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入丽州 偶遇旧识
天微明,太阳还未升起,晨光已经穿过窗户洒满整个库房。
昨日夜里放在桌上的那一盏灯,也已经烧尽,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沈知意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库房的正中央,一整夜都未躺下入眠,处在半梦与半醒之间,调整体内气息,气息吐纳平稳,呼吸悠然绵长,似乎随时都要进入深层睡眠,但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状态。
“哞!哞!(天亮了!起床了!)”忽然之间,一声清脆有力的叫声传到了沈知意的耳中。
沈知意缓缓睁开双目,慢慢张嘴,一口浊气从口中呼出,再由此慢慢吸入一口清气,如此吐纳交替,倒是减轻了身子不少的负担。
沈知意目视着库房大门,大门虚掩着并未上锁,他的身后缓缓传来动静,像是人起身的动静?
他眨了眨眼睛,并未转身,只听得一声利剑出鞘之声响彻库房,沈知意不躲也不闪,就这样静静地盘腿坐在原地。
那一柄利剑快而迅速,沈知意只感觉颈部一凉,那一柄利剑早已经逼近,抵在了自己的右侧肩膀处,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直接丢了性命。
“醒了?”沈知意没有回头,那一柄利剑他也当做无物,淡淡的说着,“‘返魂香’毒素微弱,只需细心调养,并无大碍。”
拿剑之人右手一颤,分明是药性刚过,还有些力不从心。
沈知意从原地缓缓地站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一柄利剑,将利剑慢慢挪开,转过了身子,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看着身后的四个姑娘。
她们一个一个身着白衣,气色红润,只是嘴唇微微泛白,单从样子上来看,并无大碍,沈知意笑了笑,道:“对救命恩人刀剑相向吗?”
使剑的姑娘果然是那个叫做璇妙的姑娘,跟其他的人相比,她恢复的倒是比常人要快上许多,看来是把自己当成是黑店一伙的了。
璇妙盯着转过身子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时间并未过多久,她自然记得,这是在黎阳山上所遇到的那个骑牛少年,便道了一声:“是你?”
“药性刚过,身子都还很虚弱,就先别动武了。”沈知意看着璇妙强撑着身子举着剑,无奈地将她手中的剑直接夺了过来,并在她们面前直接将剑凭空插入了她手中的剑鞘之中。
四人表情木讷,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
就连脾气火爆的璇妙,此刻都莫不出声,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话。
沈知意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道:“我已守了一夜,既然你们相安无事,我也就无需担忧了,告辞。”
说罢,沈知意转身便走,璇妙一声叫住了沈知意,绵言细语地道:“多谢搭救之恩。”
此时此刻檀夏早已立于门前,沈知意看着门口的青牛,并未回头,他双手撑着牛背,一跃而起,正好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牛背之上,望着库房内的四个姑娘,沈知意只是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有缘再会了。”
沈知意话音未落,他胯下青牛仿佛就已经听懂了沈知意的言语,四蹄踏动,便顺着客栈后门慢慢地驶了出去。
“诶!”
璇妙四人本想追上去询问姓名,奈何“返魂香”药效刚过,身子酥软,寸步难行,还未完全恢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知意骑着青牛,慢慢驶离。
四个姑娘看着离去的少年,都呆愣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璇妙的眉头紧皱,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刚刚夺剑入鞘的这几招倒是可以看得出,这人的功夫不错。
沈知意伸手抚摸着青牛的头顶,抬头望向天边,此时的太阳也不过才刚刚出山罢了,茫茫的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飘的白雾。
沈知意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带丝毫杂质。
刚行至客栈前段,已超出了些许距离,忽然而已,只瞧见一鸟迎面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沈知意嘴角微微上扬,将手轻轻举起,不由得发觉,这鸟竟不怕人,且样貌也非同凡鸟,见它羽生彩色,其状如鸮,两趾前、两趾向后。
“檀夏!你快看!这鸟羽色鲜艳,模样异常,我竟从未见过!”原本表情淡漠,整天懒懒散散只对饮酒有兴趣的沈知意,这会儿竟被一只从未见过的鸟给提起了兴趣。
沈知意正想仔细端详一下手背上的这只长着七色羽毛的奇鸟,却不知为何,它却突然煽动着翅膀,朝着身后客栈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沈知意顺着那鸟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瞧见一头戴白色斗笠,身着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年静静地立于门前。
那人带着斗笠,蒙着面纱,别说他的容貌了,就连一根头发丝也瞧不真切。
只不过那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几分冷冽,倒是让沈知意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小凤!小凤!”
