攀,因此十分感激父皇赐婚,这不仅是儿臣的福分更是函国的荣幸,儿臣就先替君父向父皇叩谢圣恩了。”说着她就起身合袖对景康帝施以一礼。
景康帝对这番话十分受用,梁朝和函国之间的地位差距被棠梨有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明白,这让他觉得很有面子。
“这婚是我向父皇求来的,只因我一早心悦岁晚非她不娶,不知这样的回答皇后可还满意?”梁司宴方才看向棠梨时还颇为柔和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冷冽,他收起笑脸眉间是森森寒意,“娘娘的行为处事也该掌握分寸,莫要失了皇后身份。”
景康帝因为听了棠梨的话而心情大好,此番就也顺口说了句:“月娘,太子的事你以后少管。”
“我哪敢管他呀,”姜皇后淡淡扫了梁司宴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棠梨身上,“以后太子的事情就都要劳烦太子妃挂心了。”
棠梨学着她的样子扯出一抹和善温婉的假笑,“分内之事,不劳娘娘费心。”
被姜月一搅和,好好的朝见请安也就到此为止,景康帝原本想说的话也决定留到下次,看着琴瑟和鸣的夫妻二人他挥了挥手,“朕乏了,太子和太子妃就先回去吧,夕宁你也回去歇着吧。”
陈贵妃见自己被景康帝点名立马应了声是,竟是先一步离开了,丝毫未作停留。
梁司宴带着棠梨紧随其后,一直下了池台才叫住她,“贵妃留步。”
棠梨知道梁司宴是为她喊住对方的,于是上前一步问道:“娘娘可是和姜皇后又生了矛盾?”
“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这么些年了就不知道收敛一点。不过也是,仗着陛下宠爱她的确可以目中无人,但休想染指我女儿的婚姻!”陈贵妃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说到书音时更是强忍着怒气。
梁司宴和棠梨互相看了一眼,皇后好好的提书音婚事做什么,她才14岁都尚未及笄哪里需要操心?况且景康帝就书音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宝贝得很,日后为她挑的驸马也定是人中龙凤,皇后多这一嘴可不就是故意给陈贵妃添堵吗?
“那姜皇后说什么了?”梁司宴心中已有猜想。
陈贵妃默了一会儿才缓和了语气:“她想让书音嫁给棠肃,做梦!”
梁朝唯一的公主根本不可能去和亲,遑论对方还只是区区一个世子,即便再得国君喜爱又如何?身上到底只流一半皇室血脉,有半点殊荣已是恩赐,又怎么指望他日后位极人臣能与书音相配?
棠梨垂下眸来,“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虽然否决了她的提议,但也没有责备,”陈贵妃甩了甩袖长叹一声,“本宫不指望陛下为我说话,只求他能让书音日后嫁给她喜欢的人。”
“娘娘你且安心,世子再过不久就要启程离京,若陛下没有此意就不会再提。”棠梨知道一旦和亲事毕,棠肃作为质子就要和使臣们归国,到那时梁朝就再也没有直接监视自己的人了,而这一天她也期盼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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