那七彩奇鸟直接落在了那人白色斗笠的边沿处,让人更诧异的是,那鸟竟会言人语,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那人慢慢伸出手,动作悠然闲适,尽显一股优雅的姿态,而那只七彩奇鸟便从斗笠上直接落在了那人的手掌中央。
“你个小家伙,少主也不叫,整天‘小凤、小凤’的喊,没大没小的……”那人却也不惊讶,反倒是与那鸟搭起了话,“属实没想到,竟遭了黑店的道,中原的迷药五花八门,确实让人伤神。”
沈知意并未与其打声招呼,继续拍了拍青牛的脑袋,道:“檀夏,走吧,再半个时辰,就应该能入了城了。”
“哞!”
那青牛一边回应着,一边继续朝着前边儿走了过去,沈知意与那带着斗笠的少年还是未说一句话,既然那五人都相安无事,自己也不必再瞎操心些什么了。
迎着晨时的风,沈知意平躺在青牛的背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杂草,若有所思的瞧着天。
“有些奇怪……。”沈知意未跟青牛谈话,更像是自己在于自己说着些什么,“那个叫多吉赤烈的光头是关外来的和尚……而这几个穿白衣服的,好像也不是中原人士……中原何时能吸引到这么多外来的人士?”
一边儿想着,沈知意却又摇了摇头,自己莫不是想得太多了,中原乃泱泱大国,关外人士若只是慕名亲来却也并不奇怪,倒是自己有些见识短浅了。
恍恍惚惚间,沈知意抬头一看,赫然的两个大字“丽州”出现在眼前,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行至丽州城外,果然,在想着些东西的时候,时辰过得最快。
檀夏也似乎不知疲倦,不知行了多久,不哼也不叫,似乎是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但刚一入城,周围喧嚣的吵闹声,倒让他无心思考了。
这一整条街,一眼望去竟瞧不着头,街道两旁,各式小摊小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有胭脂水粉,有些商贩摆摊贩卖些首饰衣衫鞋袜,也有卖各式的书籍、画册等物,倒也有一些稀罕玩意儿。
沈知意有些迫不及待地左观右望,热闹程度相比白鹤城可谓是只增不减。
“檀夏,走,瞧瞧丽州府衙在何处。”虽说这丽州繁华地带,瞧的他眼花缭乱,但那一伙人还在客栈里头绑着的。
那青牛不哼也不叫,驮着沈知意慢慢地走在热闹的市井街头,经过这几日的赶路,也是许久未曾见到过如此热闹的景象了。
还未寻得丽州府衙,只听得前方吵闹非常。
檀夏应声止步,沈知意也不由得抬头观望,只见前不远处,有一马车,且不知马车内坐着何人,只瞧的一人坐于马车之前,手握缰绳,控制着马匹的方向与速度,马车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马,众人皆身穿官服,腰系佩刀。
轿子旁有一人,身骑骏马,身材高大魁梧,手按于佩刀之上,静静护与一旁。
沈知意细细端详,且不知为何,马背之上那人竟有些眼熟。
街道之上的群众见状,纷纷散于两旁,本来热闹非凡之地,一时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为这马车让道。
“狗官!”
忽然之间,人群中的一声“狗官”突然冒出,一时间惊呆了众人,纷纷朝着声音看去。
本以为是什么寻衅滋事的市井流氓,放眼望去,却是一书生打扮的少年,他身着朴素,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朝廷官员出言不逊?
这马车也算不上奢华,而那坐在马车上的人也不为所动。
只瞧的一身着官服的官差,慢慢走上了前,怒目而视,大骂道:“你这穷酸秀才!活得不耐烦了?三天两头来找我们知府大人茬?”
“我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先让你家大人还惜画的命来!”那书生不惧亦不怕,笔直地站在那官差身前,眼神毅然有力,丝毫不像是寻常的穷酸秀才。
“找打!”那官差左手一伸,一把揪过那书生的衣领,那书生本就无甚力气,身材瘦弱,哪里比得上当差的?
那官差就像是拎小鸡仔子似的,将那书生给拎到了自己的面前,将右手抡了起来,只瞧见那沙包大的拳头搞搞抬起,随之便迅速地朝着那书生的脸颊处打去。
那书生并非是什么习武之人,只得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将双手挡在自己的脸前,将脸护的严严实实的。
“放开我!你们这些仗势欺人!草芥人命的恶徒!”书生闭眼一瞬,那书生只觉得身后一股凉风飘然而过,轻轻吹动自己的衣衫,而时过一息,那拳头并未落与自己的脸颊之上,身体各部也无任何异状态,诧异之间,书生放开双手,缓缓睁开双眼,自己身边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身着便装的清秀少年,正是方才骑在青牛背上看热闹的沈知意。
一时间飘忽而过惊呆众人,仅用单手便制止了那劈头而来的拳头,掌力与拳风相互碰撞,那其中之力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书生有些惊魂未定地瞧着身边的这位少年,正要说话,却被那官差打断。
那官差想要收拳,却发觉拳头早已被那少年的手掌所握,一股无形之力让他的拳头无法抽出,他只得大骂:“你又是何人?何时轮得到你在这里出风头?”
少年轻轻松开手,将那书生护在了自己身后,瞧了瞧那官差身后的马车,道:“这位官爷,不是在下想要出头,只是您家大人还未说话,您作为官差,当街殴打平民百姓……或许做的有些不妥吧?”
“这……这……”那官差的被沈知意当头一问,经不知如何作答。
马车一旁,骑在那骏马之上的一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此事莫要声张,打道回府,莫再深究此事。”
“是。”男人此话一出,那官差便一口应下,连忙退回了队伍中。
这话也正好传进了沈知意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抬头观望着,瞧见了那身骑骏马,体格健壮,却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表情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那中年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沈知意,但二者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皆未言语。
“臭小子,今日就先放过你,若再敢来找茬,有你好果子吃!”那官差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厌烦,他松开手后便重新退回了马车旁。
“还放过我!我还没……”
瞧着此事已了,沈知意未等那书生说话,便一把拽起了那书生的胳膊,将他往人群外拽去,无论他如何挣扎、扑腾,他依旧不松手。
四周人群散去,丽州知府的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脚步声,车轮声,群众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无数种声音混在了一起,也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东西了。
那书生其他的话还未说出口,竟自顾自地哭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道:“惜画……呜呜呜呜呜……”
沈知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檀夏,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这个哭泣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瞧见一大男人哭的如此伤心。
沈知意不知这书生经历了何事,人家哭自有人家哭的理由,而自己却又不好去管这些个闲事。
“檀夏,走了。”沈知意伸手拍了拍站立于一旁的青牛檀夏,随即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牛背之上。
他看向一旁的书生,道:“兄台,相逢即是有缘,今日因此事相会,日后或许会因别事再识,有缘再回了。”
说罢,檀夏身子便重新动了起来,驮着沈知意继续朝着前走着,而那书生揉了揉眼睛,站在原地看着那身骑青牛的少年背影,似乎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逍遥自在。
走着走着,沈知意突然挠了挠脑袋,脑海中似乎是有什么忘却了事情,清风拂过面庞,却什么也没想起来,他只好无奈一笑,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忘了吧。”
蓦然抬头,沈知意缓缓睁眼,一块破旧无比、摇摇欲坠的牌匾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是已经暗淡无光的两个大字“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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